张羞：年轻时不写点诗，那就白混了
张羞诗歌近作自选2首
/ 《鸟语》和《在没有鸟以前》
◇《鸟语》
１、在没有鸟以前
鸟语满天空乱飞
天空里却没有鸟
走在路上的人抬头看天空
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那天空，空荡荡的
去听，也听不见东西
大概如此
在没有鸟以前
走在路上的人习惯低头走路
他怕
２、鸟出现在天空，是在一个明亮的清晨
因为明亮，这个清晨也十分的干净
一头鸟选择一个干净、明亮的时候出现在空荡荡的天空
这符合鸟的需求：鸟是干净、明亮的事物；２、
还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谜。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会儿，鸟还没学会说话
３、一头鸟在空荡的天空里学习说话
学的第一个字是飞
鸟也只学了一次
学完，飞从一个字
变成一个动作
往后，鸟飞在空中
依然不会说话
４、天空，空空荡荡的
鸟出现以后，天空更加空荡
空荡的天空里，鸟
单独的飞着
它也怕
怕走在路上的人不抬头
抬起头，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我理解鸟的这种担心
但大多数时候
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它
鸟语，我也不会
５、学会一门语言
需要漫长的过程
鸟语也不例外
有些鸟
一开始就能说会道
天空好的时候
半个天空都是它的鸟话
遇见心情不好
那更不得了
恨不得整个天空都是它自己的
我估计，在没有鸟以前
天空里就是这种鸟语
那不是真正的鸟语
离鸟语还很远
至少还有一头鸟的距离
6、也有些鸟从来不说话
不知道它是不愿说，懒得说
还是根本不会说
它只是稳稳地停在空中不飞
关于这种鸟，详见拙作《做鸟的方法》
7、仔细想想
鸟说话，有时是听不懂的，很难懂
而更多的时候，我完全不懂
有时候，我站在阳台喝水
一头小巧的鸟飞来停下
我正想打招呼，鸟
扇扇它那对酷翅
抢先安慰我说：别说话，朋友
说了，我也不懂。
有什么办法
这种事它怎么说
就怎么说，鸟最大
其实鸟说什么
我是并不太在意的
8、鸟，它有什么可说的
它没特别要说的东西，从来没有
特别是鸟对鸟，唧唧咋咋
说再多，还不是鸟语
难道还能说出个所以然
鸟不知道怎么说一个东西
几亿年了，它们还在说
顶多也就是一个安慰
说到底，鸟
它最好不要说话
这不是谁
安慰谁的问题
9、那是半句非常漂亮的话（仿佛鸟语）
它只有5个字
我忘了是哪５个字
我把水杯放下
鸟就飞走了
10、鸟语，鸟语
我听不懂鸟语
看也看不懂
这大概是它的优点
特别在鸟群泛滥的时代
鸟儿们聚在树上
加起来比树叶还多
它们东说一句
西说一句
完全没有重点
当然也没有方向
一阵风吹过
它们说，你已经被包围了
天空突然下起雨
它们还是说，你已经被包围了
就好像你已经被包围了
可以包含任何意思
事实上也是：
11、下午3:37分
靠在一部SONY34寸电视屏幕上点燃一支烟
你已经被包围了
12、再仔细想想，这大概就是宿命
我这样想：起先，鸟并不说话
它们开口只是为了喝水
鸟开始说话
那是对身为鸟的反动
13、1986年，二妈一个人坐在堂前念佛
她用一根筷子敲木鱼
敲一下，拨过一颗佛珠
嘴上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她念，停下敲一下筷子
接着拨过一颗佛珠，接着念
阿弥陀佛
有时先拨一下佛珠，忘了敲筷子
南无阿弥陀佛，她补念一句
有时连着念２句南无阿弥佛、南无阿弥陀佛
一开始她念的乱，但不乱念
没几天，也就慢慢熟练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
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仿佛鸟语，不懂她
在念什么意思
大概也没什么大意思
她只是不停念这句：南无阿弥陀佛
有时快：南无
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有时更快：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念的同时敲敲筷子
拨弄拨弄佛珠
敲的越响，念的也越大声
好像越大声越有意思
拨起佛珠来也越快
我看着替她着急
但她并不急，半闭眼睛
念过来念过去
念来念去
就那么一句
怎么念也念不乱：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她就这么念着
从早念到晚
晚上念到三更
忘了吃饭，也忘了做饭
她念的很愉快
我从没见她这么愉快过
◇《在没有鸟以前》
天空，空荡荡的
天上什么都没有除了天空
天和天空也因为空
常常被人搞混
鸟的出现是一种进步
它让天空不再空荡（或更加空荡）
让天突然变得至高无上（又可能只是一股气）
同时也让人认识到万物
皆可翻译，累了就要睡觉
《在没有鸟以前》
尤其到了九月
天空下着雨
避雨的人
停在树下不动
因为没见过鸟（想见，也没有
见了，肯定也不是）
雨又老是下个没停
她感到空虚，甚至起怀疑
自己是不是快要怀孕了
《在没有鸟以前》
在更深的天空里
甚至在有了鸟以后
在还要深、最深的天空
那里有什么
见不得鸟的东西
是我想知道的
但又怕
《在没有鸟以前》
也没风。这个结论有待商榷
尽管它是事实。但在没有鸟以前
一个人怎么会相信这些，虚头巴脑的
即使鸟大量出现，亿万年后的现在
信的人，总归还是极少数几个，不信的
即便鸟在她梦里反复打洞、造反
醒来后，她还是会接着堕落
《在没有鸟以前》
掉下来的龙
因为没有力气
没法再回去天空
从此遗留人间
成为祸害
这事不好怨谁
鸟，本来就没有
龙，它自己也是受害者
主要还是当时的人类
饭没吃饱几天
却热衷于上山下乡
搞什么偶像崇拜
《在没有鸟以前》
天空里到底有没有鸟
应该没有，如果天空比鸟早
《鸟史》上的解释是：鸟
最早是天空的事物，没有鸟
就没有天空。如果这说法没错
那我现在正看着天空
2分钟了，为什么不见鸟
经过证明的《鸟史》不可能出错
好吧，你说，那大概
是在没有鸟以前
《在没有鸟以前》
一粒种子落到地上
三年后，它长大
长成一个雪白的大蛋
有人看见了，说
这是什么东西
也有人知道，说它
是自己家的龙生的蛋
不知道怎么飞到了这里
再三年，还是雨天
蛋不见了，不见得很突然
人们这才想起奴隶制
可能已经落伍了
《在没有鸟以前》
叙事还很难。一个石头停在天空
看不出它的开始和发展、高潮以及结局
看石头的人等了3天，3天后
她实在饿得不行了，便随便找了一个理由
回到家中。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
《在没有鸟以前》
风吹起树叶
仅仅是风吹起树叶
一个人在路上走（秋天）
却不知道她在走什么
天亮了，很快天变得更亮
远处看见雾
丈夫也从远处走来
《在没有鸟以前》
我们在喝百事
她一个人停在雨里不动
我们喝着百事看她
一个人停在雨里
她像鸟，雨里的那种
像了一会儿
又哪里都不像了
百事最开始是美国的一种汽水
后来在我们村也非常流行
《在没有鸟以前》
鸟飞在空中
没有人知道那是鸟
2、在没有鸟以前
是没有鸟的。作为总结
Jimmy，你已经睡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要
（过多的）想念人类。
创 作 自 述——年 轻 时 不 写 点 诗 ，那 就 白 混 了
诗很了不起，它没什么可说的。
我相信人类第一次说话，说出的就是诗。也就是说，是诗让人开口说话，也是诗，让人从普通动物分离出来，最终成为现在的人。
奇怪的是，当人们说起诗，经常会扯到别的事情上。这显然是个错误，比如诗意：诗的意味、意义、意境，没人能说清它究竟是什么。忧伤、凄苦、关怀和饱含热泪，诗意厚厚地栖息在大地上，就像这两天通县的雾霾，久久不愿散去。可是当这种诗意呈现诸如无聊、消极、自娱自乐的态度而对世界不屑一顾时，他们又不承认那也是诗意。这显然更加错误。诗意，挺没意思的，不说也罢。
我想说的是诗。
可是诗，真没什么可说的。我相信人类最后说的话，一定是诗。也就是说，是诗保护着我们走向毁灭。
○注：创作自述为张羞《瀑布》自按，
图为《瀑布》封面。
△文、图：张羞
theCreator：张羞
张羞，1979年12月3日生于浙江嵊县。
诗人，著有诗集《瀑布I、II、III》，长篇《散装麻雀》、《百鸟无踏》。
www.plus2pounds.com
「瀑布」微信公众号：zhangxiupubu
图文由张羞授权刊登，theCreator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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