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才会把铁路修到这里来!”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环球人物 Author 金台环环
世界首条沙漠铁路环线建成,
背后是“沙漠王”们的努力。
“睡觉时要戴口罩,早晨起来,被子上落了一层沙子,耳朵也被(沙子)塞满了,就连口罩和鼻梁的缝隙都挤满了(沙子)。屋里的积沙,每天都能扫大半桶!”
项目经理告诉记者,无孔不入的沙粒会顺着门缝、窗户缝进到屋内,即便后来又加了一层窗户,并在门外加了一个挡风走廊,依然挡不住风沙。在工地上,工人吃饭时更是要就着沙子一起吃,躲也躲不掉。
和若铁路建设者在就着风沙吃饭。
爬到沙丘顶端,记者与建设者刚刚交谈10分钟,眼睛和嘴里就飞进了很多细沙。而当天还是艳阳高照,风并不算大。难怪当地流传着一句话:一天二两土,白天不够晚上补。
但“沙漠王”们克服了重重困难。
6月16日,从新疆和田到若羌的和若铁路正式通车,让塔克拉玛干沿线铁路从C到O,标志着世界首条沙漠铁路环线建成。
谁能把铁路修到这里来?
且末是被塔克拉玛干沙漠包围的偏僻县城,有“天边小城”之称。
这里是和若铁路的其中一站。
通车那天下午,当地人换上节日盛装,早早就在站台敲锣打鼓。不少没有买到票的人也赶过来,见证这个改变且末发展的里程碑。
当列车终于进站,不少上了年纪的维吾尔族奶奶再也控制不住,边哭边喊:“车来了!且末县有火车了!”
当地人面对火车的激动心情不难理解。
“上世纪70年代,我6岁时第一次和老爹搭邮政班车到库尔勒,花了5天。”曾任且末县治沙站站长的居来提·库尔班回忆说,当时路途沿线人迹罕至,只能自带干粮和水,每天都是又渴又饿。
前几年,且末有了机场,出行方便了,然而对不少老百姓来说,票价太贵。有时,一些老人得了县医院看不好的病,只能由120急救车拉着他们远赴库尔勒。
新疆和若铁路有限责任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王尽忠在业内有“沙漠王”的美誉。
“除了这一段,沙漠铁路环线我全参与了。”他在一张新疆铁路地图前,指着喀什到和田的线路说:“我1982年参加工作,现在已经40年了。”
1999年,王尽忠在库尔勒到喀什这条线参与建设。完成任务后,他和几位同事到南疆自驾游,从喀什出发,到达如今和若铁路途经的民丰县。“路上,我们看遍了沿途每一个县,之所以看这么细,是认为以后几十年都不会再来了。”
“当时,民丰县只有一条街,根本不像一个县,更像是一个村。我们住在县里最好的宾馆,条件也极为简陋,卫生条件很差。老百姓家中,只有水和馕,拿起来就吃,我这时才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
这些见闻影响了王尽忠后来的人生选择。
2014年底,他开始修建青海格尔木到新疆库尔勒铁路(格库铁路)新疆段。在修建过程中,他担任指挥长,带领团队在2017年参与和若铁路的前期论证工作。
“后来,国家立项了,我就主动请缨。因为我做了前期工作,更了解情况,而且修这条铁路是我的梦想!”
他下定决心:无论多难,也一定要把铁路修到闭塞地区老百姓的家门口!
“且末县只有不到10万人口,国家投这么多钱修铁路,是非常震撼的!我经常想,只有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才可能把铁路修到这个地方来!”居来提感叹道。
“蚊子像战斗机飞过!”
其实,新疆铁路建设者们都是“沙漠王”。
2019年5月1日,张刚来到了若羌。初来乍到,他就感受到大漠带来的恐怖。“那天的沙尘暴挡住了太阳,只能用遮天蔽日来形容。当地人却开玩笑说:猪八戒来抢媳妇了!”后来他才知道,这样的天气是当地的常态。
“在每年施工的210天里,有接近200天的扬尘天气,其中强烈风沙天气大概有20天。”
更让人痛苦的,是沙尘暴。张刚说,沙尘暴来之前毫无征兆,突然就挡住了太阳,几分钟内就将所有人吞没。这时人必须卧倒,等风沙过去才能起来。“整个过程有3-4个小时,(结束时)每个人都已被埋在下面了。”
在漫长等待时,因为风沙太大,无法开口,工友间只能用拍打的方式为彼此打气。“等站起来,我们还不能回去,因为工期不等人,所有人还要在扬尘天气下继续赶工期。”
2020年5月18日,张刚的女儿出生了,那时正是风沙肆虐的季节。“我给她取名张若可,意思是:和若铁路一定可以!”
他之所以在严酷环境中选择相信,是因为看到了大漠中人性的光芒。
张刚不止一次看到,一群维吾尔族男孩追着他们跑,开心地大笑、呐喊,似送英雄出征。2020年9月7日,且末举行了一场特殊仪式,群众代表前往距县城140多公里的且末和若羌交界处,只为了迎接第一根钢轨铺到且末县域内。
“当时每一位群众都登上工程车,坐了一个500多米来回。”张刚记得,不少群众一开始是好奇,登上工程车后就开心地大笑,下车后则满含热泪……
和张刚不同,中铁二十一局和若铁路S5标项目经理王立博最难忘的不是风沙天气,而是且末县的车尔臣河。
“车尔臣河中是腐烂的淤泥,寄生着数不尽的蚊子、小咬和牛虻(修过水桥时),只要在淤泥上打桩,就会招惹出漫天蚊子。”
无数蚊子的“嗡嗡”声汇集成惊天轰鸣,“毫不夸张地说,像战斗机飞过,比捅马蜂窝要厉害得多”。而且这些害虫毒性极大,“有人被咬了,大包一年多都下不去”。
于是,工人们穿上类似养蜂人的衣服作业。王立博说,塔克拉玛干沙漠气候炎热,极端时达到50℃,可能害虫也怕热,所以在最热时它们很少出来。“本来为了躲避高温天气,我们中午要休息,但为了躲蚊子,工人们专门挑最热的时候穿着类似养蜂人的衣服到淤泥坑底施工。”
类似这样的“炼狱”级别环境数不胜数。可工人们始终坚守一个底线:不能耽误施工进度。
建桥+植被以防风沙
和若铁路的最大亮点在于防风沙,而这主要通过两种方式达成:建桥与种植植被。记者到达依木拉克特大桥时,爬到大桥旁的沙丘,抓了一把沙子,竟感受不到颗粒感。与沙滩、河滩相比,这里的沙子更能轻而易举地从指缝溜走。
这座大桥长达8.6千米,共有263座桥墩,每座高达15米。即便如此,它还是和若铁路全线5座过沙桥中第二短的,最短的是塔特勒克大桥,但也长达2.8千米。
王尽忠表示,塔特勒克大桥虽然最短,可修建难度却是最大的。“该区域为典型的戈壁风沙流区段,铁路周边看不到沙子,但沙子会从远处刮过来。”团队最终对桥头进行封闭,将沙害全部截留在外。
而最长的是尼雅河特大桥,居然长达18.6千米。
新疆和若铁路有限责任公司工程管理部部长胡国星回忆,相比于工程建设,治沙工程难度一点也不小。
“我们最初计划全线种植胡杨等耐旱作物,后来发现,胡杨需水量太大,很多地方种不活。”后来,团队又换了其他植物。然而治沙工程的最大残酷性在于,有时要“听天由命”。
2020年春,若羌“土专家”李晓泉种植的树苗长势喜人。但6月,一场毫无征兆的热风来袭。刮了两天后,树叶还是绿的,但用手一撮,就像茶叶一样变成干粉了。
李晓泉当时打电话给新疆和若铁路有限责任公司工程管理部工程师邓斌,嚎啕大哭着说:“这就像是我养的孩儿啊!付出这么多年的心血,怎么一场大风就死了呢?”
那一年,不少苗是夏天死了,有的是过了一冬,来年3月份死了。后来团队痛定思痛,提出“适地适种”。
在这个原则确立之后,植物长势好了很多。“就拿李晓泉来说,他负责的区域以前成活率是45%,现在已到93%了。”
邓斌说,最近有人给他看了一幅卫星地图。“和若铁路沿线已不是一片大漠了,有了绿色。”他高兴极了,这是他和工友们一道筑起的“绿色长城”。
早前,在治沙困难时期,邓斌团队曾到且末一中与支教老师们交流。“一位老师对我说:你们在修一条有形之路,帮助这里的人民通往幸福、富裕和绿色,而我们在修一条心灵之路,帮助孩子们找到希望。”
邓斌这才意识到,他们是一条战线的战友,都在“让青春之花绽放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这是修建铁路以来,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件事,之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从未动摇过!”
铁路通车这天,50年前从河南来到且末县的毛兰月老人想起了老伴儿。
老伴儿年轻时在大石门水库建设中扛过沙袋——水库建成后,成了造福一方的工程,改变了且末灌溉。
13年前,老伴儿突然去世。“去世前,他看完报纸说,以后且末要通火车。但他接着说:咱俩恐怕看不上了……我当时不同意,说:那不一定非看不上。没想到,他最后真没看上。”
当火车铁轨铺到且末县域,毛兰月对儿子说起了这段往事,儿子很快就拉着妈妈到铁路工地上看。现在,火车终于通到家门口了。“那天,我对着俺老头照片念叨:火车现在通咧,过几天我就替你坐一坐咱家门口的火车!”
编 辑丨王奕勋校 对丨骆丞承校 审丨陈虞文值班编委丨董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