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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9日王志明牧师殉道43周年记念日读《右脸左脸》(中)

2016-12-29 章以诺 章以诺的声响



 

当年《人民日报》刊登了王志明牧师被毛主席接见的新闻,这个消息传到了武定,很多基督徒都得到鼓舞,紧紧张张完全地下的祷告聚会稍微有所松动,教堂也恢复了礼拜天聚会。不过,政府立场出发是不希望他的牧养工作取得很大的进展。他从农村调到武定县文化馆,并且正式成为了楚雄州第一届政协委员。王志明说:“凡事有神的美意,把他调到文化馆工作,致使他更有机会看圣经和创作诗歌,服侍教会。”

 

帝国主义走狗会被改造为社会主义新人吗?

 

绝无可能!

 

时代面前,基督教界也在不断的分化,一部分信徒在迎合着国家的需要,提出了“爱国爱教”的主张,发起了“自治、自养、自传”的三自爱国运动,在反帝、爱国、拥护中国共产党的政治立场下,一统宗派林立的基督教会。另外一部分信徒,始终不愿意加入“三自”,转而成为了偷偷家庭聚会的形式发展下来。

 

因为基督教始终被定调为“人民的鸦片”,所以拯救民族的希望在于社会主义建设而非教会的“复兴”。王志明虽然秉承顺服掌权者的立场,从来不发表言论的默默承受荣辱,然而一个基督徒在那个年代的难处是“心”不在那里,最终是得不到信任的。肉体上虽然没有牢狱之苦,然而内心的自责下,常常彻夜祷告,求上帝宽恕在洪流中的软弱无力,群羊流失而无力拯救……

 

一九六一年在王志明牧师的带领下,苗族部分教会在进行秘密聚会。此时的教会如鹿渴慕溪水一样渴慕真道,时常有几十人受洗归主。夜深地时候,各村的基督徒经常半夜入城,偷偷溜到王志明家里,在他们的眼里,牧师始终是牧师,上帝的受膏者,不会因为外在身份的改变!一起紧张的祷告,轻轻的哼着赞美诗,无边的夜色掩盖着这微弱的声息,除了上帝没有人能听见……

 

这样的平静生活是短暂的,浩浩荡荡的反右运动中,就算毛主席接见过的王志明也不能明哲保身。信仰上的自由被带着紧箍咒,接着言论自由也遭到了围剿,信仰者丧失了信仰、资本家放弃了财产、知识分子的言论成了闷罐……党外整理完毕就开始了“小四清”和“大四清”,默默经历了这一切之后的王志明,被彻底清除出阶级队伍,被解除了一切职务,重新回到农村接受监督劳动。

 

稍微安定之后,半夜仍有信徒来祷告,王志明告诉他们,众人所受的苦上帝是知道的,置身在无神论和社会转型的痛苦历程中的“苦杯”是要喝的,每个人的十字架一样又不一样,是要承受的,今天不明白的到了耶稣那里都会明白的,这个政治荣辱圈不是我主动去钻的,现在回来农村岂不是更好,感谢主,我们有更多的机会聚会祷告……

 

 

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后面,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了,一夜之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那么多的革命群众,像喝了兴奋剂一样革命热情异常高涨。阶级敌人的家门形同虚设,抄家打人,越是有影响的人受到的冲击越大,国家主席刘少奇被定调为“内奸一号公敌”关进了牛棚,致死也没有放出来,文化界的老舍投水自杀,傅雷自杀。

 

死的死,残的残,一时间整个中国陷入了红色疯狂,形式上是在拥护毛主席的领导,其实是在开历史的倒车,整个中国都癫狂了……

 

王志明极其家人、教友被绳子拴成一串串游乡,拉到各乡镇进行批斗,高高的反手吊着,甚至一连几天。六十岁的王志明这些年频受折磨,已经有些佝偻,戴着写着大字“帝国主义间谍走狗”的高帽子,游完乡接下来就是万人大会,在众人的口水与拳头中被淹没。

 

无论遭多大的罪,和这个时代受苦的人一样,王志明默然不做声,只等夜深的时候,稍有片刻的休息就向上帝祷告。祷告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无论顺境逆境,谁也夺不去的,台上在逗斗他,其实他在祷告,身体可以受折磨,然而内心越发自由了。内心的仰望上帝,自助者上帝必帮助他,熬着熬着,革命群众似乎顾不上天天上门了,造反派原来开始内斗了……

 

洒普山的山洞成了秘密教会的聚会所,王志明又开始主持聚会崇拜上帝,他说:“今天的洒普山俨然罗马的墓园,当年福音初到罗马,罗马的圣徒不仅皮肉受苦,只要承认基督徒身份的等待他的将是送到竞技场喂狮子老虎的命运,基督徒没有退缩,殉道者不计其数,包括保罗、彼得。罗马的信徒在城市没有聚会的地方,他们就在地下墓园地洞中聚会祷告,上帝听了他们在为难中的呼求,罗马城后来成为了上帝之国,皇帝看见了基督的荣光,基督教进而成了帝国的国教,信徒终于等来了光明正大的一天。我们要顺服,效法当年的罗马弟兄,主应许我们忍耐到底,终必得救!今天的洒普山将见证我们的信仰,这些山洞将成为苗人坚持信仰的证人!”

 

耶稣基督的福音又慢慢在村子里传开,没有犹大去告密。

 

王志明日夜的祷告是乎迎来了复兴,纯朴的苗民懂得感恩,从前传教士带来的习俗、卫生、生产等方面的改造使他们脱离贫穷落后的恩情他们不会忘的,虽然外面传来“万寿无疆”的口号喊翻了天,但人始终是要死的,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也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吗?饮水不忘挖井人,苗人虽然穷,但苗人不做忘恩负义的人。村寨在文革中期就慢慢平静下来,恢复了信仰崇拜,王志明义不容辞的担负起牧者的责任……

 

 

基督教洒普山堂原会长、楚雄州原人大代表王志明再次被捕,这个真实的事件的抓捕事件发生在一九六九年五月十一日凌晨。

 

“嘭”的一声枪响,军队包围了王志明的家,两个大兵守在外面,另外两个刺刀上架,子弹上膛,鸣枪为号往里面冲,老少都不许动,谁动弄死谁。大兵挺枪直扑床前,刺刀一下子挑起被子,甩开,大吼道:“不准动,起来,跟我们走!”

 

王志明是乎早有预感,因为近期外县来找他祷告的苗民也太多了,树大招风啊!他心里感谢上帝,因为今天他刚好为大平地、哨子嗄的信徒来聚会并施行完洗礼,他的工作可以告一个段落了。

 

想到这里,他此刻反而很镇定,一言不发的起身。很快穿好衣裳,脚刚落地,大兵就来拧他的胳膊,他轻声说:“不用吧,我会跟你们去的!”自己伸出双手给他们带铐子。

 

毕竟是生离死别啊,他妻子忍不住,跟着出去,一句话还没喊完,当即被大兵迎着胸口一脚。这一脚的力量很惊人,竟把她踢出老远,晕厥在地上……

 

吵醒的村民赶来,黑压压的一片,大部分都是基督徒,他们把她抬进屋,她因为小便失禁衣裤都全湿了。姊妹们赶紧找来衣服给她换上,大家居然大胆一起祷告……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哎哟,我的夫哟……”算是还过魂来,喊胸口痛。她儿子后来回忆说,母亲这胸口痛了一辈子,终身未愈……

 

黑压压的一片苗民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他们祷告后就散了……

 

王志明的罪名如下:

其一,帝国主义走狗,死不悔改的间谍,麻痹人民的精神鸦片;

其二,现行反革命;

其三,一贯抵制国家宗教政策;

其四,地主党;

其五,红军长征经过禄丰县时,曾率领一大批地主狗腿子,阻拦红军过路,亲手打死七名红军战士……

 

全是诬陷之罪,好比批斗会上有人说新教来华传教第一人马礼逊起草《南京条约》基督教是为帝国主义服务一样,马礼逊在之前八年都已经过世;红军长征过境时王志明根本不在禄丰县,何来打死红军一说,更不要说一生爱人如己的他会打死七人。就算抵制国家宗教政策也是迫不得已,维护宪法赋予的信仰自由,哪里是抵制,是在维护宪法的权威。这一切,王志明并不为自己辩护……

 

一米阳光透过窗上铁栅,在牢房的黑暗包围下落在地上仿佛一道长剑。王志明,过去的五县牧师,今天的“帝国主义间谍走狗”,正佝偻着背,在这亮光之剑与暗影之间来回走动着。他走着,剑光不是伤人的,像是在抚慰他,圣经上说圣灵是一把双刃剑,或许就是这样吧,上帝在圣经旧约里俨然威猛,凡是背弃他的都要剪除干净,复兴圣洁,而到了新约时代,上帝之子耶稣却温柔尤佳,服侍众人,甚至牺牲在十字架上为人类舍命,冰与火,杀戮与怜悯竟然在上帝身上可以完美的合而为一……

 

王志明人在监牢,思想却是在苗寨的山路上一样,有许多信徒要探访安慰,有许多困难的群众要他去牵头帮扶。

 

数尺宽的监牢,困着牧师,牧师的场所除了教堂就是乡间的牧场,他怎能被这些困住呢,来回的踱步中,有时意忘了转身,便一头撞在潮湿的乱石尖棱的石墙上。血从他的脸上渗出,他不再觉得疼痛。这时,他猛地跪下来,一双眯缝着的眼睛长久的凝视这束光,上帝关上一扇门,却给了他一米阳光。他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想要向上帝说什么,不如说是想要喊什么,无声的祷告后,阳光再次被黑夜收回,黑夜与沉默是四年来与他朝夕相处的伙伴。

 

天空越黑暗,星星越是明亮耀眼,王志明也是这样在黑夜里关久了,心越发明亮起来……

 

一米阳光再次照进牢房,那样光亮,光照在墙上的血凝成的十字架上,仿佛带着天国的信息,王志明凝视良久,他觉得像是一种召唤,又像一种慰籍。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消逝,光线的轨迹移到了他许久没有剃的白须白发上,要不是坐监他已经到了可以在家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的年龄了。光线最后从墙壁上了滑出,而他雕塑般屹立着,目送阳光消逝……

 

个子不高,却神情坚毅,他坚信耶稣的应许:“忍耐到底,终必得救!”

 

他所有的书籍和财产都被剥夺,一切自由的权利是乎不属于他,他现在是被专政的对象,唯有牢墙上他用血画的十字架是他生活的伴侣,心中夺不去的信仰是他唯一的欣喜依托……

 

黑夜里,他的心灯明亮起来,苗疆的山川河流他从前所探访经历过的地方都涌到了他的眼前。血凝成的十字架虽然不漂亮,也不像教堂的十字架那样四平八稳,然而在他的眼里,十字交汇的地方,就是他日夜牵挂的洒普山教会,那十字架的四头在他心里代表着禄丰、富民、禄劝、元谋,他魂牵梦系的苗寨。四十年徒步丈量过的地方啊,那是怎样交错的轨迹:这个苗族村的教会情况是这样;那个彝族乡的教会还有那些欠缺;傈僳族、汉族信徒家家庭的需要是怎样,如今他身子不自由,可是那飘渺的思绪是世界上最快的交通工具,一会在这里一会在那里,谁也禁锢不了……

 

长长的黑夜里,他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得见,弟兄姊妹一张张亲切的面孔,透过这个血的十字架向他涌现而来,老的慈眉善目,少的天真活泼,从前的世界好安宁啊,是什么时候失去了这一切的呢?他开始检讨自己的工作,什么时候啊,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自己的疏忽,还是这一切都来自于抵挡者的攻击,天使来帮助也需要一些时日,等待得胜,等待复兴……

 

一千五百多个日子了,当他祷告的时候,仿佛有透视眼,顺风耳,能透过这个十字架看见苗疆信徒一切的需要,听见外面的声息;当他被打伤呼吸困难,几乎窒息的时候,有一次他他还看见耶稣基督在透过这个十字架触摸他的胸口,呼吸也就顺畅了,身体虽然受苦,可是灵魂更加的喜乐。在这里可以卸下一切的面具,不用在乎什么,因为也没有人在乎你,这里可以坦坦荡荡的与灵魂对话和思考,黑夜里观看天使唱戏……

 

他出生在这块土地上。虽然快解放的前夕,曾有机会离开这块地方。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朋友的好意。他不属于别的地方,不属于异国他乡,他只属于这里。

 

上帝把他安置在洒普山的众民中。他的职责是要牧养上帝的群羊,不仅关心他们的灵魂健康,就是吃喝拉撒睡,能够帮到的,他那样没有帮?大家都缺乏的年代,他们一起向神仰望,信心不灭就有希望……

 

牧羊人怎能离开羊群,羊群没有了牧羊人的下场将是怎样?一想到这里,他断了离开过苗疆的任何想法,哪怕是一丝逃跑的想法,他都觉得是对牧养工作的亵渎,牧师啊,何其神圣啊,连接着上帝与众民。

 

洒普山是中华西南的一块宝地,他爱何其爱它,并不仅仅因为他出生在这里。在过去六十多年的岁月里,从咿呀学语到传教士手把手的教他苗文、汉文和英语;从他小学毕业到周游五县教书传教;从他羡慕别人音乐上的恩赐到跟到他主持编纂苗文赞美诗;从他小时候看着传教士给苗民打井,到他与教会弟兄一起帮助别人打井,无论是信徒还是不信徒的家庭他们都在帮扶……

 

四十几个春秋里,教书、传教、牧养、整理保护苗族文化工作他从来没有马虎过,无论在什么岗位上,他的爱心都换做汗水洒在这片土地上。他响应上帝的呼召,要牧养好这里的羊群,用爱心浇灌苗疆的土地。现在他佝偻了,这身体就是劳动者的证明。他从来不抱怨打他的人,别人打他的右脸,他将左脸也转过去任人打,几次运动下来他都还活着,不是他有什么妙法躲避,他不过是逆来顺受,宠辱不惊。但求无愧于良心,无愧于信仰……

 

他承认他犯过不少的错误,在1950-1956年普遍遭遇大逼迫的时候,他以少数民族代表团副团长的身份被毛主席接见过,有人怀疑他是否放弃了信仰,他知道自己的辩驳是无力的,他是人不是神,谁不会有软弱的时候呢?代表资格不是自己讨要的,那是别人硬塞的,可以拒绝吗?再说,代表可以发表意见建议不是更好吗,对与错,只有上帝才知道?现在这场文革在将来看来应该也是一场错误啊?

 

他想起人因为自身的有限性收到时间、空间、机遇等诸多的辖制而不能超越,无法回归到人性的真谛上,顺服造物主的美意,他就痛心疾首!尤其是在今天,他不愿意看见信徒与家人因他再受什么牵连,他甚至向神承认自己的软弱无力,求上帝叫这一切早点结束……

 

在大牢里,除了他心中的上帝,他的一切都被剥夺了!他既没有申辩的权利,当然他也不会为自己申辩,他莫须有的五宗罪每一宗都是致命的,足以把他杀上几次……

 

“你是现行反革命吗?”他问自己,他遵守国家法律,凡事效法耶稣并不争权夺利,他所倡导的价值在“天国”而非在这个看得见的世界上,拥护并顺服政府的各样主张,怎么算是反革命呢?

 

“不,我现在不是现行反革命,从前我也不是反革命!我把这土地上的儿女像自己的儿女一样看待照顾,我怎么会成为反革命呢?我有人的错误,但我四十五年年来传讲的上帝之道不是造就了乡里和睦吗?社会乱套的根源不在上帝之道乃是人心的败坏,昔日亲密的战友现在打进牛棚,昔日的盟军并肩抗战,现在全被称为‘帝国主义’这合乎情理吗?持守并不危害社会的价值观、信仰观难道也是反革命吗?”他反复的向上帝提出心中的疑问,人世间除了你还有什么可以相信?上帝并没有直接回答,可他并不灰心。他相信上帝永远不会丢弃他的,他跟随上帝六十多年了,是他的恩典伴随左右,他的良心成为他最佳证明。他相信耶稣的教导对于任何国家都是有益的,这个世界不是死去活来的斗争,要和睦只有靠爱才能带来改变……

 

每当这时,信仰上带来的荣光便照亮了他的身心灵!信仰的人说这是圣灵充满,不信的人觉得这是心理安慰。不管怎样,他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危害,一个宣传爱的信仰总是给世界带来祝福的!

 

“上帝若许可,我要活着出去,活着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活着可以弥补许多的过失。”他常常在黑夜里这么想着……

 

现在,至从上次被毒打“磨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挨打和被审讯了,他知道该说的他已经说了很多遍,现在等待他的将是要么无罪释放,要么就是上十字架殉道等着他了……

 

说实话,能够好好地活着,谁愿意死去?他虽然留恋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同时寄希望于将来继续生活在这片土地传道,但他也决不准备回避现实的残酷!在他的信仰里,死亡不是人生的结束,相反才是一种永恒的开端!此刻,他亦然成了政府手里的一块烫手山芋,以前不杀他是因为他在苗民当中的威望,现在想杀他也是因为他在苗民当中的威望。

 

只要他活着与他们的“红太阳”思想不一致,虽然他看上去逆来顺受可是他一直不放弃信仰,对待顽固不化的人政府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突然,“吭啷”一声响,他知道第一道铁门已经被人打开,他转了一下身,不再面对墙上的十字架转了用身体遮住了它,心态平静的迎接将要来的风暴……

 

 

再“吭啷”一声响,进来了两个人。

 

先进来的叫华忠龙,他穿着中山装,看上去约有五十来岁了,文字彬彬的样子,眼睛却极为狡黠,让人琢磨不透。这人解放前的职业很多,最早是端公,苗民越来越多信耶稣后,他面临失业就跟着走私私盐的帮派学贩盐,历代以来政府对于盐业都是归国家管的,私自贩盐是犯了重法的,因此杀头的都有,他算幸运的了,只是入狱做过五年大牢;后来他改贩药材,时运不济,又遇见土匪赔了个光。家乡不敢回了,怕人讨债啊,走投无路之际,遇见革命队伍征兵,他就投奔了部队。

 

因为是苗族的身份,很自然的随解放军回乡。现在认识他的都装着不认识,谁也不敢再提他的旧事,他积极的入了党,现在是掌权派。当年他做端公时最恨讲科学破迷信的传教士,他虽然自身对于鬼神的认识来自于师傅,不过是一份混饭吃的手艺,师傅说祭树神如同树神在,那是一种心态。可是传教士的信仰来势汹汹,一般的自然崇拜根本挡不住这些人,而他们用爱来关心生活的疾苦更是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

 

不用说,他对王志明仇恨是刻骨的,不仅是因为失业,还有他听说他贩私盐的事是王志明去官府告的秘。此仇不报非君子!现在,从前破除迷信的传教士所教授的徒弟落到了他的手上,正好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天意啊,报仇的日子来到了。现在他是革委会的红人,掌握了王志明的生死大权。

 

后进来的那个看上去不满二十的样子,面色红润,仿佛王志明小学毕业时的样子,浑身有一股使不完的劲绷着,天真里夹杂一丝急于求成的鲁莽。他以前叫夏翰墨,不要小看他,文革时因为是“反革命”的后代,没有少挨整,他的父亲也是在那个时候上吊自杀的。而现在,因他敢于提供“反革命”的信息,打人出手又快又狠,很快就得到了革委会主任的赏识,他现在改了这个四旧的名字“翰墨”,保卫伟大的东方革命果实,“卫东”。

 

现在追随革委会闹革命。他赞同大家的意见,认定王志明是死不认罪的现行反革命,帝国主义留在中国的定时炸弹。这样的坏分子是不值得同情的,所以他就跟着华忠龙来收拾他!

 

一老一少搭配正好,年轻的动手,年老的动口,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多少坏分子被他们搞定,他们对于死不悔改的基督徒更不会心慈手软的!。

 

华忠龙知道王志明关在这里后,最爱收拾的就是王志明。上次来,他突发奇想,给王志明上刑,美其名曰:“磨手运动。”因为这双手玷污过毛主席的手,需要研磨,他按住王志明的手,在粗砂纸上磨得鲜血直流也不放松……

 

现在,他们又出现王志明面前。华忠龙阴阳怪气的说道:“‘王委员’,再让我看看你这双和‘毛委员’握过的手啊,还要不要打磨打磨啊!”王志明的双手还肿着,没有人给他包扎,正发炎呢,肿得像馒头似的。

 

“上次我倒忘了给你说啦,你晓得不?老子当年是端公,多好的职业啊,托你们基督教的福,改行了,不然也活不到今天,清理会道门时就跟其他端公一起被毙掉了,基督教是我的恩公啊,呵呵呵……”他放肆的笑起来,像极了太监的声音。

 

“这真是祸兮福兮,祸兮福所倚呀……”那个“呀”拖得长长的。笑容一敛,他立刻换上一脸杀气,迅速的两记耳光,“哐哐”地打在王志明的脸上,嘴里狠狠地嘟哝道:“叫你举报老子贩盐!”

 

王志明早有思想准备,既不气愤也不反抗,他忍耐着,突然一句《圣经》经文在他脑海闪过:“盐若失了味道,不过丢在路上,任人践踏!”

 

要说这个从前的这个盐贩子,今天的当权派,真是狗咬吕洞宾啊!当年是王志明给他说情才判五年,本来是要杀头的啊!他知道解释是没有用的,坐过五年牢的人,那心啊,是凉凉的刚硬的。王志明可以说出当年的真相,可是他没有,因为即便说了他也不信,他也不要别人以为他软弱,当年救这个人并不图他有什么报答。他低着头,沉默着,没有一丝声响……

 

华忠龙见他不回答,更加的气愤了,眼睛瞪得像他名字里面的那个“龙”一样,此刻他就是一条可以随意发怒的蛟龙:“耶稣在哪里,叫他现身啊,叫,叫耶稣来救你啊!”像以前做端公“鬼上身”一样,他肆无忌惮的大跳大闹,时不时对王志明恶拳相加,王志明这把年纪怎么经得起他的摧残,坚持不了几下就就瘫倒在地上,毕竟他都六十好几了!

 

平时出手极快的夏卫东没见过华委员发这么大的火,他迅速踢了王志明两脚算是帮腔了。他并未狠踢,他打过的人太多了,知道王志明这把老骨头经不起多少打了。言语上他仍然恶狠狠的说到:“坏分子,你说毛主席伟大还是耶稣伟大,说!说对了,我跟华委员求下情,让你少遭点罪?”

 

王志明睁开眼睛,稍微抬起了头来,牧者温和的目光落在年轻人这张稚嫩的脸上。他没有怨恨,只有父亲一样的期许。夏卫东仿佛看见了被迫害致死的反动右派文人,他的父亲。他一时手软,愣在那里。

 

王志明苦口婆心的开导他说:“孩子啊,毛主席的确是个伟大的人,解放了全中国,在他的领导下,中国人民确实站起来了啊,我们中国人都开心啊!可是再伟大的他,也是人啊!神与人怎能放在一起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耶稣是上帝之子,他是道成肉身的神啊!毛主席是人啊!”

 

夏卫东长在红旗下,不知道神,不知者无畏,他生长的时代是这样的乱,不相信有神,有神为何不管一下,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父亲是他心中又爱又恨的伤疤,父亲是他的耻辱之源,他已经跟他划清了界限,他不等王志明再说就抢着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毛泽东思想万岁!你这个反革命就是彻底的反革命,死到临头还死不悔改啊,收起你的反动言论吧!”

 

“卫东!不要跟他啰嗦了,他死不悔改几十年了,没得救了!”华忠龙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王志明后说到。这个挨打的老人白发苍苍,奄奄一息的垂拉着头,乱糟糟的头发与胡须耷拉着,脸上被刮过两耳光的红印还印在那里,显出一点血色来……

 

“走吧,华委员,这老反革命怕是小命不长了,等着哎枪子吧!”夏卫东其实心里已经不想摧残这个老人了,他对华忠龙说。

 

“走?”华忠龙对夏卫东瞪起血红的眼睛:“这么便宜他呀,上次磨烂了他的手,这次把他的腿打断,他不是说女人是排骨变的吗?今天咱们给他开膛,看看他里面少不少一根排骨!”

 

斯文的他平时藏得太深,今天像个复仇者“哈姆雷特”一样,两只手几下就把王志明薄薄的衣服给扒了个精光。如此瘦弱的背脊骨暴露在他们的眼前,看不见一丝有力量的肉,皮包着骨,皮上很多的瘀伤。瘀伤上又有瘀伤,一层层的伤叠加在一起。

 

他可是牧师啊!在外国那可是受人尊敬的职业,是上帝留在人间的牧者,在很多虔诚人眼里其威望甚至超过总统。

 

他的肋骨位置确实有很大一个“坑”,夏卫东仔细看了看,平时狠心的他都不忍细看了。“华委员,他排骨位置确实有个坑坑!”

 

华忠龙不信,奇怪靠近来瞧。王志明左肋上果然有很大一个陷坑,在瘦骨嶙峋下显得格外突出。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他伸出手来在那里掏了掏,看看有些啥,痛得王志明“嗷嗷”直叫。原来他那里受过伤,解放前,他帮助一位汉族村民修房子,搬了一天的木料,实在太累了,没有抱稳被木料轧了一下,不是少了一根,是肋骨被撞断,愈合后变形了留下的伤痕,稍微碰一下都会很痛,怎么经得起华忠龙的龙爪抓啊。

 

华忠龙给站在旁边,不忍看下去的夏卫东招了一下手,夏卫东以为华委员发了善心要绕过王志明了,就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华忠龙打着手电在在牢房外找着什么,终于他找到了两节一人多长的树棒槌疙瘩,他叫夏卫东帮他简单的交叉按着。他从后裤兜里摸出来钉子和锤子,很快就钉成了一个粗糙的十字架,跟夏卫东一起抬进了牢房……

 

天啊,他早有预备!今晚他是有备而来,他用最恶毒的办法来对待一个老人……他们一起动手把瘦巴巴的王志明绑在上面,华忠龙边绑边说:“既然你那么爱耶稣,你就和他一样吧,我今天不钉你,先把你绑上跟你矫正你的‘佝偻病’!

 

这是两根松树棒槌啊,上面没有剔除干净,枝桠扎在王志明的背上,扎破了皮,鲜血细细的渗透出来,沿着木头流进了土里……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他也不打算反抗,痛楚到了麻木的境地,接下来的命运不想做半点的挣扎,只要还剩一口气,他都忍耐着默默的接受着……

 

耶稣当年存心顺服以至于死,且死在十字架上,这是他的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一直在激励着他,顺服、顺服、再顺服,忍耐到底,终必得救……

 

 

天渐渐亮了,那一米阳光再次照进了牢房。

 

阳光照在王志明的脸上,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已经浮肿了,一晚上在冰冷又潮湿的地上不能动,手臂也乌青得厉害,他已经有些恍惚了。整个晚上一会是苗族的树神呼啸,一会是汉族的水陆道场,一会似乎有天使吹号……

 

他感觉到了生命快到尽头了,各路神仙是乎都在想召唤他的灵魂。可是他还不想这样死去,弟兄姊妹可好?孩子们怎样了?

 

上次家里送来的衣服下摆掉了线,滚边里面苗文“荣、大、二、四、抓”几个字鬼画桃符般扎染在图案之间,像是一种图案,他明白那是他的大儿子子荣、他的大姐、二姨子、四姨子都被抓了。他们不过是在家里聚会时的帮手煮煮饭,收拾屋子一类的打杂,他的亲人啊,要是这都犯法被抓,这个社会太乱套了,老百姓的自由生活在哪里啊……

 

云贵高原虽然在南方,毕竟还是冬天。冬风带着刺骨的寒冰,透过高墙,透过铁窗,透过地板和那个粗糙的十字架,传给这个传讲耶稣福音的牧师身上。经过一夜的捆绑与冷冻,他的脸色黑得吓人,肚子还在一鼓一鼓的呼吸着,证明僵硬之下,他还活着。平躺的十字架上还有一个活着的生命。

 

阳光刺激了他的视网膜,他微微睁开眼,想爬起来,想掀掉他背上的十字架重负,可是他浑身麻木,也没有人帮手。

 

阳光再次退出了牢房,消失在大地的尽头。黑暗里传出了一声声悲惨的呻吟……

 

谁来救救这个人吧!他虽然信奉基督教,可他毕竟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基本的人权在哪里呢,人人生而平等啊,信仰不是自由的吗?

 

可是,谁来救他呢?

 

他的那些弟兄姊妹此时远在苗寨,同样失去了随意走动的自由,根本不能被许可来探访他,何况也无什么绝世武功,想冒险来救他也不能飞檐走壁。那么法律呢?在那个年代的中国“法律”哪有“红头文件”“最高指示”厉害,法律现在革委会面前就是一纸空文!现在,一切属于人民的权利都集中在了革委会的手上。他们现在既代表立法的人大,又代表行政的政府。他们这群人是时代的风云人物,文革的暴风雨刚刚开始,他们就展露出了头角,跟随红卫兵在这场革命的前列冲锋陷阵。他们所到之处,牛鬼蛇神就不用说了,吓都吓死过人……

 

高墙之内,谁能救他给他平安呢?

 

突然,“吭啷”一声响,再“吭啷”一声响过后,一道眩目的手电光首先照在十字架上,然后又移到了那张垂死之人的脸上。

 

“作孽啊!真是造孽啊!”这人禁不止感叹了一句……

 

他很快解开绳子,把奄奄一息的王志明抱起来,轻轻地平放在床上,那黑漆漆的被子垫在他的背后。

 

他轻轻的摇了摇王志明的身体:“王老师、王老师、王老师……”

 

这个“救人天使”是谁呢?

 

他现在是革委会副主任,原来是个小学老师,他既是王志明教过的学生,也是王志明后来的同事,再后来做过一届管教育的领导,文革开始就受到第一波冲击,现在却又翻了身,成为掌权者幕僚。当造反派内斗的时候,他看准了时机,投靠了后来胜利的那一方,完美的翻身后很少人知道他的过去。

 

不要奇怪。他,韦笑天相信人定胜天的毛泽东思想,虽然小时候也跟随过王志明老师唱赞美诗,可是现在,《帝国主义的走狗——王志明》和《王志明——将要颠覆社会主义的定时炸弹》等大字报就是出自他的手。他真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救王志明的吗?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要不是他,王志明肯定熬不过这一夜……

 

当韦笑天把王志明抱上床后,他一直在喊醒“王老师”。他这样叫了好一阵后,王志明慢慢睁开了眼睛。当他看见救他的人居然是韦笑天时,他是相当的吃惊了。四肢的麻酸,使他无法集中精神来思考。他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喘息着,从那两片没有血色的嘴唇里吐出来;“笑天,你怎么来了,谢谢你给我松绑啊!”

 

“我是来看王老师的,白天听华忠龙在办公室鼓吹给你上刑的事,我的心啊,像被抓了几抓的痛啊,现在天黑了,我来看看你怎么了!”韦笑天连忙接应着说。

 

似乎王志明的痛苦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耶稣受难画像,他脸上的表情也的确是真的痛苦,他的眉头紧锁,像是对王志明,也像是自言自语说:“他妈的,华忠龙简直不是人嘛,把人打成这个样子了还活生生的绑在木架上不能动弹!中央不是再三说,要‘文斗’不要‘武斗’,斗一下思想改造了都是好人,怎么能随意残害人身体呢?”

 

“谢谢你……给我松绑啊……笑……天……你来……干什么来了……”王志明仍然闭着眼睛,喘息着问,声音好像蚊子叫那样细细的。

 

韦笑天躬下身子,脸几乎凑到王志明的脸上,想到王志明此时这么痛苦就说开了:“王老师啊!我是来给你道喜的,这对你来说,可真是个特大喜讯!你要感谢‘主’啊,不对是感谢‘主任’。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要激动过头了哈,你听我给你慢慢说!”他眉宇间的紧缩表情也随之散开,右手上去撩了一下刚才帮王志明时掉下来的头发。

 

他见王志明还是那样奄奄一息的样子,并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他就只好接着说:“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得到情报:洒普山苗寨那边最近不太安宁了,有人传说要在今年的圣诞节起事来救你,甚至周围几个县的基督徒都有肯能参加……你知道你们苗民的个性,不仅随身带着刀,成年人都有‘土枪’随身的,要是真的集结起来,到县里闹出个啥事,‘子弹不长眼睛’,县里武装部有的是‘武器’也不怕他们,怕是又要流血了……事情都是因为你迟迟不放弃基督教,给了那些人希望……事情因你而起,革委会希望你出面写封信劝一下他们……要是你能带个头,不信耶稣了,他们找不到领袖自己就会散了。大家相安无事,你也算立了功,政府会考虑给你恢复自由的,你从前是政协委员不会不理会老百姓的死活吧?”

 

王志明被绑了差不多一昼夜,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现在,送了绑,麻木感逐渐在散去,痛苦感就更加清晰。他虽然闭着眼睛听着,他在思考,他用他祷告的意志力强压住疼痛。从他闭着眼睛的脸上可以看出来,他是在认真听着韦笑天的说话。

 

韦笑天看见,他的话还说完,王志明的脸上早就露出过一丝欣慰之喜。王志明啊!你这个顽固的帝国主义走狗,四年来的刑罚大概是受够吧,现在老百姓要闹事,正好给你解围了,真的为身体少受罪而放弃虚无的基督教了吧!毕竟是人嘛,血肉之躯,谁不想自由呢?能不高兴不?

 

韦笑天说完的空隙,故意留下些思考的时间给王志明,王志明已经睁开眼睛,仍然带着笑意,喘息着回应道:“笑天啊,你是了解基督教教义的啊,说句良心话,小时候信徒对你家的帮助还少吗?你不会像他们以为‘耶稣’是跟‘毛主席’抢功劳吧?……我不相信苗民会因为我而要来闹事,都四年多了,要来要来早就来了……至于我信基督教,那本是信仰自由的事,那是灵魂上的事情,想改造也改造不了啊!……洒普山在基督教到来后的变化,我这六十几年的生命可以见证,‘耶稣’没有亏待过我,也没有亏待洒普山这块土地……笑天啊,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我和你一样我们在主的面前都是‘罪人’,‘凡活着没有一个是义的’,你今天还救了我,扶我起来,我们一起来上帝面前‘认罪悔改’,主他一定会‘饶恕’我们的!”

 

“我?……我和你祷告悔改?……王老师啊王老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要不是看在你当年教我识字读书,我才不会冒着险来看你呢,基督教是有好处不少,那没错,但是现在是‘毒草’,你还想用‘毒草’来毒害我啊,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你先叫耶稣来救救你吧!”韦笑天一面用平常那那个善辩的口气回答着,一面他内心深处若有所思,王志明的话其实他是听进去了的,一个垂死的老人,不计较出卖他的“犹大”已经够宽宏大量了,还要与他一起来到上帝的面前悔改认罪,人世间没有比这个更大的善了……他的灵魂仿佛被扎了一下,他有意避开王志明的目光……这样一个‘不记仇恨’的人所信仰的难道真的是毒草,他也曾都向耶稣悔改过,可是耶稣在哪里呢?回答他的都是无尽的沉默……王志明都被关四年多了,他怎么不把王志明给救出牢房呢?

 

想到这里,韦笑天说:“王老师啊,这是个机会,你只要愿意表面上脱离基督教,你内心深处的立场没人管你!只要你公开站到我们革委会一个立场,苗民很敬重你,他们自然会跟着转变……”王志明听着这些话,心里完全明白了韦笑天今天来的用意,也明白了叫他脱离基督教写“悔过书”的目的,他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他强忍着疼痛,把上身竖高了一些,问:“笑天啊,你不是自己要来看我的吧,是政府派你来‘招安’的吧?”

 

“当然是革委会委托我来通知你的!主任看中我们从前的师生关系,要不我怎能进来呢?王老师啊,只要你书面承认放弃基督教,相信无神论,苗民不会闹事,大家都好?”韦笑天追问。 

王志明的回答:“心口不一是耶和华所憎恨的,你回政府的话吧,苗民是不会动乱的,政府不放心,要我出面安慰苗民的信,我可以写。但是脱离基督教的‘悔过书’我是不会写的!”

 

“为什么这么坚持呢?”

 

“我是耶稣的门徒,是按立的五个县的牧者!我要对苗区的基督徒群众负责,带好头。我们信仰上帝那可是宪法赋予的人权,爱这个国家是不分信仰的,我最痛心的不是身陷大牢随时会死去,我最痛心的是人间造神引发的乱,现在的乱上加乱,一切都乱了套,老百姓还怎样安居乐业?”

 

王志明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然后垂下头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苍白脸上,汗珠一串跟着一串滚落下来,滴在了瘦弱的胸脯上。他最后抬起头,对着呆如木鸡的韦笑天说:“笑天,你刚硬的心还没打开,你真要悔改,来到上帝的面前,凭着良心,基督徒在苗区做过什么坏事吗?你先给他们回话去吧!”他闭上眼睛,头无力地歪靠在了被卷上。

 

“不必回话了!我们都来了!”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话音。

 

接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门外进来了。


(未完,详细看历史记录中上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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