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马达加斯加：香草农民的血与泪

当你去超市买一瓶香草精，或者一份香草冰激凌，又或者一杯香草咖啡，很有可能，这些香草，来自于非洲东南部的岛国马达加斯加。然而这个国家香草丛生的画面，却与香草农民艰难困苦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偷盗，负债，童工：香草不香！

（一）

在马达加斯加北部的萨瓦地区的一个农田里，香草农民Jacky用他的砍刀指向茂密潮湿的丛林。

这儿，就是他晚上睡觉的地方，只为守着种植的香草。

Jacky需要每天在农田里培育、检查他的香草

“如果我回家，小偷就会趁机过来偷香草。”Jacky一家四口住在一座简陋的树屋里，两个孩子，一个不到六岁，一个只有两岁。家庭仍幸存着，但生计依旧难维——只有靠Jacky赶走这些小偷。

（二）

DanWatch是丹麦的一家独立的媒体公司，从全球视角围绕企业社会责任、人权、环境保护和地区冲突等问题进行新闻调查。

去年12月，DanWatch发布了一项调查报告，报告描述了萨瓦地区的香草农民如何与偷盗行为做抗争，以及本地出口商和欧洲进口商如何难以对香草的来源进行追踪。

DanWatch的首席执行官Jesper Nymark表示，“我们的调查向大众揭示了一个有着严重跟踪和供应链问题的行业。”

哥本哈根商学院企业社会责任研究方向的Andreas Rasche教授表示，丹麦和其他欧洲国家的香草市场可能成为了马达加斯加人权犯罪的同谋。

企业有责任确保他们进货来源的合法性。然而现实情况是，欧美市场似乎对马达加斯加香草行业的黑暗并不知情。

（三）

香草农民Moara种植的香草被偷的时候，他在出席一场葬礼。

“小偷偷走了我近半数的香草。”他在接受半岛电视台采访时说道。

耕作之余，Moara在大树下休息

“哪怕我们离开15分钟，小偷一定会出现。”Moara说。

跟许多农民不同的是，Moara是穿鞋子的。尽管鞋带不见了，这双鞋依然可以保护他的脚不被尖锐的树枝、带刺的荆棘弄伤。

围在他身边的同伴们，也纷纷向半岛电视台的记者讲述道，在萨瓦地区，几乎每个香草农民都有被偷的经历。

（四）

全球市场上，80%以上的香草产自非洲东海岸的马达加斯加。这个岛国北部的萨瓦地区，是香草的主要产地之一，近十万香草农民以此为生。然而这里，每四位农民里面，就有三位，每天靠不足一美元过活。

“常年来，这里的农民大多生活在贫困线附近或以下。”联合国国际劳工组织官员Severine Deboos-David说道。

“这是一份艰难的工作…蚊子会来叮你，但你又必须天天劳作。与此同时，你还得处处提防小偷。”来自Masovarika村庄的香草农民Meny说道。

46岁的Meny努力与生活作斗争

Meny和他的三个孩子居无定所，随遇而安。去年，Meny无法继续供他的长子读书，因为家里的钱，已经花光了。

四十年的赤脚劳作，Meny的身体承受了无尽的磨损

（五）

香草农民Rosenette也不得不把一个孩子从学校中接出来。但她关注的是更要紧的问题。

“在这里，小偷比农民还要多。我的丈夫守着香草，但晚上他要回家。我们怕被杀。”她解释道。

每当问起当地的农民们，小偷究竟是哪些人，气氛总是变得异样。

由于贫穷，还在读书的孩子们，不得不休学回家，帮着父母种植香草。联合国国际劳工组织估计，在马达加斯加的香草产业中，几乎三分之一的劳动力在12到17岁之间。尽管这个国家的法律规定，15岁以下的儿童工作是违法的。

当地香草买家和处理商Tombo Tam Hun Man表示，混乱正笼罩这个行业，缺乏公正，更是加剧了这个社会问题的严重性。

Tombo Tam Hun Man：“10到12岁的孩子在田间劳作司空见惯”

“没有针对小偷的惩罚措施；警察抓到他们，也会在送上法庭前将他们放掉。”他说。

DanWatch的首席执行官Jesper Nymark说：“与我们聊过的每一个农民，都有被偷的经历，这大大影响了他们的利润和生计。”

（六）

对于香草农民Soa Marie和丈夫Biddi来说，如果香草被偷，他们要弥补的损失是巨大的，而这也是很多当地农民需要面对的现实。

Biddi和妻子Soa每晚在田间轮流睡觉，以提防小偷

 “我们必须在田间睡觉，时刻守着香草，不然它就会被偷走。收入微薄，生计难维，这就是我们的生活。”Soa Marie说道。很难想象一个瘦小的女人在农田里追逐小偷，是一幅怎样令人五味杂陈的画面。

而她的丈夫Biddi，清瘦的身板却有和善的眼神，摇摇头，“‘量入’已不易，何来谈‘为出’？”他叹道。

（七）

一个马达加斯加香草出口公司的主管要求半岛电视台不透露他的真实姓名，并表示，目前没有办法知道香草来自合法途径，还是来自小偷之手，而这些无法辨别的香草，最终出现在欧洲和美洲的市面上。

他解释道，中间商驱车到偏远的村落，购买回香草，再转手卖给出口商，这里面混合了合法的与偷窃而来的香草，导致不可能区分来源。

而政府的腐败与不作为，使得一些不敢发声的农民们，视政府为可畏的敌人。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的报告显示，根据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和购买力平价，马达加斯加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十个国家之一。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上最穷的十个国家

马达加斯加人民真实的生活写照：
不只是动画影片里的欢乐与光鲜

年仅9岁的Xidollien（最右），

是萨瓦地区数以万计的“童工”之一

（八）

香草农民Velomora向记者们阐释了，在这个冗长的交易链中，大公司如何实现利润可观，然而农民的报酬却一成不变，即便在目前的全球市场上，香草的价格持续上涨。

简化后的香草国际交易链示意图

一说香草是世界上第二昂贵的香料。

在2016年，全球市场上，香草的市面价格在400美元/公斤以上，有些地区则高达950美元/公斤，这是一串令人难以置信的数字。而这个数字，对马达加斯加的香草农民来说，却是一条“新闻”：当他们将欧洲市场的香草售价，与卖给中间商的价格进行对比时，他们心碎而绝望地笑了——农民们的卖价在8美元/公斤到34美元/公斤之间。

Soa笑得很悲凉。她接着描述当他们的孩子生病的时候，如何四处讨钱给孩子看病。她拼命地想让孩子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如果他们足够幸运，能换一种方式生活，我希望他们可以。”

Soa希望他们的孩子将来的生活能够远离香草农田，但她心里知道，想逃离此，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怕，不久之后，Soa和Biddi的孩子，也会跟他们沮丧的父母一样，被迫在田野里睡觉，夜里起来追逐盗贼，盼着这些亲手种植的香草，能养活得起这一家子人。

文 刁皓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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