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活着》：苦难不期而遇，怎样的态度能胜过呢？

我看小说《活着》与电影《活着》

陈忠实的《白鹿原》厚厚的一本，好看是好看却戛然而止在1950年代初，难免唏嘘，不敢深入1949年之后的中国国情；而余华的小说《活着》薄薄的一本，上接民国下至改革开放的地气，中间透过小人物的生死，如实描述活着，在当下语境中是难能可贵的勇气之作。

因此，《活着》在我眼里，这部现实主义作品的身量就高大很多。难怪出版近二十年后，在2017年豆瓣好书排行榜上，仍然高居第三位。

依据小说改编的电影《活着》主角福贵的扮演者葛优，他因此片得了戛纳影帝，还唱了主题曲。观影以来我至今还记得一句歌词：“活着说难也不怎么难，说容易也不怎么容易。”

电影《活着》为了能国内公映，已经将一些戏剧冲突改得比较柔和，但还是被封杀。而小说《活着》更悲惨无语。福贵这浪子回头遇见大时代的变迁，死人堆里活下来，并没有金不换，还眼见一个个亲人不断地死去，老来回忆，一次又一次冰冷的语气讲出来，听者（读者），初读像掉进冰窟窿一样寒切骨。 

福贵他爹气死前对败家的福贵说：“咱们家老祖宗不过是养了一只小鸡，鸡养大后成了鹅，鹅养大了变成了羊，再把羊养大，羊就变成了牛。到了我手里，咱家的牛变成了羊，羊又变成了鹅，到你这里，鹅变成了鸡，现在是连鸡也没啦。”

福贵他娘临终场景是：家珍（福贵妻，巩俐 饰演）什么也不说，就是泪汪汪的看着我（福贵），我就知道娘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站在门口脑袋一垂，眼泪便刷刷的流了出来。我娘临死前一遍一遍对家珍说：“福贵是不会去赌的”。那时的福贵已经浪子回头，靠着皮影手艺四方演出，艰难度日。 他们不知道福贵是在城里被国军抓壮丁。尽管福贵的消失有各种可能，因为知道福贵被抓了，那种替主角被误会而担心，母亲临终的笃定令人肃然起敬，他将福贵最大的可能排除在外，实在叫人暖心而泪奔。

读者读小说《活着》，观众看电影《活着》，读的人、看的人又活在当下，这小说、这电影就灵动起来。祖先的血脉（基因）在中国人几千年来的苦难史中击鼓传花似的到了我们身上，我们该怎么活下去，能透过黑暗的惨淡，活出皎洁光明的人生吗？

电影里的有庆（福贵唯一的儿子）是被车撞院墙而死，但小说里是强制救县长女人抽血而死：那时候有庆已经不行了，可出来个医生说血还不够用。抽血的是个乌龟王八蛋，把我儿子的血差不多抽干了，有庆嘴唇都青了，他还不住手，等到有庆脑袋一歪摔在地上，那人才慌了，去叫来医生，医生蹲在地上拿听筒听了听说：“心跳都没了。”医生也没怎么当回事，只是骂了一声抽血的：“你真是胡闹”就跑进产房去救县长的女人了……

当年读到这里，我都读不下去了。这不光是小说的真实，现实也有，至今犹在。人性怎样这么险恶，不择手段的活着，哪怕建立在无辜者的死亡上。一个学童抽血而死，余华的描述静得要命的压抑。

福贵的儿子死了，为了救县长的女人而死，县长竟然是与富贵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春生。富贵的性格是不会拼命的何况有这样的交集，他对春生说：“春生，你欠我一条命，你下辈子再还给我吧。”而在文革中，他对挨斗得想死的春生又给予了父亲一样的勉励，那个神情对春生说话，仿佛对有庆。

姜武扮演的瘸子二喜女婿的身份走进这个家庭，开场镇长（牛犇饰演）做媒的介绍：“不算瘸，急了也能跑”相当诙谐，以为这个家庭会好起来，谁知道死神一直惦记，难怪莎翁藉着哈姆雷特之口念出《圣经》说：“死啊，你得胜的权势在哪里？死啊，你的毒钩在哪里？”（林前15:55）

“凤霞生下孩子后大出血，天黑前断了气，我的一双儿女都是生孩子上死的，有庆死是别人生孩子，凤霞死在自己生孩子。二喜走到门口，对我说：‘我要大的，他们给了我小的。’”

“凤霞死后不到三个月，家珍也死了。家珍死前的那些日子，常对我说：‘有庆，凤霞，是你送的葬，我想到你会亲手埋掉我，也就安心了。’"

保住了小的苦根，在他四岁那年，二喜死了。二喜是被两排水泥板夹死的。

“苦根歪在床上，嘴半张着能看到里面有两颗还没嚼烂的豆子。苦根是吃豆子撑死的，我老昏了头，给苦根煮了这么多豆子，害死了苦根。”

从民国到改革开放，福贵人生也快谢幕了。可怜的家庭，只剩下福贵一人。福贵买了一头老牛，起名也叫做福贵。老年福贵只能与牛为伴，对牛谈人生。

我比福贵幸运，因为我的朋友王小羊弟兄做了一期的牛人看电影，跟他速览电影精华，哲思如何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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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们同框，一起讨论文学   摄影：范学德）

王小羊，原名王宇。16岁患得强直性脊柱炎，在21岁时成功进行右侧人工髋关节置换手术，重新站立。他热爱生活，热爱思考，热爱分享。在生活中有自己的乐队，工作之余会参加公益演出，帮助社会的弱势群体；在工作中策划主持一系列文化节目，和广大青年分享思想，交流观点。病痛没有一刻离开过他，但他没有一刻放弃过努力，用全副精力寻找着自己在这个社会的独特价值，在互联网说着属于自己的故事。现任暴风影音内容编辑部总监。暴风影音自制节目《牛人传》、《牛人看电影》主持人。

我为何读《活着》落泪？

余华谈起写作的动机时说道，他听到一首美国民歌《老黑奴》，歌中老黑奴经历一生苦难，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依然友好地对待世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余华想到中国人命运的苦难，写下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乐观的态度。

活在历史长河的中国小人物，大事够不着，好死不如赖活着，正是中国没有盼望的生存写照。我为何读《活着》共鸣落泪？是因为，我的曾祖父大名章大贵，与小说中的福贵生活在民国时代。

福贵好赌被人设局败家的时候，他在苦心经营织布厂。福贵他爹被气死的时候，我的曾祖父也是被气死。

土匪光顾，凑不齐那么多黄金交上去，眼见家业被放火烧光，章家气死了七口人。他在埋葬的时候，得不到阴阳先生（看地的人）的安慰，反而受了极大的刺激。周围人看闹热的多，没有怜悯。迷信害人，街头巷尾说章家劫难是犯了“天煞”……曾祖父埋人回来，卧床不起，活到第三天，不到四十岁。

那时我的祖父才刚成亲，埋葬了曾祖父，没有福贵长皮影的手艺，土匪还不放过他，他只好搬家到奶奶娘家山沟沟里，半耕半猎的生活，他养大了曾祖父的遗腹子，我的幺公回去还有一点祖屋的老家。祖父给他娶亲，他在1958年当上了村长。

幺公本是好心，他劝说祖父一家从山里出来，回到老家。以为好日子会起来。谁想到大饥荒三年里，村长的兄长也不能幸免，不到四十岁的祖父饿死在担煤炭的路上。父亲那时才7岁。

奶奶一个寡妇，拖着四个孩子，被幺婆（幺公之妻）从祖屋撵出来，一家人住在破瓦窑里，直到父亲16岁瞒着年龄参军（参军是农村人唯一的希望），政府帮助军属，补贴几十元，才修了一处小砖房，奶奶才有了安身之所。

父亲多次在部队有提干机会，却被老家武装部长为难（不愿娶他小姨子），部队调函信音讯全无，七年之后，退伍回来，入赘母亲家。我外祖父也饿死在三年大饥荒时期，活着不容易啊。父亲从二组组长到生产队长再到村干部一直在基层。改革开放日子逐渐好起来，但1991年11月21日父亲脑溢血离世，他才满38岁。那时，我刚满14岁。

日光底下无新事，“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死的毒钩就是罪，罪的权势就是律法。感谢上帝，使我们藉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得胜。”（林前15:56-57）祖上三代不到四十岁的生命接力棒到了我手里，感谢上帝，我今年40岁了。

尽管也遭遇了成长的烦恼，人穷志短的贫寒折磨，半生漂泊如旷野，至今我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安顿一家团圆，我奔波在两地，要么是孩子留守，要么是妻子落单。但我感谢上帝，在我身上，一切正在更新变化着。“活着”不再是三代不满四十岁的诅咒一样的苦难家族。我比福贵幸运多了，我比不认识上帝的祖上幸福多了。

在这自媒体时代，换个角度谈恩典。我不用朝九晚五，养育着3个孩子，边写边画。对上帝的供应充满信心，有时面临环境的逼迫而失望却感受到与神同行的恩典就不至于绝望。

哈利路亚！转眼我信主十五年了，上帝的爱不离不弃，多少回转危为安，祂不曾抛下我为孤儿。我最爱读《诗篇》像诗人那样赞美上帝：

我说：“我的上帝啊，不要使我中年去世。你的年数世世无穷。你起初立了地的根基，天也是你手所造的。天地都要灭没，你却要长存；天地都要如外衣渐渐旧了，你要将天地如里衣更换，天地就都改变了。惟有你永不改变，你的年数没有穷尽。你仆人的子孙要长存，他们的后裔要坚立在你面前。”（诗篇102:24-28）

2002年12月8日洗礼（北京）

2017年春节自拍杆自拍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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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以诺讲述：《出生入死》2万多人观看）

【章以诺原创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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