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乐观,爱笑的母亲
题图:来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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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陶建辉系快乐妈咪创始人 (www.icarenewlife.com), 94年去美国留学工作,08年回到北京创业。乐意与他就移动健康,智能硬件,母婴行业进行交流的请加他微信号kuailedaddy。看他之前的文章《我为什么卖掉美国的大房子?》,请关注奴隶社会以后发送“陶建辉”或者“快乐妈咪”。
八年前的清明节,我的母亲因身患肺癌而离世。这八年,我一直在想写下一些文字来纪念我的母亲,但总没动手。这次长周末,因为公司事太多,难安排时间回长沙扫墓,早晨起来,感觉内疚,觉得再无借口不写了。
我母亲最大的特点就是乐观、爱笑。很多亲戚朋友都喜欢叫我母亲为“哈哈婆”,无论她在哪里,都听得到她的笑声,而且能感染人。
小时候,父亲在湖南郴州工作,但母亲带着我和姐姐住在父亲的长沙乡下老家,是一个“四属户”家庭。因家里没有劳力,陶家在当地也没有任何有势力的人,我们三人在乡下受尽了白眼和欺负。每年生产队里分鱼,我们家就只能分到鲢鱼,草鱼鲤鱼是没有我们份的,但母亲很乐观,往往只是一笑而已,不去与人理论。因为全靠母亲一人,而且她一般在家里绣花,因此家里种的菜总是比其他人家差,我和姐姐每年春天总羡慕其他人家能早早吃上辣椒、黄瓜什么的。但我母亲做菜不错,即使原料不够,都总是做的好吃,搞的我的几个堂兄总想到我家吃饭。
长沙乡下,女性很少做粗活,主要是做湘绣,从早到晚就在家里绣花,我小时候很多时间就是呆在母亲湘绣绷子下玩。我母亲总喜欢邀请其他邻里到家里一起绣花,而且挑头讲笑话,搞得整个房子老笑声不断,我母亲的笑声尤为特别,她总能感染其他人。热天双枪季节,母亲也得出去做农活,收稻子、插田等。在农田里干活,母亲仍然是一个欢乐之源,总是听到她的笑声。
我们最开始在乡下住的房子是父亲分到的两间茅草房,一下雨,冷不丁哪个地方漏雨,母亲只好拿个盆去接,水还是“酱油水”。让我妈心疼的是这个“酱油水”落到蚊帐上,把蚊帐搞得一块一块的斑。母亲总是笑对这一切,而且一点也不怕丢面子。还总是把我外公外婆那方的很多亲戚请到家里来做客,我的很多表哥表姐都在那两间破茅草房里住过。每次表哥表姐到我们家来,一定是我和我姐最开心的时候。母亲总能折腾出方法,让我们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晚上有地方睡下。
在乡下居住的时候,还没有实行分田到户,物质极度贫困,因此乡下家庭与家庭之间往往由于极小的利益而产生纠纷甚至大动干戈。这个时候,我母亲大半是委屈自己,对好多事情只能一笑了之。她老给我说的几句话是“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将心比心”。最深印象是,父母在1976年就准备盖瓦房,为了省钱并能与另外两个兄弟家挨在一起,在老的宅基地上重新开挖,修好了一个地基。但我父亲的一个弟弟在修完之后,认为这块地他有份,我们不能盖房子。我父母气的要命,一场争吵之后,父母就决定在一个无人居住的冲里盖房子。但有人告到大队,说我们家盖房子影响生产队正常出工,因此生产队的人不敢出来帮我们,母亲只好召集来舅舅还有很多娘家人帮忙打地基。但盖房子多花了很多钱,而且至少搁浅了一年的时间。
姐姐1978年就离家上高中住校,1983年我离家上高中住校。78年到83年这五年完全是我和母亲两人住在一起,而且住在父亲倾其所有、一辈子都在自豪的修建在冲子里的瓦房里。这房子孤零零的,没有任何其他人家,就我和我母亲守着。母亲每天会为我安排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挑水、挖菜地等一些力气活,但其他时间,一律是要我看书,而不能去与生产队里其他孩子玩。这五年时间,是我和母亲相依为命的五年。在冬天,我虽然已经都上初中了,还睡在母亲的被子里。热天,母亲总要为我赶蚊子,用扇子扇让我睡的凉快。这五年,也是我母亲深深影响我性格的五年。
1983年,我考上长沙县一中开始住校学习,姐姐已经在城里上大学,父亲也终于调回长沙工作,乡下就只剩下母亲一人。因此我母亲便搬到城里与父亲一起,我和姐姐周末就回家与他们一聚在一起。刚搬进城的几年,居住条件很差,我父亲只能在建筑工地找临时性的房子住。母亲总是把狭小的空间收拾的很干净,也总是想方设法让我和姐姐在周末吃到好吃的东西。还有一点与在乡下一样,家里亲戚朋友总是络绎不绝,而且父母总是让我和姐姐带同学到家里吃饭,房子里仍然是母亲开朗的笑声。
我印象中,母亲哭过好几次。第一次是我上小学二年级,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碰到我母亲被两个全副武装的民兵押着,看到我,就抱着我哭,叫我好好管好自己,自己做吃的。原来是被强迫去做结扎手术,要在公社医院呆几天。上高中的时候,母亲在我面前大哭过一次,因为与我父亲吵架,还被我父亲施以拳脚,希望我尽快长大帮她。1994年,我到美国留学,送我到火车站,一路上是不停的眼泪,一路上是不停的嘱托,她担心很难见到我了。
1994年到2000年,我从未回国过,与父母主要依靠书信联系。这段时间,父母经常与姐姐住在一起,帮着带外孙。2000年后,我得有机会经常回国,回长沙。每次回家,母亲总是早早准备好我和太太爱吃的东西。2003年国庆节,石头第一次回中国,母亲一定要我们把他留在长沙,由他们带,整个心思全部倾注到孙子身上。
2003年底,母亲咳嗽不断,而且老不好,去医院检查,结果被确诊为肺癌,而且为中晚期。得知这消息时,我的眼泪就不停的流,为什么这么倒霉的事情竟然落到我母亲身上,而且还在儿子能好好的孝敬她之前。我高中后,很少与我母亲生活在一起,她与父亲也仅仅去美国与我住过一年时间,我还没有过时间孝敬她。我母亲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很悲伤,但马上就恢复了快乐的模样。本来在湘雅二院安排了手术,但上手术台后,外科医生告知这个手术不能做,做了只会更差,就把手术取消了。我母亲从手术室回来后,还是异常的镇静,她相信医生的决定。从她确诊到离世,三年多时间,虽然身体一天一天在变差,但她脸上总是挂满笑容,只要天气还行,就去烈士公园或省委大院遛弯健身。我每次与她通电话,听不出她的任何痛苦和焦虑,最后总是一句话“石头学习好就行”。
2007年春节一过,她身体状况严重恶化,姐姐把她送进了省委机关医院。我带着太太和儿子石头从芝加哥回到长沙来看她。见到我们三人,已经很虚弱的她,精神焕发,而且食量大增,听石头拉小提琴,不停的说“我石头长的好,琴拉的好”。这么好的精神持续了几天,我姐感觉要做持久战的准备了,因此马上请专业的护理24小时在病房里照看我妈。清明节的前一天,母亲给我说,考大学之后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机会在清明节去给长辈上坟,这次你趁在长沙一定要去给嗲嗲、娭毑、外公、外婆上坟,我连连答应。清明节一早,我带着石头和太太就奔长沙乡下,刚给外公外婆上完坟,接到姐姐电话,说妈不行了,赶快回城里。我们立即回城,等我赶到病房,母亲已经闭上了眼睛。姐姐告诉我,母亲最后一刻没有痛苦,走的很安静。
母亲去世后,再回长沙,我就已经没有家的感觉了,原来家是与母亲紧紧连在一起的。母亲葬在乡下老家的房子后面。每次石头去长沙,我和太太都让他带上小提琴,目的是为了在奶奶的墓前拉上一曲,让石头给奶奶汇报一下,希望长眠的母亲能够听到。
我母亲乐观开朗的性格让她与肺癌鏖战了三年多时间,是一个不小的奇迹。她乐观开朗的性格更是遗传给了我,让我从容笑对几次创业中面临的困境。这是我母亲留给我最大的遗产,我将一直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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