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20
我在这一天由北京飞往柏林,开始为期一年的欧洲游学生活。
国内疫情越来越严重,今天收到海南航空发来的邮件,2020-03-20柏林至北京HU0490航班取消。决定改签为4月5日。这一天是我在Hochschule für Grafik und Buchkunst一学期客座学生的最后一天,同时也是学校Rundgang的开幕,从工作室到走廊塞满了人,当时的德国也只有在南部发现几例感染病例。与教授和助教的最后一次单独会议,聊的也是这个话题,教授作为荷兰人通过媒体阅读了大量关于国内新型冠状病毒的新闻,我们互相分享在各自语境中所看到的信息,她打开谷歌地图,我指给她看,这里是武汉,那里是北京,还有那儿是我的家乡。-“谢谢你,但是这个时候,我还是想回去,和亲人朋友在一起。”取消了所有的旅行计划。基本从这一天开始,就不怎么出门了。但依然保持和外界的联系,了解国内外疫情,在家庭群里时刻辟谣。同时也在斟酌和衡量,该不该按照原计划回去。德国的感染病例迅速增长,Alex告诉我,他和他的女朋友因为疫情的原因失去了房子和工作,不得不选择在两天后辗转回美国。他给我发了他的两只小猫的照片,因为我们原先约好了近期要去他家吃饭,看他的小猫。父母焦虑的难以入睡,我的决定已经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了。决定重新购票,和另外两位朋友一起从法兰克福出发回北京。
从买好机票的这一刻开始,时时刻刻都在应对着各种变化。口罩,眼罩,手套,防护服,消毒液,酒精......在机场可以一眼辨认出谁是一同回家的人。
以后人类的五官会不会只剩下眼睛和耳朵,呼吸系统将通过另外一个崭新又隐蔽的出口。早上9点终于起飞,感觉所有人都像一只蚕茧,包裹在白色里。只有在真正起飞的这一刻,我才确信,这是真的启程了。落地做检疫的过程,带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不断的被指引到这个位置回答问题,或者去到那个位置做检测。检测结果没有出来,不能如愿当天飞回北京,我们被安排去酒店等待结果。一个小时的大巴,来到郊外的农庄。陌生,以及不确定性。从这一天开始,一百多个陌生人,在同一个建筑里,住相同风格的房间,吃同样的食物,关注和阅读同样的信息。在这里,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5055,这是我的房间号。带上口罩迅速出门取餐。从走廊望到底,整整齐齐、千篇一律的深色圆形桌子,上面摆着装有84消毒液的蓝色喷壶。面对面对话的方式完全消失,生活未免有点未来感。每天的交流基本通过键盘输入和微信语音的形式进行。以后,人类的声音会不会消失?又或者,被机械的按键声取代?
所有在这隔离的人都会进入一个微信群。在极短的时间内,这个临时成立的群体迅速的各自形成不同的角色:领导者,协调者、推进者、执行者……还有一部分沉默的人。我最过不去的,是卫生状况,和不能把控自己的生活,以及不能制定计划的焦虑。这个酒店原先是一个温泉酒店,洗手间的面积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一,增设有一块下沉的区域可供为泡温泉使用,大理石雕砌的鲤鱼张着嘴,我一直避免靠近这个区域。房间里的一切家具基本是深红色的木材搭配卡其色的布料。要抓紧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了,这狭小的桌子迅速地成为了我的工作桌。生命的韧性总是能在有限的环境中尽可能地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即便只是十四天,但还是要好好过。
透过窗户看见外面正在巡视的保安,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们这些隔离在房间里的人。
日子有点模糊起来。空间的单一让人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收到在莱比锡的同学发来的邮件,她说希望我这一切都好,顺利回到自己的家。其实在国外这一年,所有人都叫我做Lu,Zhi Jin对他们来说发音太难了。名字不重要,甚至我愈发觉得语言也不重要。我在微信群里发起了拍一张窗外景色的照片,在此收集到了这些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