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远战略与防务研究所
【知远导读】此次俄乌战争中，俄军的后勤保障被人们广为诟病。面对结果，我们似乎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后勤的问题，如此下定论未免过于草率，那么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可惜，对于正在发生的战争，首先“倒下”的就是真相，任何言之凿凿的所谓事实都值得被怀疑。因此，本文的价值在于，以严谨的信息筛选和归纳演绎，大体还原了俄军后勤保障不力的多重因素，包括后勤计划人员未提前获知全面战争计划、新面貌改革后未经实战检验的后勤保障体系、乌军以俄军后勤为目标的作战行动等。本文不失为俄乌战争后勤研究的一个重要突破。
俄罗斯在乌克兰战争中缺乏进展，通常被归咎于后勤保障不力，但后勤保障及其最终失败并没有得到解释。本文的目的是提出一些后勤原则，可以用来描述俄罗斯的后勤计划方式，并推断失败的后勤是否减缓了军事行动，或者失败的作战表现是否导致了作战计划被修订，从而无法在后勤方面得到维持。俄罗斯攻占基辅的最初行动方案（COA），可能得到了后勤方面的充分支持。当COA失败时，应急计划很可能没有考虑到支持另一类作战行动的后勤挑战，部分原因是前面的演习造成了后勤真空。在东南部，后勤概念似乎建立在梯队原则的基础上，这与作战上的失败不太相符。此外，乌克兰针对俄罗斯后勤资源的成功战术，大大削弱了俄罗斯的战斗力。这一评估是基于有关俄罗斯行动的公开信息。对一场正在进行的战争进行报道，带来了数据验证的挑战。交战双方和其他利益相关方，都通过战略宣传来追求自己的利益。然而，通过综合不同的来源，我们相信我们的发现是相当可靠的。对于未来的研究，在乌克兰和俄罗斯的档案研究以及结合对双方后勤人员的采访，将为研究增加新的维度。但我们也意识到，这些数据源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访问。关键词：后勤 顶点
国防后勤 供应链 梯队 乌克兰 俄罗斯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开始了对乌克兰进行非军事化和“去纳粹化”的“特别军事行动”。从外界看来，克里姆林宫似乎计划进行一场短暂的闪电战，俄罗斯军队将在几天内抓获并推翻乌克兰领导层。这场战争从两条战线开始，似乎有两个不同的作战目标。在西北方向，他们的目标是占领基辅；在东部和东南部，目的是占领顿巴斯地区，并在顿巴斯和克里米亚之间建立一条陆上走廊。俄罗斯的战争目标还没有最终实现。东部和东南部的行动进展比预期慢得多，而基辅战役则失败了。经过四周的战斗，俄罗斯军队撤出了基辅地区，并加强在东部和东南部的行动，这种作战重心的转移是否成功还有待证实。在西方媒体上，评论员经常将行动进展缓慢的惊人原因，归结为后勤方面的故障，尽管他们很少解释这些潜在的故障可能是什么。例如，美国陆军战争学院副教授伊尔马里·凯科（Ilmari
Käihkö）写道:“令人惊讶的是，俄罗斯在后勤和作战计划方面是多么糟糕”(SVT, 2022)。弗吉尼亚州海军分析中心俄罗斯研究主任迈克尔·科夫曼（Michael
Kofman）同样表示，对乌克兰抵抗的强度感到惊讶，“我们可以怀疑，俄罗斯人没有适当地为有效的B计划组织必要的后勤，即在乌克兰（欧洲第二大的国家）进行一场真正的、严肃的战斗”(Berkowitz & Galocha, 2022)。因此，我们将分析俄罗斯在战争中的后勤，以评估相关先决条件可能影响冲突结果的方式，以及乌克兰军队为阻碍俄罗斯后勤行动所做的一切。我们的目的是汇总有关战争的公开数据和信息，并将其与理论后勤原则联系起来。我们将证明，作战失败只能部分归咎于后勤保障，而作战未获成功主要可以解释为俄罗斯司令部方面不切实际的计划假设。即使是最好的后勤计划，也不能弥补作战计划上的失败。在下一节中，我们将讨论方法论上的注意事项。由于本文的读者中有非后勤专家，我们在接下来的部分中解释了与俄罗斯作战相关的后勤原则；然后讨论了俄罗斯在战争的三个不同阶段的后勤：计划和准备阶段、基辅行动阶段和顿巴斯/克里米亚行动阶段；然后，又描述了乌克兰军队如何削弱俄罗斯的后勤能力；最后，讨论了我们的发现，并提出了结论和对未来的影响。用不可靠的数据，从外部研究一场正在进行的冲突，会带来值得讨论的方法论问题。根据Åsvoll（2014）的方法，我们进行了两步研究，其中第一步是归纳，第二步是演绎。在第一步中，我们收集了各种公开来源的数据，以建立一个基线，了解在冲突的头三个月里，俄罗斯的后勤以及乌克兰阻碍后勤行动的相关措施。为此，我们依赖于公开发布的情报报告，如英国国防部的报告1，以及在瑞典公共服务电台（SR, 2022）和电视（SVT, 2022）等公开媒体上发布的专家意见。我们承认，现有数据不完整，需要冲突双方进行战略沟通。我们知道，冲突中的交战各方和其他利益攸关方，都叙述了他们对事实的看法。虽然很难验证单个信息，但通过将多个信息源与我们对该领域的认知相结合，我们确定了一种模式，它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俄罗斯后勤原则，以及理解后勤对行动进展的重要性。本文作者均为国防后勤专业博士，从事国防后勤硕士教学工作，并从事国防后勤研究工作。我们遵循了Croicu和Kreutz(2017)的建议，即在分析此类数据时要谨慎行事。除了在我们内部讨论和解释数据之外，我们还与瑞典国防大学、挪威国防大学学院的俄罗斯军事战略和俄罗斯政治专家，以及瑞典和挪威国防研究所的专家，讨论了这个问题及我们的分析。这与Weidmann(2015, 2016)的观点一致，他建议整合和讨论不同的来源，以构建可靠的模式，并避免二手信息的偏见。在第二步，我们开发了一个概念框架，以理论和实践中建立的后勤原则为基础，且包括了Kress(2016)的研究（作为后勤专家，我们认为这个框架与本文目的相关，也与俄罗斯后勤相关）。我们使用概念框架来分析我们的实证发现。这种分析提高了我们解释“在后勤方面发生了什么”以及“这对战争进程的影响”的能力。在方法上，我们认为研究的结果是值得信赖的(Schwandt et al.，2007)，因为相关领域的其他专家同意我们的结果，并提出了一些小小的建议或见解。接下来，我们将介绍三个后勤原则：西方军事传统中的作战后勤、苏联武装部队中的作战后勤，以及被称为顶点的后勤失败状态。由于相关评论人士声称，俄罗斯军队可能在2022年夏末或秋初达到顶点，因此后勤顶点特别令人感兴趣。军事后勤创造和维持军事能力(pepper, 1988, p.
iv)，军事供应链则将工业基地与战场上的士兵连接起来(埃克尔斯，1959，第10页)。后勤在战略、战役和战术层面进行(Kress, 2016, pp. 17-26)。在战略层面上，国防后勤是一系列决策，它们关乎确保有足够的国家工业能力来满足武装部队的需求、充分的国家准备以及从其他国家获得战略资源 (Eccles, 1959)。战略后勤决定了哪些行动是可以执行的，以及可能的执行速度(Erbel & Kinsey, 2018)。一个值得信赖的后勤基础是国家威慑的组成部分。战役和战术层面的军事后勤，包括设计和建立供应网络，以及在行动地域调动和持续保障作战部队(Kress, 2016, pp. 42-43)。军事后勤确保作战能力的物质要素，在正确的地点和时间融合在正确的配置中，并发挥作用(Swartz & Johnson, 2004)。因此，国家可以部署到作战战区的军事力量、交付这些力量所需的时间、部署后国家可以保障的部队规模和范围以及行动的节奏，都来自后勤能力(Uttley & Kinsey, 2012, p. 401)。在战役层面，后勤人员进行计划、优先级排序并将资源配送到后勤枢纽，再从那里将资源转移到战术后勤单位。然后，这些单位通过向作战部队分发补给品和维修来支持其行动——也就是说，要确保适当的补给品，在合适的时间，以一定的数量和质量，送到适当的地点和受援者手中(Foxton, 1994)。武装部队可以通过三种方式支援其部署的军事单位。一是军事单位自己携带补给品，二是后勤单位建立从安全区的仓库到战斗部队的补给线，三是部署单位通过在当地采购或在行动地区征用（或掠夺）来“靠战场生存”。后勤人员在战争的不同阶段，以不同的方式结合这三种模式(Kress, 2016)。纵观历史，对这种组合的后勤考虑，决定了许多军事行动的计划和实施(例如，参见vanCreveld, 1977)。图1显示了从工业和国家仓库到作战单位的后勤配送原则。它不区分作战计划中预测的需求(推式后勤)，或战斗单位作为供应触发器的实际需求(拉式后勤)。补给品的可获得性因采购、装配、储存、装卸和运输的不同要求而异，而这些要求是基于安全、环境、重量或体积、风险、寿命、耐用性、采购原则等因素。它还取决于生产和配送的交货时间。市场上常见的补给品（如食物），可能很容易获得。相比之下，军事专用的补给品大大限制了潜在供应商的数量，可能涉及从弹药、地雷和爆炸物的几周、几个月，到主要装备几年的交货时间(Ekström, 2020，第31页)。此外，消耗率因冲突各方的作战活动而异，这增加了预测的复杂性。因此，后勤计划必须考虑到四个因素：对不同物资的需求、物资运输的距离、这些物资的目的地，以及特定物资需求的持续时间(Kress, 2016)。
图1.后勤配送原则
在苏联时代，进攻作战的概念是基于“梯队原则”，即投入一个梯队作战，而另一个梯队随时准备在第一梯队耗尽时部署到前线(见图2)。一旦被替换，第一梯队将重新组织，重新配备人员、装备和消耗品，并重新处于战备状态。苏联的这类梯队，通常以由一个或多个物质技术保障旅(MTS)支援的方面军（集团军群）为基础。作战单位虽然有一定的从后方获取补给的建制能力，但主要依赖MTS进行战略和战役后勤保障(Edmondson,
1989;Vakas, 1990)。俄军主要的交通工具是铁路系统，燃料和水通过管道输送。MTS旅包括建造和维护铁路和管道的部队，以支援前进部队。然而，现代俄罗斯军队没有能力为一场长期战争来动员和维持一支多梯队部队(McDermott, 2013，第16页)，这意味着已部署的部队不会有第二梯队来轮换。获得胜利的机会只有一次(McDermott, 2013,p. 32)。
图2.梯队原则和后勤
正如Grau和Bartles(2016)所讨论的，俄罗斯武装部队的作战概念继承自苏联，在2009年的新面貌改革中实现了现代化。与此同时，俄罗斯用一个更精简的后勤系统，取代了过时的苏联后勤系统，包括大幅裁员和外包(Westerlund & Oxenstierna, 2019，第26页)，且基本上未在实战中经受测试(McDermott, 2013，第37页)。尽管预见了俄军后勤能力的提高(Westerlund
& Oxenstierna,
2019，第127页)，但最近对俄罗斯军事能力未来发展的评估认为，俄罗斯武装部队的主要限制将不是部队的可用性，而是后勤(Westerlund & Oxenstierna, 2019，第141页)。就像整个俄罗斯社会一样，军事计划的制定遵循严格的等级式的自上而下的架构。部队指挥官选择行动方案(COA)，指挥官的参谋人员则详细说明如何继续执行该行动方案。根据Grau和Bartles(2016)的研究，俄军的军事参谋规模小于北约。后勤计划制定通常遵循预先定义的原则、良好的演练场景以及弹药消耗、损耗等的计算。因此，方面军和旅一级的后勤是标准化的，在很大程度上遵循与苏联时代相同的原则。如果后勤无法跟上作战行动的节奏，后勤顶点就出现了(Kress, 2016)。后勤顶点，即后勤资源耗尽，其发生的原因各不相同。随着作战区域在地理上的扩大，需要更多的运输资源来覆盖更远的运输距离。如果行动速度高于预期，后勤可能难以跟上步伐。1991年的沙漠风暴行动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当时美国领导的联军在100小时后停止了行动，因为行动速度超过了其后勤能力(Hallman, 1993)。此外，对手可以打击补给线，以摧毁补给品和运输资源(Glas et al.，2013)。后勤顶点的后果如何，取决于行动类型和不可用的补给品类别(Ekström, 2022)。简单地说，缺乏燃料，一个行进中的军事单位就必须停下来。没有指定的弹药，作战单位就必须使用质量和精度较低的替代品。Prebilič(2006)的研究表明，后勤的有效性随着距离的增加而降低(图3)。比如，当一个车队以50公里/小时的平均速度行驶50公里时，每个卡车司机每天可以跑三个往返(单程1小时，装车1小时，卸货1小时，一天12小时)。如果仓库与前线之间的距离增加到100公里，运输量将减少33%。如果再增加50公里，运输能力将下降到原来的33%——总共6小时的行使时间，2小时的装卸时间(Listou
& Ekström,
2022)。如果距离再增加，后勤将出现不足，因为司机无法及时返回基地，即便假设司机得到适当的休息且车辆得到必要的维护(Vershining, 2021)。图3. 补给距离和运输能力之间的关系(从Prebilič，2006年修改)。
Prebilič还指出了军事后勤的另一个重大挑战：考虑到战争的不可预测性，后勤可能会变得不足。订货和交货周期的随机变化往往会相互放大，并在整个供应链中累积(这种现象被称为牛鞭效应Forrester, 1958)，这可能会导致后勤真空的出现(图4)。如果后勤与作战节奏不一致，为了缩小差距而订购的物资，最终将超过战斗人员的实际需求，因为要“以防万一”，要弥补配送时间、补给时机和实际需求的不确定性。他们将倾向于订购超过实际需求的物资。因此，作战单位将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收到过多的补给品，这可能会堵塞补给线，并塞满有限的存储空间。图4. 后勤真空(从Prebilič， 2006年修改)。
出现后勤顶点的第三个原因是战争摩擦的问题。供应链是任何军事行动的致命弱点。他们很可能是敌人的打击目标(Glas等，2013年)。对他们的攻击不仅会阻止对手获得补给，降低其运输能力，还会让敌人占用作战资源以保护补给车队。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后勤顶点和后勤真空的负面影响，后勤系统必须具有弹性。也就是说，当后勤遭到干扰时，它应该能够恢复到最初状态，或变换到一个新的，更理想的状态。学者们提出了灵活性、敏捷性、协作和冗余策略的组合，以实现供应链的弹性(Shekarian和MellatParast)。六、“西方-2021”演习：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进行后勤计划和后勤准备？军事演习和行动需要后勤保障。俄罗斯在战争前沿着乌克兰边境进行的演习，当然与这一分析有关，并涉及后来发动入侵的后勤准备。俄罗斯沿边境的集结持续了很长时间。随着2021年春季演习的结束，俄罗斯在靠近乌克兰的演习地区留下了大量装备(Kofman, 2021)。当随后的俄罗斯-白俄罗斯“Zapad-2021”（西方-2021）联合演习开始时，部队又补充了更多的装备。据俄罗斯国防部称，约有20万名军人参加了在俄罗斯和白俄罗斯举行的不同演习。如此大规模的演习需要一个详细的演习计划，包括供应、维护、卫勤、运输等后勤计划。对于“Zapad-2021”，后勤单位在演习之前就已经部署，准备活动已经在2021年7月和8月展开(Kofman, 2021年)。如果“Zapad-2021”的后勤计划只包括这次演习，而不包括即将到来的战争，那么该计划的最后阶段将是物资和人员的回撤，以及物资返回基地后的整修和维护。为了避免演习结束后仍有大量物资进入演习地区，俄罗斯后勤人员需要计划并完成后勤活动，直到演习结束。根据美国和北约公布的公开情报，这些演习确实是为入侵做准备。正如科夫曼(2021年)所指出的那样，“相关司令部进行了数月的演习，使整个事件不再是一次大规模的战备测试，而更像是一场有条不紊或有脚本的事件。”尽管克里姆林宫否认了这一点，甚至在2022年2月声称他们要逐步回撤，但上述情报被证明是正确的。当从演习过渡到战争时，后勤条件和动态会发生变化。后勤是所选行动方案（COA）和战争动态的一个职能领域。弹药、备件和其他物资的再补给需求，本来就不可预测。全面战争不同于演习，它包括人员伤亡和装备损坏，将导致运输、医疗和维修的需求增加。正如Grau和Bartles（2016）观察到的那样，俄罗斯的作战计划是在比后勤计划更高的层次上进行的。基于部队指挥官选择的行动方案，后勤人员主要计划所需不同资源的数量及如何分配。虽然入侵计划必须被指挥链的某些层级事先知晓，但后勤人员可能并没有被事先告知。如果“Zapad-2021”的详细后勤计划仅仅是为了演习而制定的，那么在预定的演习之后，继续实施战争行动将会造成后勤真空。即使有为入侵而准备的运输和持续保障的综合计划，俄军也没有时间对演习期间使用的装备进行整修和维护。此外，俄罗斯后勤车辆的配备标准实在低得令人吃惊。根据战争早期报告的后勤问题，俄罗斯后勤人员似乎只是单独为这次演习进行了计划，而很少或有限地了解到预计的后勤真空。这对俄罗斯在战争第一阶段的军事能力产生了负面影响。俄罗斯军队对战场食物和有价值物品的掠夺，符合摩西·克雷斯提出的“靠战场生存”的后勤原则。在俄罗斯入侵开始时建立的初始后勤计划，可以用图5来描述。一个或多个主要供应中心，将设在乌克兰边境安全距离内的战略铁路枢纽上，并有通往作战地域方向的铁路。货运列车的装卸是一项劳动密集型且耗时的工作，这意味着后勤人员希望尽可能少的铁路倒运。随后，铁路上的补给品将由卡车继续运送。随着俄罗斯的行动取得进展，新的配送中心将在乌克兰境内建立。图5. 可能是俄罗斯最初的后勤计划
俄国在基辅地区的战争计划显然是短期的。由于行动的第一步（夺取安东诺夫机场）失败了，后勤突然被要求发挥不同的作用。我们可以假设，在2月24日行动开始时，已经有一项综合后勤计划来支援选定的行动方案。关于夺控基辅的行动方案，是计划在几天内更换乌克兰的政治领导层。通过空降行动夺取基辅附近的安东诺夫机场，是这一计划的关键组成部分。俄国人可能打算把这个机场用作后勤枢纽。这样的行动方案将建立在这样一个假设之上：激烈的战斗将在几天内结束；那么，除了确保相关部队能够携带初始阶段所需的装备和物资外，该行动无需在后勤方面投入太多精力(Ekström, 2022)。通常情况下，俄罗斯军队运送物资的时间为3至5天(Grau
& Bartles, 2016，第329页)。燃料和弹药是后勤补给的大头，短时间的行动将大大减少所需的燃料和弹药数量。一旦俄军控制了该地区，后续的后勤保障将由戈斯托梅利或另一个适当的地点来协调支援。当行动方案失败时，俄军似乎没有为部队制定应急计划。由于俄军总参谋部下达的是详细的命令，而不是作战意图，战术层面的指挥官不知道该怎么办。媒体报道称，基辅北部出现的车队是俄军匆忙制定的B计划，打算使用公路输送而不是空中补给。然而，从后勤的角度来看，这没什么意义。计划和组织这样规模的车队需要几天、甚至几周的时间。卡车、油罐车、弹药、备件、食品、部队防护等等，都需要与被保障的部队保持一致并准备就位。与其说这是B计划，不如说这很可能是A计划的一部分。在白俄罗斯举行的“Zapad”演习，可能是为了准备向基辅郊外的俄罗斯据点提供补给。根据现有的照片和组织结构图，该车队似乎由一个减配的物质技术保障旅和一个机械化营组成。武装部队不仅是为了护送车队，而且是为了按原计划防卫安东诺夫机场的俄军后勤基地，该基地本身是行动下一阶段的战术配送中心。车队因为无处可去而停了下来。它停下来等待作战指挥部的新命令，而作战指挥部则等待总参谋部的命令。一旦陷入僵局，车队就成了活靶子。由于没有空中优势，车辆也不适合当地地形（缺乏防护），无法抵御灵活的乌克兰军队使用无人机和轻型迫击炮对防卫部队和后勤车辆进行破坏。这种局面大大降低了俄罗斯的后勤能力和稳健性，导致部队的后勤顶点面临着完全不同于最初计划的情况。后勤顶点问题，可能是俄罗斯决定撤出基辅地区的一个重要因素。在多年支持顿巴斯地区和克里米亚的分裂分子后，俄罗斯军队有充足的时间为乌克兰东部和南部的行动做准备。但在这方面，战争也被证明比预期的要困难得多。自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以来，俄罗斯开始建设足以对乌克兰发动战争的军事和后勤保障能力。尽管如此，在最初的几个星期里，俄军进展缓慢。最初行动方案的不成功，大大改变了维持部队的后勤先决条件。遵循梯队原则的俄军战役，将有一个基于同样原则的后勤概念：为一个梯队提供补给和维修保障，同时利用铁路和管道将物资运送到战术后勤基地。如果部队编成中有多个梯队，那么在新的部队取代它之前，部署一个梯队是有效的(见图2)。在俄罗斯撤出基辅地区之前的第一阶段，似乎只在乌克兰东南部部署了一个梯队。这给后勤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因为战斗部队在四五天后就开始耗尽补给。此外，通过陆路补给部队，需要比战斗部队和物质技术保障旅所能提供的更多的后勤车辆。举例来说，用火箭炮炮击马里乌波尔，需要一辆卡车来运送一辆火箭炮所需的弹药。例如，如果当时活跃在马里乌波尔地区的第8近卫合成兵种集团军向所有部队开火，估计需要60至90辆卡车才能补充一次发射的弹药。根据Grau和Bartles(2016)研究，这占到一个物质技术保障旅运输能力的一半。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东部和南部慢慢夺占地盘。随着作战区域的扩大，战术补给线相应拉长，从而降低了后勤交付的速度和作战节奏。根据Vershining(2021年)的估计，100公里的行进距离将允许每天两个往返的运输。如果俄罗斯的物质技术保障旅距离配送中心超过150公里，就没有能力用卡车来持续保障作战部队。因此，在前进时，俄罗斯军队能否使用靠近作战部队的铁路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将在下一节中阐述，打击补给线是一种有效地减缓对手攻击的方法。我们所看到的是俄罗斯希望通过外包和缩小规模来实现后勤现代化的结果，而这种保障模式从未在战场得到检验(Westerlund & Oxenstierna, 2019)。俄罗斯有一个新的、未经检验的后勤系统，但在很大程度上它仍然依赖于梯队后勤的旧原则。后勤系统的能力过于有限，无法支援作战部队，特别是在补给线紧张的情况下，这造成了后勤的真空期。我们的数据显示，乌克兰军队已将俄罗斯各级后勤资源作为打击目标(参见Borger, 2022)。如图4所示，俄军后勤能力的降低与高作战强度相结合，最终导致后勤达到顶点。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乌克兰军队结合新旧技术来攻击俄罗斯的补给线，总体上削弱了俄罗斯的后勤能力。根据我们研究的报告，无人机、短距离小口径迫击炮和监视无人机的组合，似乎非常有效。在这些活动中，我们看到了针对后勤单位的新威胁的发展。虽然这些攻击让人想起特别行动的方法，但据我们的理解，它们是由正规部队执行的。显然，俄军后勤是乌克兰军队的首要目标。在我们研究的数据中，我们无法从俄罗斯方面找到任何成功的应对措施——也许是因为缺乏空中优势。乌克兰在破坏铁路和其他基础设施方面投入了类似的努力，作为A2/AD(反介入/区域拒止)行动，以阻碍俄罗斯的补给车队。前苏联的铁路网很发达，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都有相同的轨距。通过破坏铁路基础设施，特别是战争初期河流上的桥梁，俄罗斯的行动受到了有效的迟滞。尽管俄罗斯有10个铁路旅来建造、保护和修复铁路线(Grau
& Bartles, 2016年，第327页)，但修复需要时间，特别是在铁路桥被破坏的地方。铁路系统被破坏，将增加俄军从仓库到战术单位的输送距离，这将导致更慢的作战速度或后勤顶点。基于我们所看到的，现在可以开始解决这样一个问题：在这场战争中，我们对俄罗斯后勤的期望是什么，以及我们可能会在下一场战争中看到什么变化？根据我们的分析，俄军演习的后勤工作只与入侵计划进行了部分协调。从演习向战争过渡期间，缺乏必要的整修和维护，严重降低了战时装备的可用性。对民用基础设施的征用（或掠夺）可被视为一种迹象，即表明俄军没有提供大量的补给，以维持超过一周的军事行动。俄军的后勤原则，建立在尽可能靠近战斗单位的铁路配送上，且只有最后一英里才使用运输车配送。但是，俄军通过公路进行最后配送的能力显然太有限了。对于这些挑战，有几种可能的解释。一是武装部队没想到普京真的会入侵乌克兰，所以原计划是等装备回到基地再进行维护和维修。二是后勤外包和建制后勤力量的缩减(见Westerlund
& Oxenstierna, 2019)，以超出战争计划人员预料的方式降低了后勤能力。三是这次“特别军事行动”，原计划是一个短期的战役，只有很少的后勤需求，因此可以在当地采购和征用，并计划将安东诺夫机场作为基辅地区的后勤中心。四是由于指挥链各级的腐败，后勤资产的质量和数量都低于预期。根据现有的数据，我们无法确定一个主要因素，很可能所有这些因素都起了作用。俄军后勤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在某种程度上让我们感到惊讶。在2009年的改革之后，人们会期望俄军的后勤保障将基于机动的作战原则。然而，在后勤方面，俄罗斯似乎仍计划采用梯队原则，先保障一个梯队，随后用新的物资、装备和人员重组第一梯队。但实际情况是，现在的后勤系统规模更小，更依赖外部后勤资源的支持。乌克兰军队已经明白打击俄罗斯补给线的重要性。他们将现代和传统技术结合起来，以与特种部队行动共享的方式，削弱了俄罗斯的后勤能力。我们从中可以学到两个教训。第一，通过结合高技术和低技术资产，正规部队可以有效地运用特种部队战术来与后勤部队作战。第二，这种敏捷而灵活的战术，需要新的防御战术来保护补给线，需要新的后勤技术来尽量减少对己方后勤的损害。正如Grau和Bartles(2016)所言，俄军的作战后勤没有完全整合到计划制定流程中。后勤计划似乎是在作战计划确定之后才进行的。因此，论证并提出行动方案（COA），从后勤角度来看是不可行的，似乎超出了后勤专家的职权范围。因此，与灵活的后勤解决方案相比，任何由后勤不足引起的作战上的缺陷，都将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解决。俄罗斯后勤人员证明，他们能够在战前的脚本演习中保障部队。同样，在乌克兰东部和南部地区的大规模炮击告诉我们，俄罗斯的后勤仍然能够支持一场冷战式的作战行动——大量使用火炮，并通过铁路运送大量弹药。然而，当基辅方向的行动方案失败时，需求发生了变化，后勤丧失了相应的灵活性。我们已经看到，乌克兰打击和摧毁俄军后勤车辆和基础设施的防御战术，这对削弱俄罗斯的能力至关重要。必须从进攻和防御两方面，进一步评价这些活动的经验。要问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后勤在下一场战争中是否也会同样表现不佳。由于俄军可能不会承认后勤的失败，因此可能只会对后勤条令进行微小的调整。McDermott认为，后勤改革旨在支持一种基于高科技系统和精确弹药的新型战争，也就是Slipchenko所说的第六代战争。这表明现有后勤能力与战争实际情况之间的不匹配。如果俄军根据在乌克兰的经验，改变对第六代战争的看法，得出需要地面部队的结论，那么他们的后勤概念很可能会相应作出调整。为了回答我们最初的问题，我们可以认为，俄罗斯在乌克兰战争中的行动失败，部分归因于后勤保障。俄罗斯后勤的缺陷，主要源自以前的裁减、维护不足、未经检验的后勤系统，以及后勤不是俄罗斯各级决策的一个组成部分。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作战失败与不切实际的计划假设有关。作战行动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在几天内结束，它升级为一场全面战争，给后勤带来了措手不及的挑战。俄罗斯后勤人员已经表现出适应和支援这种战争升级的能力，特别是在东部和东南部前线，主要原因可能是可以使用有效的铁路系统，而且战争现在遵循一个既定的策略：稳扎稳打。这项研究建立在模糊数据之上，而且是从一场正在进行的战争中收集的。战争中，第一个倒下的就是真相。因此，当数据能够核实时，必须在以后阶段重新评估。然而，我们认为，目前所描绘的情况是我们从外部角度所能看到的最接近真相的情况。（本文译自2022年9月的《斯堪的纳维亚军事研究杂志》，该杂志由丹麦皇家国防学院、瑞典国防大学、挪威国防大学学院、哥本哈根大学军事研究中心和瑞典武装部队与社会研究中心出版。）
【1】英国国防部定期在推特上发布情报报告。例如，请参阅：https://twitter.com/DefenceHQ/status/154201559301187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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