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赏】李培禹:彩云之南
作者在红河建水。
彩云之南
李培禹
大约是去年春天,云南省文联的同志进京,为新近落成的云南文学艺术博物馆征集作家、艺术家的珍品作为馆藏,我忝列邀请者名单。邀请函明确写着“您在我省工作、生活过……”我赶紧向云南的朋友申明,我籍贯山东,在北京出生、读书、工作,没有在贵省工作过。朋友问:“你写了那么多篇云南的稿子,没有生活,全是瞎编啊?”
我一时语塞。细想,作为北京的作者,本职工作外也写了不少外省市的文章,但写云南的确属数量最多,甚至有一次在我供职的报纸上“之一、之二”地连发四篇。不敢说那些文字都能得到读者尤其是云南朋友的认可,我要说的是,那篇篇文章皆是情缘,发自心底,寄托着我对彩云之南那片神奇的土地的无限深情。让我把几段难忘的“生活”重新拾起吧。忽然觉得,那明丽的色彩、那涌动的气息,新鲜如昨。
彝寨的早上。叶惠棠摄
撒尼姑娘
“马铃儿响来玉鸟唱,我陪阿诗玛回家乡……”伴着这熟悉而动听的歌声,我真的一脚踏进阿诗玛的故乡——云南省路南彝族自治县的土地了。
如诗如画。自己这支笨拙的笔怎能写得尽这里的旖旎风光?陪我一起来的云南好友罗杰、殷红,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便说:“算了,你还是写写今天的阿诗玛吧。”
今天的阿诗玛们,已远远不仅是“离开热布巴拉家”“不忧伤”了,在祖国这个大家庭里,彝族的兄弟姐妹们在随着时代的脉搏往前走,改革开放的大潮,也推动着古老的山寨发生着从未有过的变化。
你瞧,彝族妹子们已挣脱了旧观念的束缚,大胆地走出了山寨,当起“阿诗玛导游员”来了,星星点点散布在青山之间的色彩鲜艳的民族盛装,无疑给素有“云南明珠”之称的路南石林风景区平添了几分神秘。
我们的“阿诗玛”是一个年方17岁的撒尼姑娘,她爽快地撑开一把花伞,说:“阿黑哥,我们上路吧。”
我们三个“阿黑”尾随一个引人注目的“阿诗玛”,真有点不好意思。小姑娘笑着告诉我们,称客人阿黑哥,是管理处的规定,从叫第一声起,就标志着导游服务开始了。另外,导游员还享有“双向选择”的权利,即姑娘们看不上的游客,可以做出拒绝。管理处则十分尊重少数民族姑娘的这种“个性”,只好婉言谢客。
入乡随俗,我们也干脆叫她“阿诗玛”。“阿诗玛”听说我们都是写稿子的,高兴地说:“我给你们讲细点啊。”
她的家在路南彝族自治县北大村乡螺丝塘,离这儿还有好远的山路,阿爸、阿妈在家种烤烟、栽水稻,一年收入也不算少。姊妹7个中,她是最后一朵“花”。初中毕业后,她考上了昆明市旅游局办的培训班,经过了半年多系统的培训,终于当上了导游员。她是家乡第一个出来见大世面的撒尼姑娘。
石林的景致真是鬼斧神工,加上“阿诗玛”娓娓动听的解说,我们不禁陶醉其中了。
“阿诗玛是哪个少数民族的?”我问了一句。
“阿诗玛是我们撒尼人!”姑娘颇有几分自豪地答道。
“哦,撒尼 36 41556 36 15262 0 0 4540 0 0:00:09 0:00:03 0:00:06 4539人。”我应了一声。
“不对,不对,不是撒尼族,是撒尼人!”我们的“阿诗玛”急忙纠正了我语言上的错误。亏她“讲细点”,使我又多了一些对我国少数民族的了解。她说,我国55个少数民族中,云南就有25个。“撒尼人只是彝族的一个分支,像摩梭人只是纳西族的一个分支一样,撒尼、摩梭都不能称为族。我们彝族的分支比较多,比如还有阿细人,也是属于彝族的。‘阿细跳月’你听说过吧?”说着,她哼起阿细人那动人的“大三弦”来,好听极了。
游览过石林湖,在朱德同志题字的“群峰壁立,千嶂叠翠”处拍照后,我们随“阿诗玛”在孔雀梳翅、小象蹒跚、双鸟渡食、极狭通人等石林景点间寻幽探胜,不知不觉中,额头已渗出了汗珠。看看“阿诗玛”,仍悠然自得地轻快而行。她调皮地回头看看我们,顺手采下几片绿树叶子,放在唇边,吹起“树叶笛”来。“滴哩——滴哩——”先是学了几声鸟叫,然后吹起歌来,那曲子竟是在电视上常听到的《月亮之上》。
撒尼人个个是歌手,绝非虚话。我们来到一个幽谷小憩时,“阿诗玛”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
太阳躲进云层了,吹来的风清爽了许多。我们跟着“阿诗玛”下山,她轻快的身影,在山间飞来跳去,像一只美丽的小鸟。她那清亮的歌声格外动听。
啊,撒尼人!我猛然记起著名诗人徐迟曾写下的那首由衷礼赞云南撒尼人的脍炙人口的诗篇——《撒尼人》。今天,我算真正领悟到了这首小诗是何等的精美!我愿把它送给今天的“阿诗玛”,送给所有幸福生活的撒尼兄弟姐妹们——
云南的撒尼人人口不多,
他们可有两万多音乐家,
还有两万多舞蹈家,
还有两万多诗人,
他们有两万多农民,
还有两万多牧羊人,
可不要以为他们有十万人,
他们的人口只是两万多。
我在大理
在2011年秋意浓浓的11月,因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年会的召开,我有了一次难忘的采风之旅。在现代通讯高度发达的今天,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他身上不得不接听的手机,他随时“飞”出的微博、微信,都好像给自己装了GPS,无意间在告诉别人:我在哪里。
——我在宾川,我在鸡足山上。
天不亮我们即起,从住地向位于宾川县的佛教圣地鸡足山进发。车到山下停车场,换乘电瓶车到玉皇阁,然后再乘缆车,直向海拔3248米的最高峰——天柱峰攀去。走下缆车,要到达金顶寺,还要徒步爬几百米的山路。我望着已被踩在脚下的层层云雾,有了成就感,顾不得气喘嘘嘘,兴致勃勃地随大家拾阶而上。有人说,一百个人登鸡足山,就会有一百次顿悟。我的感觉是,当你置身于这座名山时,你就开始一种神圣的阅读了。法师说:“佛是觉悟的人,人是没有觉悟的佛。”一个个源于佛经的故事,为鸡足山披上了庄严、神秘的色彩。
而我,此时被徐霞客与一个和尚的友谊深深的打动。地理文学家徐霞客的最后一次旅行,鸡足山即是终点。因何有了这次旅行?据传,一个叫静安的僧人与徐霞客同乘渡船时遇到抢劫,静安和尚用身体护住了徐霞客随身携带的包裹,因为他知道那小小的包裹里,装的正是徐霞客日行百里,露宿残垣,耗尽大半生心血写就的《徐霞客游记》啊!半年后,静安和尚因刀伤不治在广西去世,临终,他托付徐霞客将自己葬在鸡足山上。于是,已感身体不适的徐霞客带着静安的经书和遗古,朝着鸡足山踽踽而行。在众僧人的帮助下,徐霞客为朋友静安在鸡足山上树碑立传。事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住了下来,走遍了这座山的山山水水、座座古刹,写下了两万余字的笔记。他给鸡足山留下了这样的文字:“东日、西海、南云、北雪,四之中,海内得其一,已为奇绝,而天柱峰一顶一萃天下之四观,此不特首鸡山,实首海内矣!”
鸡足山上纵观美景,遥想先贤,我忽地有了一种踏实、盈满的内心感悟。
——我在祥云,我在茶马古道的驿站。
见过“祥云”的人不少,到过祥云县的人才叫有幸。祥云是一个小县,却有着“云南之源,彩云之乡”的美誉,因为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汉代,这里就建制起“云南驿”。今天云南省的名字,就来源于它。“云南驿”是茶马古道上最古老的驿站之一,走在它的遗址上,仿佛依然能听到穿越千年的马帮铃声。
陪同我们的姑娘唐佳问:“有谁会唱《小河淌水》?”我们1号车的老中青大都举了手。她又问:“有谁知道这首民歌的来历吗?”没人应声了。于是,我们听唐佳讲了这样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美丽的姑娘阿月爱上了路过村寨的马帮队的年轻英俊的“锅头”(马帮的首领),于是把自己一对玉手镯中的一只戴在马锅头的手腕上,俩人情定终身。不想,马帮队在茶马古道上遭到土匪劫袭,年轻的马锅头挺身保护大家被杀害,临终他把手镯交给副手,托付他交还给他心爱的阿月,让她死心并开始新的生活。副手见到阿月,怎忍心告诉她啊!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痴情的阿月一直在等,因为那玉镯还在他的阿哥手腕上。第三年,再也无法隐瞒了,副手如实把玉镯交出。悲痛中的阿月剪掉秀发,女扮男装,随马帮队上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为她心爱的阿哥报仇雪恨。此后,她成为远近闻名的一代女锅头。夜深之时,阿月深情地唱道:“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我想我的阿哥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哥啊,哥啊,哥啊!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听着阿月姑娘(其实是唐佳在唱)的“小河淌水”,沿着千年的茶马古道,我们来到了水目山。攀上山峰,进入水目寺,早已等候多时的寺庙住持给了大家一个惊喜:这位姓释,也叫静安的慈眉善目的佛家,把一串串开过光的佛珠送给我们,男的是绿金砂石的,女的是黑金砂石的。有人给自己的另一半再要一条,静安大师一一满足,并诵经送上祝福。
有人说那天的斋饭最好吃,我赞同。
——我在巍山,我在听洞经音乐。
巍山是彝族故里,道教圣地。我们朝圣般地走近它时,已是晚上9点多了。
登上建于明洪武23年(1390年),已有600多年历史的古城楼,集吹拉弹唱诵为一体的南诏古乐——洞经音乐的演出开始了。演奏者中年长的已有76岁,最小的也都年过半百。现今世界上唯一能发出声音的一架古瑟,由一位67岁的老奶奶操琴,时而悠远空灵,遁入虚无;时而高山流水,激情四溢,把一百多位见多识广的老编老记们统统折服!音乐会结束后,大家把演奏家们团团围住,采访、拍照个不停。我在深夜与家人通话时,竟说了句“官话”——南诏古乐古朴典雅,凝聚了苍茫岁月的文明,是历史的积淀,也是文明的见证。——嗨!
——我在洱源,我在湖上。
洱源县是洱海的源头。这里也有一池碧水,名字也叫西湖。不过,洱源的西湖是高原湖泊,水更清,景更美,有着“六村七岛俏西湖”的美誉。我用一句话形容它的美——把杭州西湖和华北明珠白洋淀的美加起来,再减去乌泱乌泱的游人——就是她了。
爬了一道山,又登一座山,加上舟车劳顿,难免疲惫。忽然泛舟于美丽的湖上,好不惬意!木桨划破静静的水面,小船穿过茂密的芦苇,惊起水鸟扑楞楞群起而飞,引来笑声串串。过桥洞和狭窄的航道时,船老大提醒道:快把船桨收进船里来!他独自一人撑蒿而过。转眼间,湖面又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渔村炊烟袅袅,湖边已有妇人在淘米洗菜,准备晚饭了……
是夜,大家在“洱源热国”泡完温泉,才纷纷沉入梦乡。
——我在剑川,我在鹤庆。
白天,我们在剑川(就是故事影片《五朵金花》里那个“阿鹏哥”的故乡)沙溪古镇的寺登街上徜徉,留恋往返;晚上,几个同伴忍不住敲开了“何家大院”的大门,好客的白族主人一点不嗔怪,热情招待,领着我们楼上楼下把家里的木雕看个够。平生第一次到鹤庆,才知道这里的新华村是全国最大的银饰市场。鹤庆,是我们采风的最后一站,有限的时间,我们一行人把它全放在宏记银店的一位老银匠身上了。他手工打出的银手镯令人啧啧赞叹,完成一个,还要一个,再打一个吧!最后,老银匠手腕上自戴的一个宽宽的银镯子,也被我们中的一女士磨下买走了。老银匠无奈中带着满足,说,拿去吧,反正是去了北京嘛!
——我在宾川,我在祥云,我在巍山,我在洱源,我在剑川,我在鹤庆。
其实,亲爱的朋友,我只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大理。
今天的我,有资格告诉你,只去过苍山游过洱海,只去过蝴蝶泉见过崇圣寺三塔的人,千万别说你去过大理了。
在红河采风。
心之交响
从美丽的西双版纳,我带回一份珍贵的礼物,那是一部用交响乐这种古典的西洋音乐演绎版纳风土人情的民族交响乐作品的录音。送我礼物的,就是作品的主人——西双版纳州人民广播电台的音乐编辑、作曲家宋役。
离开昆明到西双版纳采访之前,细心的《春城晚报》记者马波对我说:“给你找了一位‘翻译’,他对那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
“翻译”就是宋役。由于有他陪同,我在少数民族村寨的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同时,对这位深深地扎根在西双版纳沃土上的青年作曲家,产生了浓厚兴趣。
宋役是北方人,却从小跟随南下的父母,在西双版纳这块美丽神奇的土地上长大。15岁时,他迷上了音乐,凭着自己拉得一手漂亮的小提琴,他顺利地考进了州民族歌舞团。进而他又开始学习作曲,有幸被团里推荐到北京进修。刻苦的宋役奔波在中国音乐学院和中央音乐学院之间两边听课,整整两年时间,竟连一次长城也没去过。瘦了一圈儿的宋役从北京返回版纳,带回的音乐知识和创作激情却从未有过的充实。当时有人劝他留在昆明,他连连摇头,执拗地说:“我的根在版纳,我的事儿还没干。”
他的“事儿”,就是要创作一部民族交响乐《美丽的西双版纳》。他说,只有用气势磅礴同时又细腻委婉的交响乐形式,才能真正表现出我对养育了自己30多年的西双版纳的挚爱。天遂人愿,此时他已被调到西双版纳广播电台担任音乐编辑。他自豪地告诉我:“版纳广播电台发射功率好大,几乎可以覆盖东南亚大半个地区。将来有一天,版纳的老百姓和海外侨胞打开收音机,突然听到属于自己的‘洋’音乐,他们会听出,哦,那是我们的西双版纳!”
为了创作出属于那块美丽沃土的“洋”音乐,一年多的时间,他骑上一辆旧自行车,不知跑了多少个竹楼村寨,不知熬破了多少个黎明,一遍遍写下了几百万个“豆芽儿”。凝重、开阔又充满生机的《布朗山秋色》写出来了,宋役把它作为整部作品的前奏曲。接着,他在傣家的竹楼里完善了“兰嗄西贺”的美丽古老的传说,用他最熟悉的、最热爱的小提琴创作出了协奏曲,充满激情地歌颂了像仙女一样美丽的公主南西腊和正直的王子如拉玛之间纯洁的爱情。管弦乐“八洁禅唱”、钢琴与弦乐曲“特懋克”篝火素描、“依拉贺”主题变奏曲和交响音诗“采茶女”等心之交响,先后从他手下奔涌而出……
他成功了。在那年泼水节期间,他的整部交响乐作品被昆明交响乐团搬上了舞台,一时轰动了春城!
西双版纳的那个夜晚格外静谧,我和他的妻子黄丹妮——和杨丽萍同时考入州歌舞团,也是杨丽萍最要好的伙伴儿,一起分享着宋役创作之后的幸福。
“布朗山秋色”的旋律响起来了……
于今,我更相信这样一句话了:音乐记忆就是人生记忆。瞧,美丽的西双版纳,总是伴着一段流淌的乐声,留在我的记忆里。
在洱源湖上。
阿细跳月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梦中向往的那个迷人的山寨,在云南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弥勒县,她的名字叫可邑。
可邑,阿细跳月的故乡!
我第一次知道“阿细跳月”,正值青春,顷刻被那欢快、动听的旋律感染了,被那优美、激越的舞姿陶醉了。那是无数快乐的青年们在天安门广场拉起手,围成圈,尽情欢庆共和国生日的一个不眠之夜。集体舞是交错行进式的,一段乐曲结束,你的眼前就会出现新的舞伴的面孔。当时的我觉得对面的女生一个个都像阿细姑娘般美丽。从那时起,阿细跳月伴着我的青春,那么美好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偶有事由,这记忆便被撩拨起来。若干年后,听著名萨克斯演奏家范圣琦的音乐会,他的压轴曲目竟是《阿细跳月》。他把这支少数民族乐曲改编成萨克斯风,先后用高音、中音两支萨克斯演奏,十几个少年组成的萨克斯乐队重奏,高潮处台上台下一片欢腾,这其中自然包括我。当晚忍不住打电话给刚刚到家的范先生,要他演奏的《阿细跳月》CD盘,范老欣然应允。我知道,有一个美丽的梦已然在我心中升成。
若干年后的若干年后,终于,我的寻梦之旅就在这个秋天成行了。展开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小册子,“红河——七彩云南的缩影,梯田文化的殿堂,阿细跳月的故乡”赫然入目。不用说,我是带着怎样的兴奋踏上红河之旅的。
偏偏我们的行程把弥勒安排在了最后一站,就是说,我的梦要在整个采风活动的最后一天才能圆啊。有点郁闷。晚饭后,《云南日报》的高级记者杜京找到我说,州委常委、宣传部长李涛要请几个朋友中的朋友去湖边喝茶,她笑着说:“你被选中了!”
在宁静而美丽的南湖岸边一个叫墨脱酒馆的地方,“涛哥”——正像杜京说的一位年轻帅气的彝族宣传部长已在等候大家。喝茶间,我把对阿细跳月故乡的向往和刚才的“郁闷”说了,“涛哥”笑了,他善解人意地拿起手机打电话,叫来了《红河日报》社的总编辑何劲松,介绍给我说,老何就是弥勒县的阿细人,也是研究阿细文化的专家了,你的圆梦之旅现在就算开始吧!
老何果然了得,他几乎是唱着阿细彝族的民歌,给我介绍他的家乡的——“阿细跳月”的来源众说纷纭。有一说,古时其祖先以狩猎和刀耕火种为生。当先辈们砍倒树林放火烧荒后,为了抢时间,往往不等炭灰完全冷却就进行耕种,因而经常有人脚底被烫,便急忙抬起脚来,一边跳一边抖动,把粘在脚上的炭灰抖下来,嘴里还发出“阿啧啧”的声音,后来就逐渐演变为“阿细跳月”的舞蹈动作,直到现在跳舞时嘴里仍喊着“阿啧啧”。也有人说,“阿细跳月”是彝族为祭祀祖先“阿娥”和“阿者”,表达敬仰及怀念之情而自发创造出来的。值得一提的是,在“阿细跳月”发展过程中的1946年夏天,西南联大的部分师生来到石林,组织“奎山彝族舞蹈队”到昆明演出。“阿细跳月”首次进入城市就轰动了春城,闻一多、费孝通、楚图南等文艺界著名人士予以高度赞扬。据说,诗人闻一多把“阿细跳乐”顺手改成了“阿细跳月”,使这首古老的民歌更具诗意了……
到红河的第一个夜晚,我睡得很香,仿佛看见了阿细山寨的月亮……
红河好美!几天来,我们在蒙自品尝正宗的“过桥米线”;在与越南接壤的河口观看入关大潮;攀上举世闻名的元阳梯田感叹如诗如画,泛舟在石屏异龙湖上与“花腰新娘”对酒,歌声、笑声惊起鱼儿串串……
这天,我们的车队终于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向着我的梦——弥勒进发。随着美丽的秋色在车窗外闪过,我的心早已飞向了那神秘的阿细山寨。
“到了,到了!”看得出,大家都和我一样兴奋。远远地就看见村口的三座烽火台上插着红旗,强壮的阿细男人坦胸露背,披着坎肩,手持古老的兵器,列队迎接远方来客。阿细姑娘师苗用她那甜美的声音说:“可邑山寨欢迎您,欢迎您到阿细跳月的故乡来作客!”
欢迎仪式有点特别,每一位客人先要跳过脚下的火盆,然后饮尽阿细姑娘敬上的米酒。漂亮的师苗说,这样,进村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一家人”中的师苗,年龄只有二十出头,其实还是个孩子,她却已在镇里工作了,许多重要的接待任务,都由她来完成。在可邑村的民俗博物馆里,她用近乎标准的普通话介绍道,可邑村有7000多阿细人,村里保留着最原始的先基祭奠传统,是彝族创世史诗《阿细先基》流传最广泛的地方,现在已被列为省级彝族文化生态旅游村了。我问她会彝族语言吗?她点点头,骄傲地说,当然,我能写不少文字呢!参观间隙,她还告诉我一些解说词里没有的内容,比如阿细人崇虎为图腾,彝语中“嗤蜜蜜”就是“亲蜜蜜”,“阿里多”就是“欢迎你”。她还偏过头来,在我的笔记本上扫了一眼,看我记下没有。“对了,”师苗说:“在我们阿细山寨,定婚最省钱了,男人一挑水上门拜岳父岳母,女人一担柴就能认公婆……”
本想和她多聊会儿,“师苗!师苗!”镇上的领导喊她,她一转身,很快消失在人群里,许久我都没有再看到她的影子。
古老的村寨,本来是恬静的,我们一行人东看看、西望望打破了这恬静。十岁的小姑娘陈湘,是可邑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她带着弟弟在树下玩耍。我走近她,小姑娘懂事地让弟弟别闹了,等着我问她。“你学习成绩好吗?”我问。“有比我好的。”“能排在前几名吗?”她笑了:“差不多吧。”“你妈妈在干什么呢?”“在给你们做饭。”“没有客人来的时候呢?”“给我和弟弟做饭啊。”“怎么老做饭啊?”我故意逗她。小姑娘也笑了:“谁说的?妈妈还会种烤烟,要干好多活呢!”我们谈话间,已有好几位摄影记者把镜头对准她了。我说:“陈湘,你这么漂亮,能给大家跳个舞吗?”“晚上点火才跳呢!”
晚饭快结束时,出现了精彩的一幕:一位阿细长者,真的在一段树木上钻出火来!他把点燃的一支支火把分别交到客人手中,人们高举着火把来到宽阔的场院,欢腾的篝火晚会开始了!熟悉的大三弦和竹笛奏响了“阿细跳月”的旋律,无论男女老少都逐渐加入到跳舞的圈子中来,一圈变成两圈,两圈扩大成三圈,人们在尽情地跳跃着、欢笑着。
我却在欢乐的人群中寻觅着,我想找到阿细姑娘师苗和小陈湘,可就是不见她俩的身影。忍不住我问身旁一位阿细妇女,认识陈湘吗?“认啊认啊,她和我女儿龙敏一个班啊。”“她们不来跳舞吗?”“她们学习啊。我家龙敏考试班里第一呢!”哦,我想起来了,陈湘说的那个学习成绩比她好的同学,大概就是龙敏呗。我从心里祝愿阿细人的后代幸福快乐的成长!
不知是谁把我也拉进“阿细跳月”的队列中,天安门前的青春记忆又萦绕在脑海。在今天这个难忘的山村之夜,我的梦落在了红河,落在了弥勒,落在了可邑,落在了阿细跳月的故乡!
夜深了,淳朴的阿细乡亲一直举着火把,把我们送到村口的停车场。忽然,我的眼前一亮,我见到了那个苗条的身影,她正是在安排大家上车的师苗。我找不到她,原来她在一直忙碌着。我有点感动。灯火映照着师苗美丽的脸庞,她微笑着挥手向大家告别。
我隔着车窗也向她挥手。只是不知道,她看到了吗?
(原载2015年第7期《阳光》文学月刊)
在云南香格里拉。
附录王乾荣先生戏作一首:
艳羡
——读培禹《彩云之南》
小引 昨夜10时上床,睡意全无。抽枕边一杂志消烦——一是《北京作家》。偶掀至116页。呀,是朋友培禹美文《彩云之南》……
培禹端巨笔,重彩画云南。
初会阿诗玛,神聆大三弦。
拜佛鸡足山,霞客天下观。
茶马商道窄,小河情歌甜。
洱海弄扁舟,洱源煮温泉。
南诏天堂音,古瑟弹悠远。
可邑阿细人,跳月耕良田。
西双版纳行,交响乐绵缠。
剑阁寻金花,赚得银镯还。
胜景遍游了,美女尚翩翩。
赏心悦目事,怎不叫上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