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晖与黄色音乐——瑞东“说”|新华广播
2016年
9月02日
[瑞东“说”]
黎锦晖与黄色音乐
上周，我陪我5岁的小侄儿玩电脑，真是手忙脚乱，网页上时不时就会弹出一个成人广告，还好我眼疾手快一个一个迅速关掉，就怕教坏小朋友。
黄色新闻、黄色图片、黄色小说，甚至黄色直播，这些低俗内容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地渗透到我们生活中了，屡禁不止，防不胜防。不过，您有听说过“黄色音乐”吗？这就让人费解了，音乐再没营养也不过就是口水歌了，难道还能传播淫秽色情？
别说，民国时期还真有一个人被扣上了“黄色音乐鼻祖”的屎盆子，他叫黎锦晖。
说起他创作的音乐，你肯定非常熟悉。
没错，这首家喻户晓的儿歌《老虎开门》就出自黎锦晖的手笔。黎锦晖很重视儿童教育，主张通过歌曲教孩子认字，教他们做人的道理，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寓教于乐。所以，当时他创作了很多儿童歌曲，编排了儿童话剧，甚至还参与了儿童教材的编撰工作。
听到这里，你肯定奇怪了，这么正能量的一个人怎么会和“黄色音乐”扯上关系呢？这真是说来话长，且听我细细道来。
上个世纪20、30年代的上海，现代、时尚的气息扑面而来，时髦男女穿起了洋装，街道上出现了有轨电车，邮政局里人们用起了电报电话。可这时，人们的娱乐生活却还相对滞后，主流的娱乐方式还停留在听梅兰芳、陈砚秋等人的戏曲。直到1929年的某一天，留声机里突然传出了一支陌生而又甜腻的歌声……
这首歌叫《毛毛雨》，是由黎锦晖创作，由他的女儿黎明晖演唱的。歌词唱的是“毛毛雨，下个不停，微微风，吹个不定，微风细雨柳青青，唉唷唷，柳青青，小亲亲，不要你的金，小亲亲，不要你的银，奴奴，只要你的心，唉唷唷，你的心。”
可能，我们现在欣赏不了，不过在当时听惯了“高山流水”、“咿咿呀呀”的人们耳朵里，这种曲风还是相当新鲜、有趣的。这首《毛毛雨》被认为是中国本土诞生的第一首流行歌曲，并开创了近代中国流行音乐的先河。
大街小巷人人都在传唱这首歌，在当时还是奢侈品的留声机里播放次数最多的就是这首歌，作家张爱玲也非常喜欢这首歌，说它“简单的力量近于民歌而不是民歌”。
这么多年后，我们听到这首歌，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十里洋场。这就是这首歌的魅力，穿透历史的烟尘，它留下了老上海的特殊气味，历久弥新。
从前面的儿童歌曲还有这首流行歌曲可以看出，黎锦晖的创作走的是平民道路，和学院派的“高雅格调”截然不同，这也是他后来背负骂名的原因之一。不过这丝毫不影响老百姓对他的喜爱，黎锦晖后来又创作了《桃花江是美人窝》、《妹妹我爱你》等一系列通俗歌曲，奠定了他当时“流行音乐之父”的地位。
其实，不管是作家还是音乐人，他们的成长经历都会投射在他们的作品当中。比如冰心从小生活富足、安逸，所以她的笔下“爱”是永恒的主题，她的文辞亲切、柔和，不像历经磨难的萧红一样尖锐、凌厉。
同样，黎锦晖也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个秀才，家里有兄弟8人，黎锦晖从小就跟着哥哥、弟弟们在诗、书、茶、画、音乐的熏陶中长大，童年过得很幸福。所以他作品中也总是一派祥和，大多是对儿童的呵护、关注，以及对爱情的咏叹。
黎锦晖一心想发展中国歌舞，怎么办呢？他想了个好办法——创办歌舞团，一方面可以培养、锻炼人才，另一方面还可以通过演出获得票房收入。当时各类“歌舞团”既多且杂，表演内容大多粗制滥造，低俗不堪，为了区别这些团体，黎锦晖决定把歌舞团的“团”字改为“社”字。所以后来黎锦晖成立了“明月歌剧社”，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明月社”。
现在的很多艺人控诉经济公司剥削、压榨自己，如果他们了解黎锦晖的“明月社”，一定会唏嘘不已！因为“明月社”不仅免费培训演员和音乐家，给他们提供各种演出实践机会，并且他们还可以来去自由，不用签订任何契约，不用赔付任何“培养费”，社团的大部分开销全靠黎锦晖的辛勤创作。
从资本运营的角度，这真不是一笔好生意，但对艺人和音乐家来说，却是天籁般的福音。后来赫赫有名的明星和音乐家周旋、王人美、聂耳，等等，都曾拜于黎锦晖门下，接受过“明月社”的培训。
黎锦晖是一个相当有才华、有理想的音乐人，又怎么就被扣上了“黄色音乐鼻祖”的屎盆子呢？这只能怪造化弄人。
很快，战争爆发了，社会各界都处于抗战的激昂情绪当中，黎锦晖的爱情抒情歌与战火纷飞的年代显得格格不入。当时有人劝黎锦晖追求政治上的“进步”，多创作些进步歌曲。不过，黎锦晖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比较自我的人，当时的他只想好好做做音乐，搞歌舞团，从事儿童教育，从音乐中实现自己的平民理想。如果让他像田汉一样追求进步，做一系列的“红色作品”，显然是难为他了。
马上，曾经在市民中广为盛行的抒情歌曲，遭到了严厉的批评，被说成是“商女之声”、“靡靡之音”。黎锦晖音乐里因为有男欢女爱的描写还被扣上了“黄色、下流”的色情音乐的帽子。明月社也因此解散了。
这让奉行“纯粹艺术”理念，主张用艺术传递“爱”和“美”的黎锦晖始料未及。黎锦晖的后半辈子在贫困、遭受抨击和压抑中度过。其间，他还试图光复明月社，但事实证明他是一个好艺术家，却不是一个好商人，光复计划终究以妻离、子散、破产而告终。
80年代，邓丽君凭借其缠绵婉转的歌喉风靡了整个大陆。后来，邓丽君又演唱了大量由黎锦晖创作的老歌，如《桃花江》、《人面桃花》等，这勾起了人们对于黎锦晖的一些怀旧记忆。
学术界和舆论界开始纷纷为黎先生正名，终于将“黄色鼻祖”的污名从他身上彻底抹去。尽管死后终于获得清白之名，但在中国近代音乐史上，黎锦晖依然是一个比烟花更寂寞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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