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滴滴司机杀人——冗余人口背后的社会危机

云石 云石 今天

乐清滴滴顺风车杀人案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网上的舆情却依然沸腾。而在声讨滴滴的同时,杀人司机钟某的身世也被系数扒出。人们试图从他的人生轨迹,来找寻这个变态杀手行此逆举的原因。

 

据封面新闻报道,犯罪嫌疑人钟某的家位于四川成都金堂农村。父母在外打工,钟某从小学七八岁就由爷爷奶奶带大,初二因为成绩不好辍学。他平时比较内向,和人交流不多。成年后经历坎坷,甚至欠下几十笔网贷,累积负债大几十万,信用彻底破产。

 

看到这里,一个loesr的形象已经跃然纸上。而要细数钟某成为变态杀手的成因,辍学,父母关爱缺失导致的性格缺陷、赌博,这些都可以成为缘由。而再往上一些层次,这又涉及到农村教育、农民工子女困境等社会问题。

 

但在云石君看来,钟某沦为变态狂魔,其带给大家的警示,不仅仅是这些个人、家庭乃至社会的现实层面问题,更重要的,其实是反映了一个十分严重的结构性社会危机:既冗余人口对社会的破坏性。

 

何为冗余人口?在古代,基本上可以理解为超出食物承载力的多余人口。一块土地,生产出的粮食只够100个人吃,可现在却有了120人、130人,僧多粥少,自然就会引发乱子。闹的大了,就会出现社会骚乱乃至暴动。清朝南方土客之争祸延百年,无数乡人在械斗中丧命;白莲教、拜上帝教一经起事,竟能四方响应,迅速波及半个中国——这些乱象表面上看是清廷腐败,但其背后根源,其实都是清朝中期以后人口过载,民众生存资源极端匮乏所致。

 

当然,现代社会,粮食危机基本上已经消除。但这并不意味冗余人口就不存在了。基于生存权的温饱危机解决了;但基于发展权的幸福危机,却在工业时代,再次成为社会秩序的巨大威胁。

 

在农耕时代,主体民众——农民,其物质欲望其实是很简单的。由于信息交通极为不畅,他们一生可能都未进过县城,更遑论大型都市,对外界的花花世界,他们根本无从了解。所以对这些所谓的“愚昧乡民”而言,有一个温饱饭,就足以让他们知足,如果能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已经是人生的巅峰,夫复何求!

 

但工业时代的来临,改变了这种局面。工业时代,大量的农民被裹挟进城市,成为底层工人。他们由此见识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甚至,工业化的巨大财富创造能力,让花花世界变得更加诱人。

 

开了眼界的农民工,直面城市的繁华,其物质欲望不可避免的会大幅提升。但工业化的经济规律,又决定了这些繁华,注定只归于少数富人所有——最多下溢到社会中层,位于社会底层的进城农民,虽然直接参与了工业化进程、眼见到这些炫目的繁华,却注定无法享有。

这当然会让他们产生巨大的失落感。

 

甚至,随着工业化的深入,以及信息化时代的来临,这种失落感还会进一步加剧。随着互联网时代、甚至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来临,信息交流变的更加简单迅捷——仅凭一个智能手机,以及一张29元包月的无限流量卡,底层农民工,就可以见到整个世界的繁华——不仅是自己目之所以,还有那些原本因为地域、阶层所限,而不能深刻感受触及的富裕和安闲。

 

这种信息接收便利所延伸出来的感受冲击,给人以极大的刺激——现代农民工不可能再满足于温饱,甚至不可能满足于清贫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不可避免的会对花花世界产生向往和追求。

 

但这注定是十分困难的。底层的出身,决定了他们的个人素质根本无法与高技术含量的工作相匹配;尤其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秩序的完善、产业的升级,使得工业化早期那种单凭一腔草莽热血或者个人机敏就闯出一片天的机会,也在不断的消失——这意味着现代农民工,想通过个人努力改变命运,已经越来越难。

 

有了最美的理想,却只能困居于最坏的现实,这种欲望与实际之间的巨大落差,自然会让一些农民工心生落差。而由于自身个人素质完全不能与社会发展需要相匹配,所以他们越折腾,反而会输的越惨——不仅精神上的失衡感越重、物质上也会因此更加困窘。

 

其实这次的滴滴杀人司机钟某,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钟某虽然是个绝对的loser,但他并不是大家普遍印象中的那种无赖和混子。据媒体调查,其做滴滴司机前曾多次创业,做过服装、首饰、水果等生意,还在金堂老家卖过奶茶,但都创业失败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居然已经从事过如此多的行业,而且很多都是自己创业而非打工,这足以证明,这个钟司机并非佛系到家的三和大神,至少一开始还是有想法,有拼劲,希望通过自身努力改变自身命运的。

 

但是,他失败了。这种失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的这些所谓创业,都是传统意义上的低技术含量小买卖,本身缺乏发展空间不说,由于门槛低,所以有大量跟他一样想法的人,都挤入其中,造成行业竞争过于激烈。僧多粥少之下,大批参与者作为冗余人口,被踢出局是不可避免的——钟某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创业失败,意味着其翻身理想的破灭。而创业失败引发的财务灾难,更让钟司机看不到翻身的希望。在这种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曾经充满理想和奋斗精神的钟某,终于对这个社会失望乃至绝望,甚至心生戾气,继而陷入赌博泥沼不能自拔,最终采用破坏性手段报复社会,玉石俱焚。

 

钟某的这种行径,对社会秩序当然是十分危险的。但钟某这种向上无门,进而沦为现代化“冗余人口”的情况,在当代中国社会底层又十分普遍的存在。那么,如何才能消解呢?

 

按照惯常的逻辑,是用经济发展解决问题。经济的发展,能够提供更多体面工作岗位;而经济的发展,也可以让政府有更多的钱投入教育,让更多的底层掌握一定的知识技能,进而获得体面的工作。

 

当越来越多的人拥有了体面收入,那么即便他们依然对上流社会心有向往,也对阶级固化、向上通道狭窄而愤愤不平,但由于自身有了一定物质基础,也能较体面的生活,所以也不会像一无所有的底层那样,轻易去行与社会为敌,玉石俱焚的逆举——所谓橄榄型社会的稳定性,其逻辑就在于此。

 

这也是中国社会这些年所在做的。通过经济发展,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了社会中层,摆脱赤贫、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虽然这个过程,也伴随着大量“愚昧乡民”的开化、物质欲望相应提升——这意味着他们不满情绪会因此增加,给社会造成新的不稳定因素。但只要经济发展能够持续下去,那么随着底层人口总量的不断减少,这些潜在危机依然能够得到排除——西方就是通过这种手段,渡过了工业化过程中的混乱期,成功进入橄榄型社会。

 

但是现在,情况又逐渐起了变化。且不说这个国家乃至这个星球,有没有支持14亿人迈入发达文明,享受普遍体面的足够物质资源(毕竟现在整个西方,加上日韩也不过就七八亿人),就算中国真能不断推动经济发展,整个人类经济的发展逻辑也发生了变化。

 

随着科技的发展,人工智能正不断的走向成熟。机器对人的取代,已经在许多行业发生,未来,人工智能对非创造性技术岗位的取代,未来势必更加明显。

 

随着大量普通技术岗位被AI取代,不仅底层进入中层的空间被急剧压缩;甚至原有的中层岗位,也会被严重压缩——这意味着代表稳定的橄榄型社会,将重新向昭示着动荡的金字塔社会回流。

 

在西方成熟发达文明国家,这种变化在过去十几年里其实已在不断发生——大量的所谓中产阶级重新返回下层乃至底层。中国由于这些年经济高速增长,经济规模急剧扩大带来的岗位增加,抵消了机器代人造成的岗位缩减,所以并不明显。

 

但现在,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期已经结束,未来增速还会不断降低。与此同时,AI成熟的脚步愈发加快。而直到现在,中国依然有大量开了眼界,提高了物质诉求的底层农民工,却依然未拿到迈入社会中层的入场券——这意味着未来随着AI发展,中国的“现代化冗余人口”比例,可能会比西方要高的多。而相应的,出现钟司机的可能性,也会高的多。

 

如果真的形成这种局面,这对中国的长远发展势必构成巨大的威胁。历史上,农耕化冗余人口差点颠覆了华夏文明(太平道、五斗米道、白莲教、拜上帝教等宗教意识形态对世俗化儒家文明的冲击);而当代,现代化冗余人口也推出了民粹大嘴特朗普,与持普世价值的传统美国人针锋相对,引发了美国社会近几十年来最大的社会分裂。而在中国,如果任由现代化冗余人口大规模出现,社会秩序必然会面临巨大的冲击——别说钟司机这种已经心生戾气的极端分子,哪怕就是佛系到家的三和大神,如果真遇上别有用心之人煽风点火,组织串联,也不排除他们摇身一变,成为打着正义旗号,实则摧毁一切、破坏一切的流寇暴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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