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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色情店中的贫困女性|深读

2018-01-20 NHK 未读


在深读栏目中,我们为你挑选有深度的书评和书摘。周末,多花点时间在阅读上。有时间才能有深度。

深读第003期,关于日本色情店里的年轻女性。


未读君说:2010年7月,大阪闹市区的一间公寓内发现了一对五十多天没人照顾的年幼姐弟的遗体。闷热的房间里堆积了大量的垃圾和污物,三岁的女孩和一岁的男孩依偎在一起双双离世。他们的妈妈是一位在夜店卖春的单身母亲,二十出头,发现遗体的公寓,是夜店分给母子三人的宿舍。这一事件当即引起了社会的极大轰动。

NHK 特别节目录制组走进了性服务派遣公司,和那里的老板和年轻女孩聊了聊女性贫困这个听起来奇怪的话题。毕竟,年轻女孩和贫困就像是世界上最遥远的两个概念。在这些故事中,我们能看到贫困的代际传递和连锁反应。这一切不是 “你要努力,勤奋致富” 那么简单。

要将这些女性的存在记录下来传达给世人,怀着这样的想法,我们来到了东京郊外的性服务派遣公司。

迎接我们的是一位叫三上(化名)的不到三十岁的男老板。三上大学时学的是经营学,看上去像一位年轻企业家。包括连锁店在内,这家公司一共有二百多名女孩在此工作,年龄大都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这家公司因为对女性的后援工作做得很到位,所以受到好评,不断有人希望前来工作。

日本风俗店广告

托儿所设备齐全

未来几个月,该店将要打入东京的中心市场,现在正在筹建新办事处,生意蒸蒸日上。我们向三上询问了店里女孩的特点。

三上一口气说出了数条:

• 人际关系破裂(与父母不和、被家暴、被虐待、没有朋友)

• 不具备适应社会的知识

• 没有贞操观念,对色情业不抵触(三上补充道: 现在的女孩子有贞操观念吗?)

• 很多人有抑郁症等精神疾病

• 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

• 稀里糊涂地欠下债

• 对安眠药等处方药有依赖

NHK 纪录片《女性贫困》截图

“最大的理想就是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接着他说道,店里的方针是不允许女孩们长期干下去,要不断地换新人,这样品质才不至于下降。而且对于女孩们来说,这里也不会使人生达到什么新的高度。

为此,三上很注重来店时的面试。从一开始他就让对方明确工作目的、工作期限和攒钱目标。我们第一天采访时就遇到一个十九岁女孩,面试后她直接就上班了。她属于那种很朴素的类型。据说半年前她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函授高中毕业。因为想去护士学校却拿不出学费,而自己又是单亲家庭出身,所以想靠这个赚出学费和一个人的生活费。三上让她定下二百万的目标,作为升学和独自生活的初期费用,并指导她根据这个目标制订具体的计划,如一周干几个小时,干到几月份为止。

面试并跟三上学了待客之道后,在踏入夜店门槛当天她就被送到客人那里。看着年仅十九岁尚且稚嫩的背影,我们如同目睹了一个现实:由于家庭环境不同,就连受教育的机会都有着如此巨大的落差。

三上给我们看了用于说明公司规矩和工作规则的手册,其中主要是插图,所有的汉字都标有注音。因为很多人,即使给她们文字材料,她们也看不懂,所以公司才开始使用这种手册。三上说在这里就觉得日本的百分百识字率只是说说而已,即使是能用智能手机发短信或大致能看懂字,很多人还是不能理解文章的内容。据说因为没有受到良好教育就进入社会,看材料也看不懂,不理解意思就稀里糊涂签字,结果上当受骗、欠下债务的女性也不在少数。

NHK 纪录片《女性贫困》截图

很多单身母亲担心贫穷传给下一代

三上的店里有很多单身妈妈。这里也同别处一样有托儿所。很多人工作态度认真,所以在这里单身妈妈也备受重视。但偶尔也会接到托儿所打来的电话,说好几天没人来接孩子了。这时,三上就和工作人员找到孩子妈妈一起去接孩子,而且教育她要好好培养孩子,并关心她在育儿上有什么困难,充当心理咨询的角色。

年纪轻轻就生下孩子,之后又成了单身妈妈。这个年龄正是最想玩的时候,很多女孩不仅不打招呼就休息,甚至还把孩子扔到一边,自己同男人玩去了。三上每天都看到这样的母亲,不禁对日本的未来感到担忧。

 

自己想早生孩子,却又忽视他们。

这是山梨县立大学教授、临床心理医生西泽哲接受采访时所说的话,他专门研究受虐儿童的心灵关怀。

幼年时代没有被父母好好抚养,也没有与特定的人组建亲密关系,越是这种女性就越想早点要孩子。很多人年纪轻轻就怀孕,她们对孩子抱有期望,相信孩子一定会让自己幸福。但是真正生出来的孩子不可能任人摆布,她们于是认识到孩子不可能成为自己的依赖对象,就会寻找下一个依赖对象,要么是男人,要么是酒……这样母亲渐渐地对孩子不感兴趣,开始忽视孩子的存在。

NHK 纪录片《女性贫困》截图

“但什么时候才会到那一天呢?”

夜店老板三上的担心与这个心理分析不正是不谋而合吗?前面也提到过在他店里打工的女性,很多人没有良好的家庭环境,其中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年轻妈妈占有相当的比例。这些女性大都是初中毕业或高中没毕业,在学历方面处于不利的地位。家庭环境不允许她们专心学习,所以她们即使会用智能手机打字,也不擅长阅读和理解文章的内容。

“这样的女孩一个接一个地怀孕,然而她们又无法好好抚养孩子。由不能适应社会的母亲养大的孩子一旦增加,会导致日本的国力下降。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今后外国劳动力不断涌入,日本人是竞争不过他们的。” 三上以他独特的表达方式对日本的未来表示了担忧。

对于这些,普通人应该是不太了解具体情况的吧。或者说很多人认为关于风尘女子的事不知道也无所谓吧!但社会是相通相连的。或许自己的孩子与她们的孩子在一个学校同一个班也说不定。进而,就像三上指出的那样,生活能力低的孩子的增加会弱化社会保障制度。既然如此,您还能够舍弃她们,认为这是与自己无关的世界而无需了解吗?

三上想让世人更多地了解风尘女子,为此,他允许我们在店内自由拍摄。

 

我在店内休息室中间的圆椅上坐下,表情大概略不自然。看到我的样子,女孩们都很友善地跟我搭腔,问道:“你是新来的吗?”

不同年龄层有不同的上班时间。中午前后到傍晚是三十到四十几岁的妈妈们,晚上年轻女孩居多。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赞叹待在店里很舒服、工作人员很体贴、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们商量。在那里我遇到了非常活泼的、二十七岁的幸惠。她说她喜欢参加各地的祭祀活动,爱好是抬神轿。

她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是护士。因为与母亲不和,她中学时就离家出走,辗转住在朋友家中。虽然上过高中,但很快就退学了。她觉得一直呆在朋友家里也不是个办法,为了自立,曾做过在街头派发面巾纸等零工勉强糊口。那时她认识了一位很体贴的中年大叔。其实那位大叔是个诈骗犯,不知不觉地她就被骗了,欠了许多债。据说已经过去十年了,她还在还那笔债。

NHK 纪录片《女性贫困》截图

单身妈妈带着两个女儿长期住在网吧

其实夜总会不到十八岁是不允许上班的,但为了还债,她谎报年龄到那里上班。但是她与店里人的关系没处好,再加上上班时间起不来,经常迟到、旷工,最后不得不辞职了。为了生存,从那以后她就走上了卖身这条道路。

在色情交易场所上班一天可以拿到四万日元,但是她挥霍成性,钱一到手马上就花光了。店里的人很担心她,“他们像家人一样关心我,帮我想办法减少负债。” 幸惠说道。夜店的工资基本上都是当日支付。为了防止她挥霍,店里人将她的部分工资装在信封里,放进店里的金库保管,帮她攒钱。

此外,她说店里的客人也在精神上给了她很大安慰。虽然知道他们之间只是假恋爱,但是听到对方关心的话语时,她还是会很开心。她说:“店里的人就是我的家人,这家店就是我的家。放假的时候我也会到这逛逛。”

在夜店打工的女性给人这样一种强烈的印象: 她们大都在家庭、学校、职场和人际关系等方面受到排挤,结果就是最终流向这里。与其说她们主动选择这份职业,不如说她们除此之外别无去处。

就连在这份工作中遇到的短暂的人际关系也能填补心中的空虚,成为精神支柱,可见她人际关系的贫乏,一直以来的人生是多么孤独。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幸惠,家里好像很穷,但是比起经济上的贫困,精神上的贫困应该更艰难吧。

她的母亲没有去寻找中学就离家出走的女儿。母亲再婚后,又多出了好多个素未谋面的兄弟,家庭关系很复杂。而且后来她告诉我们,小时候还受到过比自己大几岁的堂兄的性虐待。从她开朗的外表丝毫也看不出这种悲惨往事的蛛丝马迹。但是,即使到现在,她心情低落的感觉还会不断出现,发作时好几天都起不了床。驱逐她这种寂寞的是夜店里的工作人员和客人,她的评价让人感到心情非常矛盾。

 

店里介绍的二十一岁的小花非常开朗,偶尔还给工作人员带饭团,是个非常细心的女孩子。她有一个快两岁的女儿,托付在闹市附近的托儿所。托儿所离这里走路约十分钟。

小花十九岁时与在新宿认识的 “牛郎” 奉子成婚。婚前她做的是医疗方面的办公室文员。男朋友建议她辞职,所以结婚时她辞去了工作。但是结婚初期她就被丈夫花钱大手大脚拖累。丈夫的工作不稳定,月收入十二万左右。尽管如此,他还将这宝贵的工资用在老虎机上,小花怀孕期间也要为日常生活绞尽脑汁。

娘家虽然就在附近,但是生活也不富裕,还有个年幼的妹妹,她得不到经济上的援助。为此,小花在一家性服务者全是孕妇的另类色情店里一直工作到临盆前。

孩子出生以后,丈夫恶习不改,她每天都得为明天的生活费发愁,于是产后仅一个月她又重操旧业。一年后,她与那个不可救药的丈夫离婚。婚前他们住在廉租房,是小花在养家,而且孩子还小,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丈夫该离开。谁知丈夫的举动出乎意料,他以 “房子的名字是我的” 为由,将年幼的女儿和小花赶出了家门。

如今小花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两人与孩子一起租房子住。她的工作也得到男朋友的认可。忙的时候,她会叫男朋友帮助接孩子。我们早上从小花家开始对她的一天进行了跟踪采访。小花虽然是中午上班,但做建筑业的男朋友一大早要出门,所以她早上六点就得起床忙活。上班前一个半小时她叫醒女儿,做各种准备。孩子还小,起床后心情不好,小花只能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做早餐,同时还要把带到托儿所的晚餐做出来。剩下的饭菜用保鲜膜包好,放到冰箱里,俨然很会持家的主妇。

小花在店里一周工作五天。她很有人气,客人经常会点名要她。她每个月平均能挣三十万日元。她的爱好就是存钱,最喜欢翻看存折记录。她自己也加入了平安保险,还给女儿加了两份教育保险。存钱也是为了女儿的将来做准备。

NHK 纪录片《女性贫困》截图
贷款上学的女孩不在少数

让女儿吃完饭后,她开始准备上班。换上衣服、粘上假睫毛,她的容颜逐渐从母亲变成女人。从粘假睫毛的那一瞬间开始,她仿佛就从母亲切换到女人这一模式。化完妆后,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从到目前为止的沉稳转变成娇嗲的工作模式。

她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回答我们的提问。她说:“这份工作不长远,到二十五岁就该退了。辞职后我想去卖保险。” 到这里为止我还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但是她又很轻易地放言说:“这种工作工资高,如果女儿将来说想干这一行的话,我觉得我会同意。” 年幼的女儿还在她怀里撒娇,当着孩子的面,她竟然说出这种话。

在和店老板三上谈话时,他曾反问,贞操观念是哪个朝代的事啊?或许在年轻人当中,这种意识真的不存在吧。

本文选自《女性贫困》,2017年8月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从属于 “译文纪实” 系列。下周的推送中我们会向大家介绍这个系列,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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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Apha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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