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务观察】美国网络空间战略之“变”
作为继陆、海、空、天之后的第五维空间，网络空间已成为信息时代国家间博弈的新舞台和战略利益拓展的新疆域。美国是信息技术最发达国家，其政府和军队一直高度关注网络空间，将网络空间政策提升到战略高度，不断加强网络空间力量建设，力图获得单边的网络安全，主导网络空间秩序，建立并维持网络霸权。但在内、外部多重负面因素影响下，实践中也面临诸多挑战。美国防部公开版本的最新网络战略文件中，在相关战略思想、政策举措和行动策略上，也均显示出一些值得关注的变化。
网络空间实践从军民两分“变”向军方主导
网络空间关乎国家战略拓展与安全，影响战争形态演变乃至决定未来战争胜负，俨然已成为保持国家稳定发展和制约国家战略利益拓展新的制高点。冷战结束以来，美国网络空间领域的基本实践有比较显著的“军民两分”特色，对民用网络空间的关键资源和基础设施保障，基本上处于司法机构、安全机构和情报机构的业务范围，美国防部较少用军事力量介入民用关键基础设施。但最新版网络战略文件显示，这种“军民两分”传统将被打破，国防部的主导作用将被突出。具体而言，这份国防部的战略文件将网络安全置于美国整体的安全战略之中，包括公开宣示的政策、整体防务指针、有效回应程序、感知和警告能力以及防御美国网络和系统的能力，甚至调整的美网军结构中13支国家任务队伍及25支支持队伍，具体承担了保障美国本土及其利益免受网络袭击的任务。用力量保障民间的网络关键基础设施，以及明确涉及关系美国国家利益的“民用”网络空间的发展态势，引发高度关注。
美国防部接过对美国国家网络安全战略实践的主导指挥棒，由此带来的后果是无法避免的军事力量大规模的涌入。人类依赖网络空间生活和生产，就必然要在网络空间进行作战，网络空间的军事化趋势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可以预见，即便表示要力避网络空间军事化，但谁也不敢彻底排除这一可能性，故而在网络空间军事安全关系呈现出的竞争性、冲突性以及不确定性将更为诡异强烈。由于网络空间军事化非常敏感，涉及风险控制、国际规则等现实和法律难题，很多国家都在“只做不说”。美国在网络空间军事化方面讲策略、重实效，稳步推进，已成为网络空间军事化加速发展的主要推动者，客观上对包括我国在内的其他国家网络空间安全构成了重大威胁。美国加速推动网络空间军事化，其他国家为了确保国家信息安全和国防安全，则不得不大力发展网络攻击技术和力量，谋求提升非对称作战能力，在网络空间掀起新的军备竞赛将难以避免，必然进一步加大网络空间军事对抗的风险。美国决意放弃网络空间非军事化的立场，势必将令国际社会维持网络空间和平稳定的期待受挫，对网络空间的未来发展产生长期和负面影响。
网络空间攻击从秘而不宣“变”向锋芒毕露
为加强统一领导协调、提升网络空间作战能力，“9·11”之后美即组建了历史上第一个网络战指挥机构和战略力量，兼备指挥协调和作战职能。2003年启动国家网络安全态势感知的“爱因斯坦计划”，控制和保护美联邦政府互联网出口，2008年启动国家网络战略防御的“曼哈顿计划”，以避免网络空间的不安全因素给美国带来的战略损害。鉴于公开宣称主动进攻会引发国际纠纷，因此美公布网络空间相关战略、政策和政令时往往有所遮掩。进攻性网络空间作战部署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的。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美一直都在加大力度研发网络武器，仅病毒武器就达2000多种，且已进入美军武器序列。在开发新概念、新机理网络武器方面，美国同样不遗余力，如嗜食硅基电子芯片的细菌、用以破坏电子电路的微米／纳米机器人和‘网络数字大炮“等。如今，美国网络空间新政显示，其已确立了“以攻为主、先发制人”的战略方针。《纽约时报》称，五角大楼网络新战略核心是网络攻击的层级体系。网络空间司令部司令证实，美军正在将进攻性网络武器派发到地区战斗指挥官手中。
美国防部赋予网络战司令部更大的网络战反制权，美军将充分利用技术优势主动发起网络攻击。美军具备进入并潜伏在任何公开或封闭的计算机网络的能力，平时窃取信息，战时先发制人，随时发起欺骗、降级和拒止等攻击，破坏对手的情报处理、指挥决策和武器控制等军事信息系统，并且秘密破坏和控制对手的民用网络信息系统。美《防务新闻》周刊网站题为《美国采取网络攻势》的文章称；“这种进攻姿态表现为对战斗指挥官们进行武装，让其更广泛地获得各种战斗能力、更迅速的行动，并将传统的动能打击和新开发的网络战斗力相结合。“美防长卡特赤裸裸的放言；“尽管优先考虑威慑外来攻击，但我们的防卫部署不会削弱我们主动选择网络攻击的意愿，只要有需要，我们可以主动进攻。”除此以外，新战略还大大降低了发动网络作战的门槛，作战内容和领域显著扩大。新战略首次明确美国国家利益受到威胁时可发动网络攻击，其实质是将网络空间视为作战平台，软件工具成为攻击武器。同时，新战略也未界定严重后果条件及网络攻击前提，这就为美根据需要实施网络攻击大开绿灯。
网络空间数据从籍籍无名“变”向突出关注
美国政府定义网络空间是信息环境里一个全球性域，由相互依赖的信息技术基础设施网络组成，包括互联网、电信网、计算机系统及重要产业中的嵌入式处理器和控制器。军方对网络空间的定义与政府定义有细微区别，除去了“重要产业”的限定语。美国国防部于2011年发布第一份网络空间行动战略，重点是保护军队网络信息系统和国家关键信息基础设施。而目前，美军对网络空间的定义又作了修订，在网络空间的组成中增加了“承载的数据”。根据美国2014版《国防部军事术语词典》，网络空间的最新定义即是“信息环境里一个全球性的域，由相互依赖的信息技术基础设施网络及其承载的数据组成，包括互联网、电信网、计算机系统以及嵌入式处理器和控制器”。此次国防部网络战略文件的出台，也突破了传统的网络战略聚焦系统、基础设施、软硬件的特点，将对数据的关注提升到了和系统安全一样的高度。
在当前世界数字化、信息化、网络化、全媒体化的背景下，作为信息技术发展产物的数据资源呈爆发式、快速且多样化的增长，其影响甚至已经超过了信息技术本身。这现象使得数据成为了一种蕴含巨大价值的资源，网络空间中的竞争实际上已经从信息技术的竞争上升为对数据资源的争夺。当前，技术发展所形成的巨量数据在给人们创造价值的同时也带来了诸多挑战。尤其是在物联网和云计算技术成熟的条件下，数据可以随时随地采集，可以跨地区跨国界存储，可以毫无阻碍地在网络空间中传播。数据一旦被竞争对手掌握，很有可能使自身的安全和利益受到损害。数据无异于网络时代的石油，对数据资源的有效控制和使用，构成网络时代实现网络安全的主要任务和衡量标准。目前定义的网络空间组成从物理层面进入到了数据（信息）层面，显示了美军对网络空间的认识在不断加深。突出网络中的数据，为美军在网上搜集网络数据奠定了法理基础。
网络空间言行从我行我素“变”向有限让步
让世界一片哗然的“棱镜门”尚未平息，美国便宣称网络空间部队部署完毕，说明斯诺登事件并未影响美网军建设步伐，霸道行径未有任何改观。一是力推网络空间所谓“国际合作”机制，力图干涉其他国家网络空间行动，主导网络空间行动规则制订，实现美国利益的最大化。二是不顾忌是非黑白，不时指责他国支持甚至参与针对美国大型公司、研究机构的网络攻击和网络窃密活动，力图将战略对手树立为“网络公敌”，压制战略对手并借机加速提升自己网络空间作战能力。2014年5月，美方不顾中方的强烈反对，宣布起诉5名中国军方人员，称其通过网络窃取美国公司的商业机密，这是美政府首次公开控告外国政府公务人员针对美国公司实施网络黑客犯罪。三是频频举行国家和军队层面的网络空间作战演习，在展示网络空间实战能力的同时震慑战略竞争者。无论是2009年利用“脸谱”煽动伊朗动乱，还是2011年批量颠覆西亚北非强人政权的鲜活实例，说明“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了真实的现代版，衍生出作战新样式和战争新形态。但在“棱镜门”事件影响下，以美国为主导的网络空间规则遭到广泛质疑，世界各国均不断增加对网络空间安全的重视，也迫使美国调整行动策略，通过各种形式发力，争夺和维持其话语权。
以德法为主的欧盟国家开始认识到美国主导互联网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已经着手“另起炉灶”，但其态度仍在摇摆。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国家坚持在联合国框架下建立网络空间国际规则，主张各国在网络空间应遵守联合国宪章和公认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积极反对美国网络霸权，力求打破“数字鸿沟”和“技术垄断”，确保国家根本利益，获得更大发展空间。“内外交困”背景下，美国一方面对内渲染威胁，淡化新战略对社会利益和个人隐私的侵害，进一步巩固公众对国防部和政府政策的支持。新战略反复强调美网络环境蕴含的风险和网络活动面临的威胁，在33页公开战略文件中，风险一词出现31次，威胁词出现46次。甚至在新战略发布会讲话中，美国防部长阿什顿·卡特一一点名可能对美构成网络威胁的国家，中国、俄罗斯、伊朗、朝鲜在列。另一方面对外在国际互联网管理权方面显示“诚意”，做出让步姿态，获取国际支持。在长期而巨大的国际压力下，美国商务部下属的国家电信和信息管理局于2014年3月发表声明称，美方认识到将互联网域名与地址的分配管理机构转变为一个“有效的多方参与组织”的时机己经成熟，要求尽快召集“全球利益攸关者”提出能够获得“广泛国际支持”的移交方案，作为移交全球互联网管理权的第一步。但与此同时，声明特别强调，该方案必须遵循互联网开放性原则，美方不会接受任何一个“由政府或政府间机构主导的解决方案”。虽然被迫做出了一些有限的让步，但美国政府仍把持着实质性控制权，并且可以预见即便是在移交方案出台之后，美方依然不太可能轻易将其一手操控多年的互联网管理权拱手让人。
战场范围从网络空间“变”向全维空间
网络空间是与现实陆、海、空、天并列的虚拟环境。在军事层面上，利用网络空间达成战略优势与目标的能力，既体现于利用网络空间赋能陆、海、空、天军事力量，也体现于在网络空间支持现实传统空间军事作战。而无论是“利用网络空间赋能”还是“在网络空间支持”，其网络空间力量建设、管理和作战模式，都是聚焦“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网络空间（“网上”）。而新颁布网络空间战略文件中，频繁出现的“全频谱”“威慑”及“积极防御”等概念，可以发现“网上”已被超越，网络安全战略手段中“网上一网下”之分愈加模糊。美国国防部逐渐将“用精确制导的物理毁伤来应对网络攻击的不对称应对手段”，并进步纳入到“威慑对美国网络攻击、保障美国国家网络安全战略、挤压美国主要战略竞争对手”的网络空间行动自由策略选择之中。
网络空间作战超越网络空间有迹可循。美军早就认识到，网络空间作战具有潜在的非对称效应，而且非对称性是促使其潜在对手致力于网络空间作战的重要原因：“中国和俄罗斯的战略家仔细研究了1991年和2003年美国在伊拉克取得的胜利，得出了两个主要结论：一是美国的传统军事能力难以匹敌；二是在‘信息化’战争中可以大有作为。”无法对抗其常规力量，其他国家已经将重点放在开发网络空间能力上。将这一思维逻辑反向倒推，那么就很容易理解美军何以突破“网上一网下”两分了。“现在它（网络空间）几乎成为美国军方战斗空间的所有域和我们每一个行动线的一部分，现在对物理世界的事件与网络空间的事件做出区分几乎没有任何意义了。”其言下之意是网络空间作战不能再仅着眼于网络空间，运用具有绝对优势的传统军事力量遂行网下攻击反哺网络攻防具备充分的必要性和针对性。突破“网上一网下”两分意味着网络空间作战既可运用传统威慑和攻击来应对网络威胁，也可运用网络威慑和攻击来应对传统威胁，进而在军事上消除了网络空间和现实空间的界限，网络空间战场拓展至全维空间。
（来源：《环球军事》， 作者：陈森 肖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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