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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弘 2018-06-08

导演谢飞看完《暴裂无声》后,评价是“忻钰坤很有野心”。


文 ✎ 张弘

编辑 ✎ 方奕晗

 

两个内蒙古男人吵着吵着,突然情绪失控,在寒冷的包头相拥而泣。


其中一个是摄影师何山,而另一个是导演忻钰坤。这两个30出头的男人,从电影《心迷宫》一直合作到《暴裂无声》。


两人原本打算在房间里掏心窝地聊一回。拍车戏时,几个特写镜头没拍到,收工后,忻钰坤不太满意。


“为什么有些问题你没有发现,不做预设?”忻钰坤责问。


何山解释,那样的条件,已经做得挺好了。


成本只有170多万元的《心迷宫》获得成功后,忻钰坤再次身兼导演和编剧,开拍第二部电影《暴裂无声》,主演换成咖位更大的姜武、宋洋、谭卓。


“导演很可能昙花一现,第二部、第三部电影站不稳,职业生涯就毁了。”何山向火星试验室回忆,当时忻钰坤告诉他,导演和摄影师的职业生涯不太一样。




2017年的FIRST青年电影展上,《暴裂无声》作为闭幕影片在西宁首映,266张票30秒售罄。忻钰坤没敢坐进影厅,只是偶尔进去瞄两眼观众的反应。导演谢飞在电影里看出了“忻钰坤很有野心”,放映结束,称赞他“第二部作品走得很稳”。


忻钰坤心里这才算踏实。


“寡淡的人”和“不一样的电影”


但很快,他的心又被悬起来了。


《暴裂无声》原定2017年10月13日在院线上映。但片方建议撤档延期,前有国庆档战火蔓延,后有贺岁档追兵赶上,档期的选择直接关系到票房成绩。对忻钰坤来说,这更会影响他职业生涯的走向。


关于《暴裂无声》,忻钰坤有两个诉求。一是弥补《心迷宫》的不足,让那些说他只会讲故事的人,看到他在画面呈现、导演能力、影片掌控上并不逊色;二是希望突破外界的期待,因为“结构很容易被贴标签”。


极度理性是这个男人身上最显著的标签。“他连在片场发脾气,都要挑一个拍完用不上的便宜道具去踢。”黄丛余告诉火星试验室。他是忻钰坤在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进修班的同学,曾一起租房,后来成了两部电影的制片主任。


但明确的诉求最终变成了难以扛住的压力,以至于面对何山,忻钰坤抑制不住情绪。




压力来自《心迷宫》的口碑和票房。2014年FIRST青年电影展上,忻钰坤的小成本处女作《殡棺》获得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他的名字随之进入主流视野。2015年10月,《殡棺》改名《心迷宫》登上银幕,票房过千万。


这个成绩当时算得上不大不小的奇迹。忻钰坤一度被人称为“中国诺兰”,因为电影的非线性叙事和烧脑情节;也有人视其为“平顶山科恩兄弟”——电影在河南省平顶山市拍摄,在犯罪悬疑中触及社会现实。


而《暴裂无声》从开始写剧本到拍摄、剪辑,再到上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问我,新片怎么样了?”忻钰坤告诉火星试验室,其中有前辈、影评人、媒体和影迷。


剧组成立后,主创聚在一起开会,定下基调:《心迷宫》是《心迷宫》,已经过去了,全当我们没拍过,重新开始。


此前,有公司找到他,要花2500多万元重拍精良版《心迷宫》;也有人找他拍IP剧,赚大钱。忻钰坤都没答应。


他对未来有明确的筹划,只想先拍一部“不一样的电影”。


他回到老家包头拍摄,工作方式是做预设,每个道具和拍摄环节,他都亲自确认,甚至回家自己先试一遍。




入行前,忻钰坤曾在西安做栏目剧剧组助理,几乎每个部门的活儿都干过。打杂跑腿的经历十几年后再次派上用场。《暴裂无声》一天要拍20多个镜头,强度几乎赶上电视剧,但基本都能如期完成,拍摄进度则以精准的节奏向前推进,时间准确到早上几点几分到晚上几点几分。


黄丛余说,忻钰坤的执行力是合作过的导演中最突出的。忻钰坤一点儿都不像包头人。北方汉子骨子里的豪迈和狂烈,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出来。他很少喝酒,一杯啤酒下去,整个人就吃不消了。


他曾被人形容是“寡淡的人”,但在创作上,忻钰坤喜欢有味道的作品。他喜欢美国导演大卫·芬奇、韩国导演奉俊昊和朴赞郁,希望能像他们那样,在服务观众之余,还能表现更深层的东西。


写《暴裂无声》时,忻钰坤将演员的对话减到最少,第一稿剧本出来,主角张保民的台词不超过5句。最后,主角干脆被设定成哑巴,为了和寻子题材的电影《亲爱的》《失孤》相区别。


“为了让我在形象上更贴近农民,他做了各种尝试。”演员宋洋告诉火星试验室,他饰演张保民。开机前,导演发过来一个视频:他在快餐店吃鸡腿,卡住喉咙,嘴巴被撑得变了形。

 

“哟,李安来接你太太啊。”


忻钰坤喜欢写冬天的戏,《心迷宫》和《暴裂无声》的故事几乎都发生在这个季节。冬天的寒冷、萧瑟令他痴迷。


▵《心迷宫》工作照


拍摄《心迷宫》前一两年是他人生低谷,一到冬天,这种低沉情绪就会蔓延。那段时间,家里开支由在电视台工作的妻子支撑。忻钰坤去接她下夜班,会被调侃:“哟,李安来接你太太啊。”


忻钰坤确实也一心向李安看齐。“他想成为一个谦逊、儒雅的导演。”《心迷宫》制片人任江洲告诉火星试验室,因此,忻钰坤在电影这条路上走得很谨慎。


忻钰坤11岁那年,父母离婚,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家里地方小,来客人了没处躲,他就背对着众人,面墙站立。家庭带来的自卑一直持续到33岁,他成为两部电影的导演。“最大的变化是自信了。”忻钰坤说。


是电影支撑他走过孤独的少年时代。那个腼腆、自卑的17岁男孩,甚至为此不管不顾地出走,辍学去西安学习电影。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造反”,也是青春期里最任性的一个选择。


2004年,忻钰坤到南方城市走了一遭,很快又回到西安。电影梦再怎么宏伟,每天的衣食住行始终是躲不过去的现实。迫于生计,他报名学习游戏制作,想着也许可以曲线救国,从做动画开始。


直到一个女人出现在出租屋楼下的胡同里。她带来消息:有人找他。




22岁,忻钰坤终于第一次被人称呼“导演”。三四个人的剧组,资金少,导演事无巨细什么都要管,他因此掌握了日后被业内称道的制片思维,也磨炼了在苛刻条件下呈现出人意料的画面的能力。


但还是没拍上电影。


和李安一样,赋闲的日子里,忻钰坤也在家做菜。他最擅长家乡菜,焖面、烩酸菜;看岳父在家做了次酸菜鱼,就学会了。他想着,实在不行就去开饭馆。


他打发时间的方式,还有关起门看电影,一天五六部,饿了就随便弄点东西对付过去。“如果没有东西填充你大脑的时候,就有点消极。”忻钰坤说。


他两次报考北京电影学院,两次落榜,直到2008年进入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进修班,学制1年,学费3.9万元。这个长发、自然卷,还束着黑色发箍的文艺青年,上课永远坐第一排,认真做笔记。


“回到住处,我在外面浪,他就宅在家看他的电影。”黄丛余回忆。进修班结业时,忻钰坤拍了个20分钟的短片《七夜》,都市悬疑题材,没引起什么反响,但被后来成为《心迷宫》制片人的任江洲看上了。


任江洲从母亲那里听到《心迷宫》故事原型时,也是个冬天。上世纪90年代初,河南省南阳市的村庄里,一具烧焦的尸体在4个家庭中流转的故事,当地人尽皆知。




此前,他和忻钰坤合作拍过广告,几次没能及时结款,但忻钰坤都没有计较。这给任江洲留下深刻印象:“他很踏实,不争名夺利,是冲着作品来的。”


他将《心迷宫》的项目导筒交给忻钰坤。


2013年5月,已经写完《暴裂无声》剧本的忻钰坤开始写《心迷宫》剧本。第一稿严格按照真实故事的进展,线性叙事结构。忻钰坤着手修改到第三稿,采用非线性叙事结构,将故事的时间顺序打乱,重新拼贴组合。事情终于有眉目了。


“忻钰坤很聪明,而且是非常非常聪明。”任江洲对火星试验室说。

 

“那是人生必须经历的,都是故事”


2013年11月5日傍晚,忻钰坤、任江洲和制片主任黄丛余一行三人,开车从河南省平顶山市叶县金龙嘴村赶往县城酒店。他们决定买票回北京,再也不干电影了。


雨丝连绵不绝地打在车窗上,眼前是一片枯黄的原野。他们把车停在一处破旧的戏台,按照原计划,第二天电影《心迷宫》要在这里开机。此时,人到了,钱还不知在哪里。


3人从后备箱搬出一箱红酒、一箱香槟、一箱白葡萄酒,抡起来就往戏台上砸。“像被人从脚下抽走了凳子。”他们这样形容当时的绝望,并以激烈的方式祭奠即将死掉的电影梦。


“我知道拍电影难。”忻钰坤说,但没想到这么难。




三个男人叫闹着,发泄着,直到0点10分,账上突然出现10万块钱,拍摄按计划开始。


10万块钱对电影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任江洲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去全国各地拜访朋友和投资人。账上的钱一点点接近170万元的目标,他的啤酒肚也在一圈圈长起来,“那是人生必须经历的,都是故事”。


任江洲在外面筹钱,忻钰坤在村里数着钱拍电影。“当时能找到一块砖就盖(房子),能盖几层、有没有房顶都不知道。”


《心迷宫》不是忻钰坤理想中电影的样子。黄丛余说得更直接,“抛开故事,那部电影放在胶片时代,就是个废片”。虚焦、不稳定、偏色,再加上四面大白墙的布景,每个环节距离精雕细琢的经典电影都相去甚远。


忻钰坤迷恋技术,但《心迷宫》受条件所限,问题最多的恰恰就是技术环节。忻钰坤很清楚,《心迷宫》之所以成功,是因为脚下垫了两个箱子,一个是低成本,一个是新导演。


电影拍摄期间,他发了一条微博:我承认这不是一部赞美人性的电影,也没有什么伟大的主题可以提炼,但你会在这里看到自己,看到所有人。


《心迷宫》获奖后,忻钰坤成了青年导演的榜样。有同行说,看过他每一个采访,深受启发;也有影迷走出影院,眼泪汪汪地表示,中国青年导演能拍出这样的电影,很感动。


“但终究有一天要舍掉这个标签。”忻钰坤说。


他理性得一如既往。




拍摄《暴裂无声》时,宋洋被钢弓打到眉骨,一头栽到土里,伤口汩汩喷血,在场的人吓得腿发软。忻钰坤走过来,擦了擦泥土,按住伤口,把他送上救护车,整个过程“很冷静”。临了,他拍拍宋洋的小腿说:“什么都别想,先看伤。”


之后不久,忻钰坤决定减脂。那时他82公斤——包头天气寒冷,长期户外拍摄需要不停地吃东西保持体力,再加上后期制作阶段作息不规律,他一度成了胖子。


现在,他的体重回到65公斤。


微博上,忻钰坤每天都会被@无数遍,问“电影什么时候上映”,他回应:“放心!《暴裂无声》会择日上映。”


“到底哪一天?”有人追问。


“未来某一天。”他这样回复,附带着一个得意的表情。






文章转载于火星试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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