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载科研路无光，来生定不错入行

我们的教育只注重灌输知识，没有告诉孩子们选择的重要性，也没有教给他们如何做选择。天才就是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中，逐渐失去天赋、磨灭兴趣，成为人云亦云、千篇一律的普通人，而普通人则由于能力不足、不会选择而日益迷茫。

■徐耀

路边的蔷薇花，比玫瑰长得丑吗？献给自己的生日。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想想自己年已四十又二，在这科研路上已经行走近二十年，困难越来越多，成绩越来越少，痛定思痛，也许我就是那成千上万入错行的人之一。

入错行有两种情况，一是加入了不符合自己长处和兴趣的行业，二是加入了不适合自己成长的团队。这两种情况都足以困惑人的一生。

我们经历过和现在孩子们仍然经历着的教育制度，其最大问题在于不能因材施教，无人去发现一个人的特殊才能，许多天才因此埋没。我们的教育只注重灌输知识，没有告诉孩子们选择的重要性，也没有教给他们如何做选择。天才就是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中，逐渐失去天赋、磨灭兴趣，成为人云亦云、千篇一律的普通人，而普通人则由于能力不足、不会选择而日益迷茫。我们的教育只会“去人长”，不会“补人短”，只能训练匠人，无法培养大师。比之古代那种被我们嗤之以鼻的传统教育理念，现在的教育除了扫盲有功外，成就寥寥。一代又一代，多少人入错行，不得而知，就是那些看起来有所成就的人，其所从事的“事业”也未必是其个人的最爱。

晚唐最伟大的诗人李商隐，就是一个典型的入错行。幼年丧父、家道中落的李商隐拜一个学富五车的族叔“李处士”为师，学得满腹经纶，写的一手好古文、好古体诗，但为了光宗耀祖，浪漫主义的诗人带着政治的理想主义投身仕途，弃古文写骈文，弃古体诗写近体诗，虽然文学成就并未削弱，却在晚唐著名的牛李党争中被压得粉碎，早早告别了让他难以理解的世界。

我不记得小学时候对什么课最感兴趣。数学和语文都一般，数学的扩展题（现在叫奥数）基本不会做，语文最烦写日记。最喜欢画画儿，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临摹各种能找到的图案，从画《大众电影》封面认识了很多当时的明星，张瑜、刘晓庆、陈冲等，临摹小人书，画老虎，甚至临摹过徐悲鸿的奔马，可惜这个自发的爱好只维持到初中毕业。穷乡僻壤的家乡没有可以让我提高绘画技能的条件，而紧张的高中学习终于扼杀了我维持了六年的绘画爱好。再说高中，我依然是各门功课没有突出之处，隐隐约约对语文更爱好些。上世纪末中国正意气风发地发展经济，重理轻文成为社会风尚，学习成绩较好的学生鲜有例外地选择了理科，对于从未选择过什么的我，也是如此。平生第一次选择是考大学选择了物理专业，这是我理科中最喜欢的。可命运乖离，我阴差阳错地来到现单位，从事了化学研究，要知道，化学是我中学时最不喜欢的科目，因为缺乏理论之美。

好在我们中国有“干一行，爱一行”的口号，鼓励那些入错行的人转变思想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前进，并藉以弥补教育的缺陷。于是我爱上了化学，其实化学确实不如物理那么有吸引力，属于门槛较低的学科。打个比方，化学像羽毛球，易学难精，物理像网球，难学难精。专业上，我从难学的物理转向易学的化学，体育爱好上，我从易学的羽毛球转向难学的网球，很奇怪的平衡。

如果仅仅专业知识上需要跨越障碍，那不要紧，但入错行的问题在真正开始独立科研时体现出来。

现在中国的科研领域是门阀时代，若非出身名门或者依附望族，想获得施展才华的机会，几无可能。由于我从物理转向化学，两方面的人脉都没有，这已经成为我科研发展的巨大掣肘，只能在一个小小的领域里拼死挣扎，我觉得“习得性无助”特别适合描述我的心态。入错行的另一个悲剧就是入错团队，这咱也遇到过，耽误时间不说，心灵受到的伤害无法弥补。好在我真心喜欢科研，坚持着。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真正喜欢的是文科。我对历史、哲学、文艺评论的爱好远远超过对物理或化学专业的爱好，而以往物理学的思维训练有助于理性地认识文学艺术和社会现象。就这样，我，一个入错行的科研人员，秉持着我们那个时代人的进取精神，顽强地在科研这片丛林里生存着。尽管我很努力，可是科研需要条件，没有足够的经费支持，再好的想法也只能成为记忆，而获得资助更多的不是靠天赋。如果我入对了行，从事不需要实验室的文科研究或者艺术创作，也许早就做出成绩，著书立说。我很喜欢苏缨和毛晓雯的诗词评论著作，那是一种只需要天才、不需要经费的成才道路。但在探索真理方面，文科和理科是相同的，只是关注点不同而已。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现在不强求我的孩子在任何课程上有所“特长”，只希望她的天性兴趣不要磨灭，学会选择，将来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许会有所成就，否则，即使在家长的安排下考上所谓的好大学，也不会成才。

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入错行的我奉劝那些正准备入错行的人们，将兴趣和职业结合起来才有努力的源动力，才可能获得事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