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科普 | 收揽风物 吐纳江山：一种统揽山水的风景营造观

导读

中国本土城乡规划历来注重风景营造，强调规划建设要发现山水之巧、融合环境之美，素有“寻天造地设之巧，在人善于黠缀耳”的营城思维。纵观历史实践，风景不是虚无的，需要通过关键地段或重要建筑去感知与收揽；风景总是与人文融为一体，风景之中蕴藏一番中华文化的“大道理”；风景离不开文人的发现、营造和点染，风景地往往与一方人物、风物、历史紧密相连，成为地方精神的标识地与纪念地。由此代代赓续，形成了规划建设根植山水、关键建筑妙得山水、文化义理融注山水、文人体验升华山水、地方精神藏蕴山水的中国式风景营造智慧，对今天城乡规划建设的文化基因传承与特色风貌塑造具有重要借鉴意义。本专题以“风景营造”为主题，拟以“收揽风物，吐纳江山”“借景成境”“四方景附”“景无大小”“物与理涵，景与心会”“观景思贤”“八景”等理念、方法、语汇为分主题，诠释中国本土风景营造传统的价值观念和实践方式。

本文字数：253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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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收揽风物，吐纳江山”

中国本土城乡规划历来重视山水、向往山水、积极融合山水，善于发现潜藏在大地山川中的独特形势与“会景处”，通过巧施人工建设，创造收揽一方胜景、感悟天地哲理、激发人文情怀的聚景凝神之所，提振一地风景秩序与人居意境，累代形成了优秀的风景营造传统。古人称为“收揽风物，吐纳江山”，亦有“综一方之秀，收四远之景”“江山会景”“专山川之胜”等记载，皆具此意。

作为一种统揽山水的风景营造观，“收揽风物，吐纳江山”折射出中国城乡规划的宏阔格局，强调人工建设与自然形势的相得益彰、物境与心境的悠然相会。论其实践要点，首重对“江山会景处”的精心寻找与发现，强调置身实地、遍查其境，身心体悟地方山河之形势、气运和精神；在此基础上，把控关键点，契合风景秩序，巧缀亭、台、楼、阁等重要建筑，妙收一方胜景，塑造天地、山河、聚落与人的心目交会之处、感应之所，形成“集山川之大美”“揆地势而协人心”之境界空间。此番实践可谓一种对山水的再发现与再创造，源于自然而高于自然，蕴含“山川待人而显”“山川，生之者天地，而成之者人也”的中国营城智慧。

风景营造与聚落格局示意

“收揽风物，吐纳江山”的传统实践

结合历史文献、城市图以及实地调研可知，中国历代秉承“收揽风物，吐纳江山”理念的风景营造范例不胜枚举，如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大观楼等天下名楼皆堪称经典，不必多述，在各地城乡实践中亦有无数优秀案例，积累了深厚经验。例如广西桂林，寻叠彩山“江山会景处”，巧缀聚景亭，收揽两江四湖风光，提振城市格局；甘肃兰州，择城市“北览黄河盛景，南收皋兰山色”之处，建望河楼，塑造“山下黄河河上楼，河声山色满楼头”之格局意境；湖北武汉，“踞山麓之东南”巧营晴川阁，与“黄鹄仙迹矗立作对，与江光相掩映”，使江、山、城、楼胜景皆“于阁中得之”，遂成楚北之胜概、汉郡之大观；四川阆中，择城东南嘉陵江对岸之白塔山巅，营造登临空间，统揽“嘉陵三百里”山川胜景与“阆苑十二楼”人文胜迹，升华城市意境。另如陕西潼关华河一览楼（亦称山河一览楼），将南之“秦岭雄峙”，北之黄河“巨涛环带”，西之“华岳三峰，突出云表”等山河壮景尽收其内；青海海东会景楼，将“名山大川，屏列如画”“千古之往迹遗踪”“茅檐罗列、人烟浓绕、车马会通”等山水人文景象“围于寸眸”；浙江温州“江山一览亭”，凝聚“城市九峰连斗极，海天万里靖波澜”之景，遂成地方大观。同时，在乡村规划建设中，亦不乏杰出创造，可谓“小村落、大格局、高境界”。如陕西柳枝村望春楼、木头峪村魁星楼、大寨子村岱祠岑楼，山东朱家峪村魁星楼，安徽屏山村三姑庙等乡土营建，皆具深意。本文从诸多案例中遴选江西龙泉抱景楼、安徽怀宁镇皖楼、陕西青木川回龙阁、山西太原望川亭，对“收揽风物，吐纳江山”的传统实践做进一步阐释。

 黄河兰州浮桥图  [引自林天人《河岳海疆——院藏古舆图特展》]

湖北武汉全图 [引自曹婉如等《中国古代地图集·清代》]

江西龙泉，城东银山为一方胜地，立足山巅可穷览“诸峰苍烟历乱”“双流波涛澎湃”之山川壮景，廛市、村墟、浮桥、泛筏、绿野平畴等人居景象亦可尽收眼底。邑人“于山尽处创以楼”，名曰“抱景”，藉以收揽风物，点化江山，提振城市格局。历代文人墨客登临其上，触景抒怀，留下千古文章，代代赓续，其地遂成一方之人文大观。古人赞曰：“括山川奇秀，收风景都丽者，莫胜于此”。

龙泉县城图 [引自清光绪二年（1876年）《龙泉县志》]

安徽怀宁，古人秉持“从来形胜之地，必有巍峨雄杰之观，以收揽其风物而吐纳其江山”之理念，择城东门外滨江要地，营建镇皖楼，使“长江万里，吴楚山川，坐而毕揽”，创造了凝聚一方山河胜景之人文大观，“极一时之盛”。同时，于其地营建振风塔，楼、塔并立联辉，“标万丈之杰构，对千叠之奇峰”；亦于城西巧营大观亭，与镇皖楼遥相呼应，强化了城市格局秩序。古人描述镇皖楼之风景意境曰：“东皋杰阁俯晴川，经始重来作镇年。树色岚光千岭月，渔歌帆影一江烟”。

怀宁县图 [引自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安庆府志》]

陕西青木川，其地山水环绕，形势极佳。当地择村西印河山腰之“会景处”，创建回龙阁（故为回龙寺），营造登临览胜之所。置身阁中，可“远眺龙池凤凰重峦叠嶂，俯瞰金溪清碧白墙黛瓦”，远近风光尽收眼底，成就妙收山河景致、提升聚落意境之妙笔。世人赞此格局曰：“龙池山云连沧海，金溪河畔游回龙”。

青木川三维格局图

青木川航拍

山西太原望川亭，位于晋祠西山，登临其地而四望，可见“层峦叠嶂，耸其东者，太行也；危楼杰阁，壮其北者，省城也；洪流巨浸，环其前者，汾水也；或方而垩其堞，或曲而崇其墉，棋布于平壤沃野之上者，城堡也；山隈水曲，烟树如簇者，村落也”，一地之山河气色、人居大美汇集于此，实为“形胜之要会”。邑人于此建亭，巧营“畅幽怀、豁壮眸”之所，“于晋祠增胜概”，极大提振了地方山水人文格局。古文记曰：“惟山西形势之雄在晋阳，惟太原山水之胜在晋祠。斯亭也，又据晋祠之胜而当其要会焉”。

山西太原望川亭视域模拟图

总之，“收揽风物，吐纳江山”作为一种通过关键点去感知与收揽山水的风景营造观，折射出中国城乡规划的宏阔格局和善抓关键、以一持万的人居智慧，体现了本土风景营造追求人工点化自然、物境与心境交汇的价值依归。继承和弘扬“收揽风物，吐纳江山”这一本土优秀传统，妥善维护一地之风景遗产，用心发掘和经营一方风景资源与“江山会景处”，积极创造融汇山川大美的聚景凝神空间，对于塑造城乡特色风貌、提升人居品质与内涵具有重要意义。

主持 | 王树声

图文

王树声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 教授 博士生导师

张   瑶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 博士研究生

李小龙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 副教授 硕士生导师

蔡   臻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 硕士研究生

本文来源：城市规划

* 国家重点研发计划课题（2019YFD1100902）、陕西省重点研发计划-重点产业创新链(群)项目(2020ZDLNY06-02)共同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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