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耶路撒冷建一个家 | 深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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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读第004期,在耶路撒冷建一个家。
未读君说:很多热爱旅游的朋友因为看了那本《耶路撒冷三千年》,对耶路撒冷产生了向往和情愫。世界上真的很难再有一座城市,能像耶路撒冷这样充满争议、又充满魅力。
就像犹太羊皮卷《塔木德》里写的:“世界若有十分美,九分在耶路撒冷。没见过耶路撒冷之辉煌的人,终其一生也见不到一个合意的城市。没见过圣殿全貌的人,终其一生也看不到一座辉煌的建筑。”
圆顶清真寺、希伯来大学、肖肯花园、巴勒斯坦银行、中心邮局、哭墙……这些各具特色的建筑,它们到底在讲述着什么样的故事?它们都又是由谁建造的?
三千年太久,我只为你截取其中的一段故事。下面就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段关于哈里森的故事。哈里森是耶路撒冷古城的建筑设计者之一,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地方,也只有他这样浪漫的、小资的、又孤独的人才能留下那样宏伟美丽的建筑吧。
哈里森是本地公务员中最特立独行的人,他精确地知道自己享受的是什么,而且他有一种超人般的能力,能整理围绕他的空间和时间,这样他就会柔和而确定地获得享受。
例如,在1923 年10 月下旬,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他请了四天假,离开他那张政府配发的制图桌,因为他只想待在家里描绘眼前的村庄。
他写信给他英国老家的妹妹埃娜(Ena),“公共事务局新主管很不情愿地准了假”,他是那种“ 下班后就不会从生活里找乐子的人”,而“当我告诉他我准备怎么打发时间时,他几乎要气炸了”。
他过着一种他称之为“隐士般的生活”,哈里森说,“我是一个很爱交际的人,尽管表面看上去并非如此。我只是必须想法离开那个压抑着我的社会。”
露易丝 · 门德尔松后来称他为——我们夫妇俩的朋友、“一位异常敏感的艺术家”,并尖锐地评论道:“他不喜欢女人,当我有次邀请他出席风车磨坊的鸡尾酒会时,他以自己从不参加公鸡母鸡聚会为由,婉拒了我。”
| 哈里森的家
不管是否热衷于聚会,他都忠诚于他的朋友们——尤其是一些令人敬佩的女性友人。(在1940 年于开罗相遇后,那位集冒险家、阿拉伯语学者和旅行作家于一身的女子芙蕾雅 · 斯塔克,成为了他的知心女友,并与他定期通信。)
后来,劳伦斯 · 达雷尔把一本《苦柠檬水》,即关于她在塞浦路斯不安岁月的回忆录送给了哈里森——她是哈里森20 世纪50 年代在塞浦路斯的邻居和常客。
尽管达雷尔引用了另一位英国友人(哈里森在塞浦路斯的建筑伙伴)皮尔斯 · 哈伯德的话,将哈里森形容为“一个可怕的隐士……如果这人是个爱群聚或交际的人,他不可能总是避开男人们流连的场所”。
这位《亚历山大四部曲》的作者,深知持久的友情在哈里森的宁静生活中所占的分量。
“对他而言,”达雷尔评价说,“在孤岛上的生活因为有来自彼岸的访客而变得可以忍受,”
因此,“他把自己塑造成位于世界主干道上的一间客栈或商驿,”在那里,他欢迎四处漂泊的相似的灵魂。
耶路撒冷也许气候干燥、位于内陆,但它同样也是一座孤岛,而当哈里森住在这个简朴的阿布托尔三居室房子里时,他学到了许多关于美的观念——这些观念最终会对他与世隔绝的塞浦路斯生活产生影响。
|大英帝国博览会的巴勒斯坦展馆
然而,对于哈里森而言,那真的不需要太多学习,因为他自然而然地习得了很多的审美习惯。达雷尔后来回忆说,他代表着“那个被遗忘的世界,那里的生活方式不仅是走近拥有书本、玫瑰、雕塑和景观的世界的必要途径,同时也是内在方法”。
在塞浦路斯岛上,哈里森“温柔和谨慎地”,“使整个构造能够放声歌唱”——他把一间破马厩般的陋室改造成了自己的家。这间房子在达雷尔眼中,“是对这个男人的一种完美诠释”。
房子里有成排摆放着各类书籍的墙和发光的圣像,还有尖顶凉廊和莲花池,这些东西的存在,不仅是为了展现他的高雅品位,也是为了体现他“对自己的哲学原则的一种阐——对过上美好的生活、应该怎样过上美好生活的阐释”。
在耶路撒冷,他也同样如此,伴随着特有的耐心与坚决,他在这所普通房子的拱形天花板和石头地板的每一寸里都烙上了他独有的风格。
他铺了些地毯,并在粉刷的墙壁上挂上木版画,在主屋的凹处放了一架钢琴,并一丝不苟地布置了一张青色大沙发,几盏散发出柔和橙色微光的油灯和读书用的蜡烛,几把扶手椅,还有另外一些用灯芯草和刷漆木材制成的座椅。他也将他最爱的留声机放进了一座深窗户壁龛中,库普兰(Couperin)、巴赫和普契的音乐,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涌入巴勒斯坦的夜色当中。
就像布置他的小家和简单却妥善安置的家具那样,哈里森悉心布置了他为耶路撒冷规划的每一栋建筑。
从政府大楼带尖角装饰的通风窄缝,到考古博物馆的荫蔽回廊,还有雅法路中央邮局办公室木质大门上的方形雕饰,每一个建筑元素都是他那汲取美的敏感天性和达雷尔所说的“哲学原则”的具体表现。
|洛克菲勒博物馆的顾问会议室
他打从心底里认同阿布托尔的小屋通风却紧凑的质感,并有意在他所有的耶路撒冷建筑方案里复制那间小屋洞穴般的、墙体厚实的特质。
“这个国家独有一种特别的碎石拱形结构,在战前广泛地用于各处,并且到今天仍在城市外使用,”他在一本官方备忘录(用于记载政府主要建筑的设计事宜)中写道,“这一仅仅使用了粉刷或油漆的拱形结构是如此赏心悦目,以致任何一种装饰或‘表面处理’都成为累赘。”
|巴勒斯坦政府大楼的大门内测
极为讽刺的是,身为一名公务员,他在巴勒斯坦的委托项目似乎不受个人色彩的影响,但事实上他那位于阿布托尔的普通农家小屋,那简洁的线条与流畅匀称的比例,为他在耶路撒冷留下的所有公共建筑默默地提供了灵感。
也因此,通过这样一种最本质的方法,他在耶路撒冷不折不扣地留下了他的沉着、他孤单的天性以及他为实现愿景不屈不挠的毅力。
|洛克菲勒博物馆的模型
尽管他已经被大多数穿行过或使用过那些建筑的人所遗忘,但他在耶路撒冷设计的每一座建筑,仍然是“对这个男人的一个完美诠释”——既是他个人档案的一部分,也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
除了为他提供建筑上的灵感,阿布托尔的小石屋也是他的一处避难所——不仅让他躲开了茶会和招待会上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闲言碎语,也让他从一年前开始的繁重工作中暂时得到解脱。
他刚在马其顿、色雷斯(Thrace)和加里波利(Gallipoli)规划重建了城镇建筑,这些都是在战争中被摧毁的地区,并且他在加里波难民设计住所的工作,还因另一场战事(这次是希土战争)而突然中断。1921 年,在完成这些规划不久后,他便答应了巴勒斯坦首任总督赫伯特 · 塞缪尔的召唤。
通过电报,塞缪尔已经联系了当时的殖民地政府秘书温斯顿 · 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并强烈要求“提早选派一名可以胜任巴勒斯坦公共事务部建筑师的候选人”。他必须“实事求是而且精力充沛,最好能有一些在国外(与巴勒斯坦的气候环境相似的地区)建造的经验……30 到35 岁的未婚男性最佳。”
鉴于他曾在与巴勒斯坦气候相近的国外地区建造的经历,这位非常务实、精力充沛,而且未婚的哈里森(那年他正好30 岁)丝毫不差地符合了山姆的要求。
尽管他骨子里的英国特质是内在的,甚至不可撼动的——他把女作家简 · 奥斯汀认作先祖,觉得自己继承了她的大名,而且直到他生命最后时光里,他仍在喝茶,抽烟斗,喝早餐麦片粥—但在他年轻时,便拒绝了英国的生活,也没有再回去的意愿。
除了1922 年的几个月里,他受雇于埃德温 · 鲁琴斯爵士(Sir EdwinLutyens)在伦敦的建筑事务所,忙着从事他称之为“德里的工作”的设计(他协助事务所完成了英属印度的首都规划,也因此拥有了在殖民地设计建造的经历);在1930 年代末的一小段时间里,他也为牛津纳菲尔德学院(Nuffield College)做了一些建筑设计(起初,资助人以“不够英国”为理由否决了他为学院做的简朴平屋顶设计,随后,哈里森顺从地根据“科茨沃尔德”本土建筑的风格修改了方案)。
除此之外,他的大半生都是在英格兰东南方向的远方之地度过的。随着他在一连串朴素,却装饰得雅致的住所——在巴勒斯坦、埃及、马耳他、塞浦路斯和希腊扎根——他也因此成了一个光荣的地中海东部人。
无论哈里森身上有着何种英式派头,那个几次易稿的纳菲尔德项目却是他唯一一次在英国建造的尝试。尽管作为一名建筑师,在他巴勒斯坦和一小拨英国建筑师中备受敬仰,但在他的家乡——无论当初还是现在——他似乎一直鲜为人知。
他对于他的同胞们感到不舒服的地方在于社交聚会:“我太崇拜英国人了,因此我不想跟他们厮混在一起,”他写道,“在人群中和他们过分接近时,他们使我显示出我最可恶的本性。”
但是他对温暖的异国土地的热爱,并非出于逃离英国的急迫心情,而是由于每一个吃油橄榄的地方都能触动他—无论是某个地点还是整个地区。有一次他抱怨,他一想到必须在他出生的国家生活、工作这件事,“一阵寒战”就扫过他的后背。“在一个阳光不常眷顾到的地方,”他沉吟道,“我怎么才能幸福呢?”
自从他见到地中海美景第一刻起,这里就攫住了他,他当时是一名刚从西线战场的急救站和营地退伍回家的军人。他拒绝填写加入军官委员会的申请,这对于他们这个阶级的年轻人而言几乎是不可得的机会。在一些恐怖的战役中,他以担架员的身份服役,从泥土里拽出尸体,照顾伤员。
他在战争中途对日日担忧的母亲写信诉说,“这是我在军队中唯一能够不昧着良心干的活儿,”—尽管已经到了这种时刻,他依然能说出心里的疑惑:“如果我坦白宣称我是一个‘有良心的反战者’呢——我确实是——然后被送进监狱,这样是否更忠于良心?”
也许,正是那些他最近在欧洲的战壕中目睹的荒凉的现代景象,使得他在地中海沿岸邂逅的那些古代废墟变得如此鲜活,也熟悉得如此心痛。
对于一个将毕生奉献给建筑业的人,他有一种对于残骸的特殊迷恋。例如在从前线寄回的信中,他形容说,那围绕着一个著名战场“凄凉的荒烟蔓草”——由于信件审查,所以没提到那个地方的名字,“随处是壕沟,带着倒钩的铁丝网和成片遭过轰炸的土地——如今部分已经被杂草遮盖,罂粟花和矢车菊令地面变得鲜艳起来。”在不远处,一座“曾经谁都叫得上名字的”法国村庄,“如今只是一堆废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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