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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乐:酷男也罢,暖男也好,转眼24年

2017-10-26 张弘 博客天下

这些年一路走下来,耿乐渐渐明白,“人的想法真的好可笑,永远想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文 ✎ 张弘

编辑 ✎ 方奕晗

 

演员耿乐从上海飞回北京,已是晚上11点。为了给第二天的电视访谈准备一身妥帖的服装,他反复揣摩节目编导的要求:尽量避免圆领。


圆领过于休闲,他希望在这个“采访各行各业精英”的节目里,显得正式一些,仅挑衣服就花去半小时。向火星试验室讲述前一晚翻来覆去选服装的详细过程时,耿乐说,“天蝎座就这样”。


这个心思细腻的男人47岁了。



24年后,他与早期银幕形象形成不小的反差。1993年,耿乐初登大银幕,在管虎的导演处女作《头发乱了》里饰演披头散发的摇滚乐手。之后,他成了姜文的导演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狠叨叨的刘忆苦,就是在莫斯科餐厅和马小军(夏雨饰)对扇耳光,在澡堂抽人嘴巴的愣小子。


做演员的前10年,耿乐演了10部电影,其中6部是导演的处女作——多数是第六代导演。除了管虎,还有霍建起的《赢家》、张一白的《开往春天的地铁》、杨超的《旅程》,均是小众文艺片。


田壮壮是《旅程》的监制,他曾说:“耿乐是中国电影的福将。”


耿乐出身艺术世家,祖父是中国现当代著名画家、国徽设计者张仃,叔父是著名美术设计家张郎郎。耿乐从中央美术学院附中毕业后,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



▵耿乐与祖父张仃


家庭熏陶和8年的艺术教育,造就了耿乐敏锐、独特的气质。 “美院学生的眼睛可贼了。” 他说,这也是早年自己备受年轻导演青睐、拍摄多部文艺片的原因之一。


然而在2004年《旅程》之后,耿乐没有继续在文艺世界里游荡,而是闯入更宽广、同时也更残酷的主流影视剧市场。


他一直奋斗在一线,年逾四十依然堪称劳模。2016年,他演了7部电影、2部电视剧,产量创下职业生涯新高。但他的名字多半只出现在通稿里,他的面孔也只是给年轻观众一种似曾相识的朦胧感。好几次在路上,都有人指着他说:“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


脸熟,但对不上号。


2017年夏天,耿乐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媒体报道中。他主演的电影《嘉年华》成为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华语片的独苗;他参演的电影《相爱相亲》《刀背藏身》也会陆续上映。


姜文让他把头发剪了,他死活不愿意


当演员的耿乐始终放不下艺术。


2012年,他在深圳的展览,是将4个黑色不明材质的物体塑成人形,黏贴在展览厅的柱子上,有的露出半个头,有的伸出一只手,取名《不,好,意,思》。半隐半露的灵感来自韩朝边界的板门店,韩国士兵看向朝鲜士兵时,只露半边脸。


“这就是我的价值观,我不愿冲在最前面。或许大家都要做最耀眼和引人注意的那个,那么,好吧,对于现在的价值观,我的作品真的是‘不好意思’。”他说。




他给好友闫妮画过一幅素描作为生日礼物。闫妮曾说,耿乐是她最好的朋友,原因是“耿乐以前是学画画的,是中央美院的,年轻的时候披一头长发,都是我特别喜欢的样子”。


耿乐接受过8年专业美术教育,上学时听外国摇滚,看外国杂志,迷恋梵高和达·芬奇,穿萝卜裤,跳霹雳舞。


耿乐的高中同桌、艺匠雕塑创始人王一告诉火星试验室:“那时候美院的学生能够接触到别的地方接触不到的外来事物,美院学生走在外面特别有面子。”


画家刘小东是耿乐的高中班主任。刘小东经常带学生到外地写生,画过一幅学生在山东农村游泳的画,里面就有17岁耿乐的身影。


在很多人看来,耿乐去拍文艺片再正常不过。出演第一部电影《头发乱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当时留的一头齐腰长发。一天下午,20岁的耿乐穿着皮夹克、披着长发、捧着相机,正和一个留学生坐在操场边晒太阳。有人向他走来,问了两个问题:“喜欢摇滚乐吗?”“喜欢拍电影吗?”




提问的人是《头发乱了》副导演。耿乐给出两个肯定的答复后,成为影片的男二号,一个摇滚乐手。


他太爱自己的齐腰长发了。见姜文时,姜文让他把头发剪了,他死活不愿意。后来再三劝解,才勉强答应——因为《阳光灿烂的日子》团队里,都是当时的大咖。


电影拍完,他很快又蓄起来。


“现在有机会,我还想留。”在耿乐看来,短发代表西方文明和现代规范,剪短发意味着所有人都活在规范里,留长发就是突破规范。“长发也是一种自由。”他说。


耿乐创作的《蓝影子》,是当年美院的优秀毕业作品,画的是一个青年骑着自行车停在铁轨上,背对画面,微微转过脸,想表达的主题是“尴尬的瞬间”。2014年美院附中60周年,这幅画还在中国美术馆展出。




直到现在,耿乐一有时间就去看画展。他特别喜欢美国画家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他的画特别孤寂,黄昏下的灯塔,一只海鸟飞过;曼哈顿写字楼,一个灯亮着,一个人工作,周围一片漆黑”。


耿乐的酷劲儿是骨子里的


作为美院版画系学生,在影视圈刚一出道就是主角,高起点让耿乐“年轻的时候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拍《头发乱了》时,少年心气时常冒出来作祟,他会在片场暴跳如雷,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拍摄《阳光灿烂的日子》时,跟副导演发生口角,引发肢体冲突,他卷起东西就要走。


有部20集电视剧找过来,他嫌剧集太长,拒绝了。 “以前挑剧本,可挑了,这不行那不行,角色、人物什么都挑。”耿乐回忆。


但还是有不少人找他演戏。《长江图》导演杨超筹拍电影《旅程》时,为了赶上耿乐的档期,特意将拍摄时间推迟两个月。


 “在那个时期,耿乐的外形和气质都是非常出挑的,有中国男演员少见的雕塑感,骨相很好,同时又兼备坚硬和阴柔两种气质,所以会吸引很多导演。” 杨超告诉火星试验室。


那些年,耿乐的戏几乎都是导演找上门来的。陈凯歌找他演电视剧和短片《百花深处》,香港导演张婉婷选中他与舒淇合作《北京的乐与路》。



杨超很能理解耿乐早期对剧本的挑剔,“中央美院的学生当然会挑剧本了,耿乐的酷劲儿是骨子里的”。


筹拍《长江图》时,杨超考虑过耿乐,但影片角色需要更沧桑、更显“失败相”的演员,而耿乐的形体没什么变化,太酷了。


第六代导演代表人物娄烨曾力邀耿乐出演《颐和园》中的男一号周伟,耿乐看过剧本,也试过妆,但经纪人觉得电影主题不符合主流价值观,婉言拒绝。


在《刀背藏身》中,耿乐饰演“手拎一柄腰刀站在群山之巅”的二堡。导演徐浩峰告诉火星试验室,“摄影师邵丹发现耿乐酷似三船敏郎(日本演员,在《罗生门》《七武士》里饰演武士),这不是我们事先设计的,是他天然相貌决定的”。


张艾嘉第一次见到耿乐,就决定请他出演《相爱相亲》中职业哭丧人一角。“耿乐是好看的,是真好看,一个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人。”张艾嘉告诉火星试验室。


而坐在高铁上看《相爱相亲》的剧本时,异常敏感的耿乐被打动,即便乘务员走过,还是抑制不住地流泪。




对耿乐来说,起初拍电影是新鲜好玩,“开始好几年都是蒙的,你说演对了,我也不知道对在哪儿,错了也不知道错在哪儿。”


《阳光灿烂的日子》拍摄条件极其艰苦,冬天拍夏天的戏,穿泳裤在冷水里泡着,还要不断往身上撒水,看起来像是出了一身汗;为了说话时不起哈气,演员要不停地吃冰棍降温。但耿乐依然觉得有趣,“傻小子睡凉坑,全凭体力壮”。


《旅程》之后,2005年夏天,35岁的耿乐剪掉长发,剃成圆寸——不是为了角色,只是想这么做。结果没多久就有导演找来,请他演都市文艺青年:“你怎么把头发剪了?原来的耿乐去哪儿了?我要你原来的头发。”


“我不会重新把自己装在壳里,

给自己一堆限制。”


这些年,耿乐给自己提了个要求:接的每个角色都尽可能不一样,差别越大越好,造型差别越大越好。


他不愿意重复自己。


以至于对剧本和团队的“宽容”,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久前的一部戏,剧本写的是在纽约时代广场拍,结果预算不够,改为国内拍,最终选在一家僻静的小餐厅。放在以前,耿乐说什么都不会接受,但现在他释怀了:“人之所以不宽容,其实是自己跟自己较真。”



转折出现在2008年,耿乐被著名经纪人王京花的公司签下。王京花给他接的第一部电视剧《跟我前妻谈恋爱》,就让耿乐跟以前的角色做了告别。剧本不错,但男一号的烟火气太重,一点都不“耿乐”,不像他以前演过的任何角色。


耿乐最初是拒绝的,他觉得肯定有人比自己演得更好。王京花问他:“这个角色就是你的,没有人跟你比啊,这就是你的机会,为什么不拍呢?演员就要尝试不同的角色。”


从此,“多做多拍,一个戏一个命”的理念,在他心中扎下了根。他说:“凭什么我零基础高起点?我就不能多摸爬滚打?”


几年后,他遇到安乐电影公司总裁江志强。


“最近怎么样?”江志强问。


“挺好,就是好剧本太少。”


“你拍够100部了吗?”


耿乐把《旅程》之后的职业生涯形容为“脚踏实地做演员”的13年。其间演了多少戏、哪些角色,他已经无法统计,只记得演过杀人凶手、飞行员、红军、商人等。“我不会重新把自己装在壳里,给自己一堆限制。”


他觉得年轻时幼稚、可笑,竟然会因为20集电视剧太长,拒绝合作。他也反省,因为青涩和愣头愣脑的性格错过不少机会,吃了不少亏。


耿乐的性格稍显沉闷。他不发朋友圈,一是觉得人不需要那么多社交,二是觉得妥当回复评论很累人。微博是在经纪公司的要求下开通的,粉丝有107万,在艺人里算不上多,每隔三四天更新一次,内容多半是影视剧宣传。他说:“演员太顾及往外走,就没法往内走。”



他练过半年太极拳,2011年皈依藏传佛教,没事的时候喜欢抄抄经。他在不惑的年纪热衷形而上的话题,诸如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很喜欢看纪录片《与摩根·弗里曼一起穿越虫洞》,思考宇宙、时间、外太空的事情。


问及“最近在思考些什么”时,他刚好路过加油站,中断谈话,下车加油,回到车上继续这个话题:“我觉得我们现在没有信仰,只信钱,好可怕,对自然和宇宙没有敬畏。”


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耿乐是个很慢的人。一次,他们在机场赶飞机,广播通知开始登机,工作人员催他快点,他还是按正常步伐往前走;再三催促,他停下脚步,半开玩笑地说:“你再催,我就不走了啊。”

 

“能跟李安合作一次,

从此不再拍电影,都值了”


徐浩峰是耿乐在美院附中的师弟,读耿乐的毕业作品赞不绝口,觉得他放弃美术可惜。《刀背藏身》合作之后,他看到耿乐当演员的状态,“就不可惜了”。


在这部影片中,耿乐的角色大部分时间不穿鞋 ,还要在岩石上跑。剧组准备了透明脚垫,但他不用,坚持赤脚跑;拍穿林跳壁的戏,徐浩峰考虑用分镜头剪切,但耿乐要求全景长镜头拍下来。还有一次,制片部门没来得及试探湖底的情况,为抢天光,耿乐一猛子就扎进水里。“如果水里是岩石或树杈,他会性命不保。把现场的人都吓坏了。” 徐浩峰说。


2010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在四川偏远山区拍摄管虎执导的战争题材电视剧时,有个主场景,车进不去,耿乐等人只能穿雨靴徒步1个多小时才抵达。艰苦的条件,让他和剧中女主角闫妮产生了深厚友谊。




一天,耿乐突然收到闫妮的信息,关于“怎么忘掉一个人”。他立刻打电话过去,安慰她:现在春天快来了,但是你不要期待那个春天。你要学会享受冬天,冬天的萧瑟、寒冷,这件事你要认。


1个月前,耿乐翻出李安的《推手》,又看了一遍。10月中旬,他在越野车里重现了自己的观影体验:“郎雄说完,没事,没事,啪,黑场,字幕就上来了,我眼泪就下来了。”


耿乐喜欢李安的电影,认为李安不炫耀,不嘚瑟,只说该说的,“在现在这个环境下,特别可贵”。


他觉得自己的演员生涯能跟李安合作一次,“从此不再拍电影,都值了”。


在影视圈多年,耿乐深知选剧本的标准是“以人为本”——看合作的人,而不是剧本本身。


《嘉年华》和《相亲相爱》就是他用这个标准选的。两部电影里,耿乐都饰演初中生的父亲——尽管生活中,他的儿子还不到3岁。


40岁之前,生孩子这件事跟耿乐无关,他甚至想过“一生不会有小孩”,但“人的想法真的好可笑,永远想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成为父亲前,他和刘仪伟、郭晓冬一起参加晚宴。他坐在中间,左右两个男人拿着手机互晒孩子照片,交换育儿心得,笑容满面,兴奋不已。这让耿乐有些尴尬,心想:“至于吗!”


后来,他有了儿子,朋友聚会时好几次忍不住晒娃,想跟别人分享儿子如何如何。“我理解为人父母了。”他说。


耿乐至今特别感谢父母给予他的极大自由——不论是上美院附中还是拍电影,他们从没有干涉过。毕业后,父母相继出国,2016年春节一家人在北京吃年夜饭,这才忽然意识到,上一次家人聚得这么齐,还是20多年前。







 文章转载于火星试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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