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十一月第二周
题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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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八号深夜我启程去阿姆斯特丹开会。为了充分利用时间，我决定坐法航的飞机经巴黎转机先去柏林看客户。临走时心血来潮发了一个微信道出我心里隐隐约约的不安。大家都说我多想了。我确实是多想了。
飞机到达柏林时刚好是雨后初晴的清晨，秋风迎着秋阳，常青树直指蓝天，大地铺满金黄。虽然疲惫，却满心欢喜。来接机的客户卡尔是个能侃的德国人，不但给我一个好机会温习了一下德语，还让我长了很多知识。一时兴起，便记录了三件不相干的点滴想在朋友圈分享。后来由于周五巴黎发生了众所周知的事情，我又加了几段自言自语似的思考。整篇，连同我此时的心情，只能说杂乱无章无题。
一. 十一月九号·柏林墙·默克尔
去客户公司的路上卡尔好心让司机绕道经过柏林墙。我十年前去过一次柏林墙，不记得那时有现在这么繁荣。柏林墙附近是森林公园，却又集政治、文化、艺术、教育、外交中心为一体。熟悉柏林的卡尔指挥司机绕墙开了两圈并缓缓认真地介绍了周围的主要建筑和历史意义，一边介绍，一边仔细回忆了二十六年前的那个重要的日子。
我想起来了。那天正好是十一月九号。整整二十六年前，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九号，柏林墙倒塌（其实那个日子是柏林墙正式开放的日子，真正推倒后来还花了一些时日），那时我大学三年级。柏林墙倒塌那个日子有什么意义，大家可以去百度一下。一九八九年世界上还发生了什么，对我们各有什么影响，这里不说了。现在想想十一月十三号巴黎又发生了什么，只能说，有时候也许我们该庆幸我们的记忆如此短暂，虽然也许人生更短暂，在时间的长河里，所有善恶和人们对它的记忆最多也只不过是一片终将归于尘土的秋叶吧。
世人对柏林墙的记忆，显然至少已是半截入土，虽然对德国、欧洲乃至世界来讲，它的倒塌可是现代史上重要的一页。联想到刚过去不久的习马会，这对两岸关系的未来意味着什么？你我不知道。但是相信若干年后还有人会记得，一如卡尔，二十六年后还记得柏林墙的倒塌。
柏林墙推翻了，德国统一，冷战结束，随即产生了德国、欧洲乃至当今世界当之无愧的杰出政治领袖默克尔。
前西德出生、东德成长的现任德国总理默克尔一九八九年开始从物理化学家走向统一后的德国政治舞台，自二〇〇五年当选总理以来，带领德国和欧洲走出了多少危机，全世界人民有目共睹。虽然现在欧洲局势紧张，默克尔在她推行的移民政策问题上遇到重重困难，绝大多数德国人至今仍然认为她的智勇和才干，以及她在德国和欧洲政坛的威望无人可以替代。最难得的是默克尔也许拥有世界领导人物中最高智商、情商，却最是亲民、低调、不奢华。德国人除了知道她是个来自前东德的科学家，是德国足球队最铁杆粉丝，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
中国何时也能产生一个打破无数天花板的默克尔？男女都行，算上台湾，可能我这辈子也有希望看到吧。
二. 核电和未来
那天一路上迎着秋阳行驶在德国的乡间，美丽的田园风光自不用提，也见到很多发电的风车，仿佛到了荷兰的感觉。德国朋友解释，虽然现在德国还在补贴风能发电，但从长远规划来看，利用天然能源总是大趋势。然后他主动提起德国政府要在二零二二年之前关闭所有核电厂的决定。这一决定当然受到日本核泄漏事故的影响，但最主要的是，他说，现在的科学技术还无法解决、也无法预测何时能解决核废料的安全处理和储藏方法。这些核废料，无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在未来N年很可能会泄漏，而一旦泄漏，对人类的后果不堪想象，这是没有哪一个政治家愿意承担的风险和责任。
这个消息我以前就看过，但是这次加了一个新的思考角度，也就是，我联系到关键决策者默克尔的背景：她在做德国总理之前做过环境大臣；而且她是量子化学博士。
这下再想到中国现在还在规划当中的的不少核电建设项目（其中一个在我的家乡），心里发毛。我希望中国的各级决策者也像我一样，至少知道怕。连默克尔似乎也是怕的。
我心里在想着中国的核电发展时，卡尔紧接着又说，虽然德国要关闭核电站，法国的核能源却是全球使用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而假如核泄漏不幸发生，它可是没有国界的。
世间的问题就是这么不堪深究。我无语地看着窗外美丽的田园，远处徐徐的风车，心中留恋眼前这一片祥和。
三. 难民·危·机
到了客户公司后，我们聊的是欧洲食品市场，说着说着朋友们开始激昂地讨论时事热点。这里记录的是大家当天的谈话。那天还没有发生巴黎的恐怖袭击。
作为欧洲大国的德国，目前最大的头痛是难民问题。本来欧盟和俄罗斯还在闹着经济制裁，而且俄罗斯还延长一年对欧盟食品禁运，一方面扶持本国食品和农产品企业（顺便帮到中国），另一方面又把欧洲农民搞得苦不堪言。这些问题，德国人说挺得住。大众汽车的问题也不是问题。可是现在俄罗斯也去轰炸叙利亚了（据说打的反政府武装但不是ISIS），更把成千上万的难民赶到欧洲，虽然也给自己的民航客机里弄进去一个炸弹，非常令人悲痛，但是却把德国法国搞得苦不堪言、焦头烂额。
自从土耳其的海滩上冲上来那个可怜死去的小男孩，不到万不得已，默克尔的德国收留中东难民将义不容辞啊。德国人后悔当时没有大力经济援助土耳其来接纳难民，结果土耳其受不了了，只好把难民们往欧洲大陆尤其是德国送。如果那时多给钱，就不用把人接过来，现在人也来了，钱还是得花。现在联邦政府根据地方政府的经济实力分配名额安顿难民，需要提供衣食住行。最近一周难民们以每天八千到一万人的速度进入德国领土。可以想象吗？而且来的多是年轻和成年男子，他们需要食物，需要工作，还需要女人。
据说等他们注册登记下来，以后可以再申请接家属过来。而且目前默克尔的政策是没有上限。这个数字，如果不加控制，加上移民们的繁殖能力，过些年可能变成几百万到千万不等。德国总人口目前是八千万。（路透社报道今年一到十月德国已有七十六万难民办理入境登记手续，这比去年全年整个欧盟还多。）
乐观开明的德国人说，德国人口现在是负增长，这些难民如果融合到德国经济和社会体系，可以给德国增加劳动力和新鲜血液，创造GDP。现在冬天马上到了，各级政府在加紧建设，盖房子、搭帐篷，准备迎接可预见的未来持久不息的难民大潮。这确实是能创造GDP和就业机会的。
对保守和悲观的人来说，这么大规模的“文化入侵”事小，不敢想像的是那些跟着进来的ISIS的人会在德国和欧洲干些什么！
那天大家结论说，难民们不收不行，德国如果不收，欧洲还有谁能撑起这个担子？而且他们既然已经进入欧洲，即使不收，他们也不会走，反倒会继续留在暗处啊。可是收了进来就得负责，就得管理，否则说得严重点，岂不自掘坟墓？至于说到文化的融合，乐观的看法都说要等到一两代人以后。在座的德国人说自从二战以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严峻的考验。
正当我也听得有点忧心忡忡，大家又欣慰地相互提醒，二十六年前柏林墙倒下时，那时西德经济得撑起整个东德的经济，他们都依稀记得当时也是有很多危言耸听的言论的。这个强大的民族挺过来了，而且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强大。
何况还有一点小小的欣慰，对我们食品原料行业来讲，德国朋友倒是和我一样乐观。这样说起来似乎显得不庄重。不过“民以食为天”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把这些难民们喂饱是责任也是商机吧。
这样我们又言归正传地从忧国忧民忧天下回到了我们柴米油盐的工作当中。
吃完午饭我一边往机场赶路，一边想，一天收获不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千真万确。
四. 巴黎·十一月十二号
阿姆斯特丹的会议和晚宴持续到十一号深夜。因为上海这边有事，我坚持十二号坐最早的航班从巴黎回上海。坐在飞机上又想起俄航刚被炸掉的客机，总觉不妥，起飞前给孩子们留了短信和录音。
飞机平安到达上海。我又多虑了。我总是这样。心想，下次去欧洲希望不要这么匆忙，我好喜欢欧洲的街道，欧洲的帅男，空气里弥漫的咖啡和现烤的面包香。有时候还想，等我老了我要去欧洲读书游玩养老呢。
五. 巴黎·十一月十三号
大家知道巴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的乐观的德国朋友、还有很多法国朋友现在怎么想。我知道网上的讨论漫天飞舞。我知道大家都在思索。我希望所有人，但尤其是政治人物们多读书、多思索，特别是特朗普，他最好是少说话，再去读点历史。
我知道人生充满了偶然。我只是无数个幸运者之一。
我的保守派朋友说，如果一个民族不能自力更生，不能从根本改变贫穷，一方面靠援助来支撑经济和繁衍后代，一方面却持续通过宗教和战争来完成它的扩张，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愚蠢的西方为什么还要援助它、不让他们自作自受、自生自灭？而我的自由派的朋友们会说，因为他们也是人，人是大写的，超越宗教，超越我们自身，人类的未来需要人。
我知道我的女儿也开始担忧世界的未来。我告诉她，有点恐惧是好的，怕就怕世上那些无所畏惧的亡命徒和自以为是的偏执狂。她可以努力多读书、多思考。我们现在有很多学自然科学的人，但是我们其实没搞懂到底科技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因为我们还没有搞懂我们自己，搞懂人。我们不知道是伊斯兰国在威胁着西方文明，还是人类在威胁着我们自身。
我和儿子说，其实我很想知道我们能为这个世界多做点什么。他和我说，妈妈你不要看上去那么难过，如果你过得快乐，就会为你的世界做得更多，让你的世界更加美好。
儿子似乎总能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也许他是对的。这十一月的第二周，不管发生了什么，在欧洲或是其它角落；也不管什么发生在二十六年前，或今天，或更久远的N年的前后种下的因或将结的果；…… 每天的日子都在流逝，太阳都在东升，不管有没有我们任何一个，也不管我们的心情，更不管我们之间如何死去活来地折腾。
其实我写不写这些字，你看不看这些字，更是无关紧要。可是我还是写了，居然你也看了，毕竟我们活着，还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自己心跳的感觉，真好。
走了的人，他们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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