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客观认识我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问题
高校的科技成果转化问题一直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但由于对“科技成果转化”这一概念理解的不一致，关于我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情况的认识和判断也存在很大差异。大多数人从高校技术专利的转让和应用情况出发，认为我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率极低，与发达国家存在极大差距；也有学者从知识流动的视角考察，认为我国高校的科技成果转化情况总体比较乐观，甚至好于欧、美高校。本文基本赞同后一种观点，并认为，要结合我国实际情况及高校功能定位，全面客观地认识高校的科技成果转化问题，高校科技成果的转化不应仅仅看显性的专利技术的转让和应用，更应看高校对社会（主要是企业）所提供的技术和研发服务。
从知识的流动和利用角度看，高校科技成果的转化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技术转移，即以专利、论文等为主要形式的显性知识的转让和应用，主要体现为高校通过转让技术专利所得的收入；二是技术服务，即高校科研人员应用自身掌握的技能等内在的隐性知识为社会（企事业单位）提供技术服务，主要体现为高校从社会获得的技术服务收入（科研经费）。因此，考察高校科技成果转化情况，既要看其专利转让收入，也要看其从企业等社会创新主体所获得的技术研发服务收入（科研经费）。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用“专利许可收入”和“从企业获得的研发经费”两项指标来测度高校科技成果转化水平，并由此对我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情况形成如下三个判断：
第一，我国高校从企业获得研究经费的比例远高于美国等发达国家高校。近年来，我国高校科研经费来源构成中，来自企事业单位的研发经费一直保持在35％左右，工科院校这一比例更高达46.19％；而美国高校的科研经费中，来自企业的经费比例只有5％左右，即使加上来自非营利组织的经费，也仅10％左右，明显低于我国高校。可以说，我国高校通过与产业界的密切联系，分担了企业技术创新的部分工作，已成为企业技术创新网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合作伙伴。
图1 部分国家高校从企业获得的研发经费占比情况
第二，从专利转让情况看，我国高校则明显落后于美国高校。近年来，我国高校的专利许可收入一直徘徊在5亿元左右，而且有减少的趋势。2012年，高校专利出售的当年实际收入为4.69亿元，仅相当于高校科研经费支出总额的0.45％。而同期，美国高校的专利许可收入在20－30亿美元以上，2010年为24.0亿美元，相当于同期美国高校科研经济支出的3.8％。可以说，技术专利转让应用不足已成为我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面临的突出问题。这也是长期以来人们认为我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不足的主要原因。
第三，我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总体情况比较乐观。综合“专利许可收入”和“从企业获得的研发经费”两项指标来看，我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收入（专利许可收入+从企业获得的研究经费）占研发经费的比例超过30%，而美国、德国、法国、日本等国高校这两项指标占高校研发经费的比例均不到15%。这表明，我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的总体情况比较乐观。这反映出我国高校的科技成果转化是以定制解决企业的实际问题为主的，向企业转化的主要是根据企业实际需求开发、没有产权形式的隐性知识，而显性的、有产权形式的、原创性探索性研究成果的转化规模明显不足，突出表现为高校专利转让率偏低。
第一，我国高校从企业获得研究经费的比例远高于发达国家高校，其主要原因之一是高校基础研究经费不足,迫使高校不得不通过技术服务争取研究经费。与美国等发达国家高校相比，我国高校来自政府部门的研究经费明显不足。美国科技研发经费支出中，基础研究接近20％、且基本上由其高校承担；在美国，越是顶尖的大学，从政府获取科研经费的比例越高。2011年，美国高校科研经费中来自联邦政府的资金62.7％，来自地方政府的占5.9％，两项共计68.5％；科研经费排名前30位的大学，这一比例为69.5％，其中霍普金斯大学高达88.2％、华盛顿大学84.2％、宾夕法尼亚大学82.3％、斯坦福大学76.5％。而我国基础研究经费不到5％，且由大学和中国科学院等多家单位分担，这使得我国高校来自政府的研发经费（包括科研事业费、主管部门专项经费和其他政府部门专项费）比例偏低，2011年我国高校科研经费支出中，来自政府的科研经费占58.4％（低于美国4.3个百分点），其中工科院校平均仅48.7％。
我国高校从企业获得研究经费的比例远高于发达国家高校，其主要原因之二是较弱的企业技术创新能力形成了对高校技术服务的巨大需求。据统计，2013年，我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研发投入占销售收入的比例仅为0.8%，中央企业中的工业企业研发投入占比达也仅1.53%。国际上一般认为，当研发强度达到2%时，企业才能基本生存；当研发强度达到5%以上，企业才具有竞争力。据测算，世界500强企业的平均研发强度在5%以上。而2014中国企业500强的平均研发强度约为1.25%，我国绝大多数企业的研发强度还徘徊在“生存线”，与发达国家和地区的世界一流企业相比存在极大差距。另据汤森路透发布的2014年全球百强创新机构榜单显示，亚洲共有46家企业上榜，其中日本39家、韩国4家、中国台湾2家，而中国大陆只有华为一家公司上榜。由于企业技术研发能力薄弱，形成对高校的技术研发和服务较高的依存度，因而企业成为高校科研经费的重要来源。（http://toutiao.com/i6192447048093647362/）
第二，高校对专利“重数量，轻质量”导致专利难以有效转化，是我国高校专利转让率明显低于美国高校的根本原因之一。我国高校基础研究经费缺乏稳定来源和基本保障，一方面造成了高校基础研究和原始创新能力不足，另一方面，为了争取更多的竞争性科研经费，在现行科研评价机制的导向下，科研人员片面追求专利的数量，而对其创新性、市场应用性等实质内容重视不够。因此，虽然表面的数量增长很快，但真正能够转化和应用的专利不多。据统计，近10年来，中国高校专利授权数增长了36倍，其中发明专利授权数增长了49倍，而同期美国高校专利授权数仅增长了不到0.5倍。2012年，中国高校专利申授权为68971件，同年美国高校专利授权数4797件，中国高于美国14倍多；而其中中国高校发明专利为34294件，高于美国7倍多。
图2 2001-2012年中美高校专利授权情况对比
表1 2012年中美专利授权最多的10所高校
我国高校专利转让率明显低于美国高校的原因之二是高校缺乏强有力的科技成果转化专业队伍。美国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通过《拜杜法案》《史迪文森－威德勒技术创新法》等明确高校的成果转化义务，并通过专利授权、建立技术转移机构、提供经费保障等促进高校的技术转移。而我国长期以来，都没有对高校转化科技成果做出明确要求，从事科技成果转化的人员大多是原课题组的科研人员和科研管理部门的管理人员，尚未建立统一的知识产权管理、技术转移和投资功能的技术转移办公室或机构。
为企业提供技术服务和现有专利的转让是高校科技成果转化的一体两翼。我国高校在基础研究经费不足的情况下，直接面向企业提供技术创新服务并获取研发经费，已经形成了较强的“市场意识”和“市场能力”。因此，进一步促进高校科技成果转化，除了要继续鼓励高校为企业提供技术服务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增强高校原始创新能力、提高专利质量、加快促进高校专利的转让和交易。为此，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以基础研究为牵引，提高高校原始创新能力。一是着力加大对高校基础研究的投入，建立基础研究投入长效机制；优化投入结构，大幅度增加对科研人力资源的投入，提高经费使用效益。二是改革现行重大科技资源的配置和遴选办法，根据基础研究、公益研究、应用研究等不同科研活动的特点，科学合理设定竞争性研究经费与稳定支持研究经费的比例。大幅度提高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逐步建立高校保障性经费与竞争性经费并重的科技资源分配机制，切实增加高校稳定性科研经费支持力度。三是着力改革现行的科研评价制度，建立鼓励潜心研究、自由探索、有利于基础研究发展的评价机制和方法，鼓励科研人员长期持续跟踪研究，产出高水平的科研成果，增大可转化、可应用的可能性。
第二，以协同创新为纽带，继续支持高校直接服务企业技术创新。改革完善高校人事聘用和流动机制，允许并鼓励高校科研人员在高校与企业之间自由流动，引导高校改革内部科研项目管理机制，逐步取消纵向课题、横向课题的差别化管理方式，鼓励科研人员在服务国家重大科技创新战略任务的同时，更加积极主动地承接企业技术创新和研发项目。
第三，以加强法治为依托，增强高校科技成果的管理。改革现行的科技成果管理制度，深化科技成果使用、处置和收益管理改革，突破国有资产管理体制对高校专利技术等无形资产转让收益的限制，促进科技成果资本化。构建科技成果转化专职化机构、明确科技成果转化机构岗位的职责、定位，培养专业化技术转移人才队伍，并给予运行经费保障，实现高校成果专业化管理。
第四，以深化改革为保障，促进科技成果资本化。改革现行的科技成果管理制度，深化科技成果使用、处置和收益管理改革，下放高校和科研院所科技成果的使用权、处置权、收益权，突破国有资产管理体制对高校专利技术等无形资产转让收益的限制，促进科技成果资本化，加大科技人才对科技成果的处置权和收益权，强化激励机制，让科技工作者真正实现“名利双收”，调动科技人员转让转化科技成果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上海市美国创新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主办机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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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思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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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注科技创新领域，Criticism（评论）、Consulting（咨询）、Construction（建设），做有情怀、有思想、有深度的内容。上海市科学学研究所与解放日报社科教体育部共同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