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章以诺代表作:《故乡的“阿凡达”》(下)
故乡的阿凡达
(下)
十七
在我家乡川东一代,安世明的故事很多,你随便逮着一个老乡问,他都能说出几个故事。安世明大约活在清朝末年到民国年间,他靠小聪明混迹社会上骗吃骗喝;凡事不问亲疏,也不管好人坏人,他都占尽便宜,通通“整蛊”一翻才算数,从不失算。传说他做过老家县城的师爷,却像李白一样不服从庙堂那一套,他后来的逸闻趣事还是主要在民间。有人说他由于“过恶事”实在做得太多,老天爷收了他去,死的时候三十三岁,也没有人给他收尸。
我们那里的小孩都喜欢听安世明的故事。我当然不能例外,只是记性不好,好多往事记不全了,不过我舅舅将给我的还能记得一则。
安世明偷狗
安世明在乡里好整蛊人,亲戚朋友都不敢招惹他,可是他跟济公一样很逍遥,从来不买肉却有的是肉吃,不仅自己吃还有一群小乞丐跟他混,只要把他伺候好了总有吃不完的肉,为了搞清楚他肉的来历,当时还有好事的侦探跟着他也没能揭秘。
安世明问小乞丐:“今天吃狗肉还是鸡肉?”
小乞丐说:“天冷吃狗肉。”
安世明摸狗有秘诀,他在他家和邻居的房子有一条窄窄的巷子,人都难挤过,只有狗能过,他在墙脚钉了个铁钩,绑了些骨头,又在墙上,取了一块活动砖,等到狗去扯咬骨头的时候,安世明悄悄地取了砖,用一根磨尖了的长铁棒透过砖空奋力扎进狗的身体,狗还没有来得及叫都成了“铁杵穿心狗”了,赶紧拉进屋,整只烤了吃,皮毛都不剩,谁也拿不到他摸狗的证据。
这则安世明的小故事并不正宗,正宗的接近二人转,有点荤,不好说。还是回到要回到黄桷坡下我的同学安世明身上。
此安世明非彼安世明只不过同名同姓而已,这个安世明并不坏,相反还蛮憨厚帅气。读书的时候他个子比我们高,常常保护我们,我们那时还一起半夜翻院墙带着女同学到黄桷坡烧火象,很拉风的回忆啊。
后来他身高越来越高,有一次省体委来挑运动员苗子把他给调走了。不过,只要在传有同学聚会,我总会想起他,我算了一下我们有十五年不见了,不知道他过得咋样?
这次回乡我们同学联络大家聚集在体育场聚会,我问起安世明怎么没来?
有人有安世明的电话,就打电话叫他快点来。
我原先听说他退役后分配到另外一个县城去工作,琢磨他是上班一族,没想到来的时候开的是宝马X6。
那可是当年的新款啊,羡煞了许多的同学。本来一帮子人听我讲灾区救灾的故事,他这一来全部都聚到他那里去了。
同学们热情的喊他“安局”,只有我还喊他安世明。
他说:“狗儿,你不错啊,做志愿者,是我们同学的骄傲啊!”
那晚喝了许多的酒,安世明跟我说起他常去我的QQ空间,夸我的日志写得很好,很有才很有爱心,他很想我去帮他处理些宣传方面的事务,有钱大家赚。
我说:“看你发达了啊,你到底在干啥子哟?”
他说:“一边上班一边倒地皮,车不是我的,是房地产商送给我开的,我开的是天籁,机关的人不能开好车,开回来又不好意思,这个局长是凭关系弄的,不是正的,是副手。”
我很惊讶,我说:“不会吧,你这么年轻能做副局长,没有真本事组织不可能破格用你这样的年轻人,你不可能做到这个位置啊!”
他说:“跟其他人我是说点面子话,我很想跟你交流深点,你是有信仰的人,不像我们都是为了名啊利啊。”
他出钱买了四千块钱的烟花给大家燃放,整个天空一下子五彩斑斓起来,一帮子人好开心。
夜深了,大伙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正准备徒步回家,他叫我坐他的宝马去喝茶。
那时已经开始查酒后驾驶,我心里很虚,他看出了我的担心,说:“怕啥,在这小县城,不会有人敢查我的车。”
我忽然想起来,开好车的“非富即贵”,有隐形的特权,这是无奈的现实。
他跟我聊起一个人在外县的苦,还好他有英俊的面孔和好身材,很讨女孩子喜欢,后来有个有钱人的女儿赖着跟他结婚。岳父的关照下调进了现在的局里,用钱开路,几年下来就混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我说:“这是社会现实,你岳父是做啥的?”
他说:“我岳父也姓安,他是开发商,他发家可是有办法的,他比我这个安世明还有办法。”
我就听到了这个老年版的安世明的发家史。暂且称呼我同学为小安吧,称他岳父为老安。
老安原先只是建筑队招进去泥瓦匠,改革开放后就出来单干了,到昆明那边挣了点小钱回来虽然组建了个草台班子也拿不到大工程。他从小爱听安世明的故事,当然受了安世明的启发,琢磨如何公关,打开局面。
他把建筑队的事交给朋友打理,自己借钱买了一台轿车来开,到处拉点关系,不过起色并不大,那些当大官的并不买他的帐,收获不大。他想到“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搞定了大书记一切不就好办了吗?
所谓厚黑,李宗吾教主早就已经阐明,脸皮厚,心够黑的秘诀,他打听到大书记的家后,就一心找机会接近,实在是没有机会啊!
他想起安世明偷狗的事,没有机会可以自己制造机会嘛!
他开车跟踪大书记的夫人到菜市场,在她出来的时候故意将她刮倒,赶紧往医院送,好药好补品的送着,一个劲的陪不是。其实,大书记夫人并没有伤着,老安去她家走得很勤,她很欣赏这个年轻的老安。大书记是文革后启用的干部人很正直,老安就不明明的送礼,只是去探访大书记夫人,喝喝茶随便聊聊。逢年过节送些土特产之类的也不违规。这样就交上朋友了,大书记夫人居然认他做了干儿子。
他的机会就来了,从小项目做到大项目,一路做大,大书记也一路升迁到退休并没有出什么差错。老安只是用了大书记的名气,沾了点干爹的光就混成了当地有名的开发商。
我听起来,真有点像《百万富翁》那样靠着一张支票起家的传奇一样。
小安说:“实不相瞒,黄桷花园项目正是我岳父开发的,还有你写的《故乡的阿凡达》中的那棵黄桷树也是间接因此而被砍伐,我读了你写的文章,后悔死了,真是对不起啊!”
我一时电极一样愣在那里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一面是我的老同学,一面是已经无法恢复的黄桷树。
这个历史上出师爷“安世明”的地方,最后还是在新老安世明的整蛊下破坏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其实也不算坏吧,骨子里还有很单纯的一面,他岳父那些发家的事要是传到社会上去不得了啊。
我跟他分享了我的想法,多谢他如此信任我,我将保守这个秘密的“安世明之计”。
他说:“也没什么了,其实早就有人传出去了,不过现在你还想用车撞书记夫人起家就过时了。第一,你接近不了书记夫人;第二,你撞了后还不等你献殷勤就先被关起来了,由保险和交警处理,你根本都接近不了,呵呵!”
我又沉默了,现实玄幻过小说,文人无用啊!
临走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在那边土家族风景区弄了500亩山林,打算开发文化旅游村,希望我做的“鱼禾年画”项目搬离灾区,过去那边安家,咱们一切好说……
我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一来,因为黄桷树的夭折;二来,我知道知己不合适在那么复杂的人中间打滚,我的妻子她是基督徒,她不会同意我靠关系去做这些事。
我很圆滑地跟他说:“等我回去跟我老婆商量了再跟你回话,你这个‘安世明’不要整蛊老同学哈,把我弄到山上回不来就不好了!”
他说:“老家人太多安世明了,不敢用,我才邀请你这个‘洋和尚’,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大家有钱一起赚!”
我回来跟老婆一提起,她果然反对,我们是要在极重灾区绵竹开发年画创新,如果搬到川东就不伦不类,也失去了意义!我心里也是赞成,我也舍不得那些灾区的朋友,此事就这么作罢了。
十八
几个人月后,当我陷入资金周转的困难,债务的泥泞下只好把脸面放到口袋里四处寻求帮助。能想的办法都想到,老家的房子都卖了也补不了那个坑。
我正忧愁的时候,忽然就想起老同学安世明。赶紧拨他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
我打电话向其他同学打听,某同学说:“你找安世明啊,他娃啊,好像被双归了!”
黄桷坡已经被铲平,那个修建中的黄桷花园成为了烂尾楼盘。
春天来了,我走在乱石废墟之中看见一棵小黄桷树正绿油油的疯长着,剥下一片黄桷尖放到嘴里是那样酸酸涩涩……
(来自网络)
(《春天的黄桷尖》章以诺拍于明月山天宝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