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剧《我叫黄国盛》剧照
导演贾小熊在《大帮崛起》一集的结尾引用李嘉诚的话：“当你放下面子挣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懂事了。”他说，这是黄金时代里不知道对错的东西。
文 ✎ 张弘
编辑 ✎方奕晗
继《河神》成为爆款之后，工夫影业联合搜狐视频推出网剧《我叫黄国盛》。这无疑是个异类，不是IP，没有明星，无法定位，甚至缺乏连贯的故事和精巧的剧名。
《我叫黄国盛》共6集，2017年12月26日在搜狐视频上线，观看量已接近2000万。播出第二天，众多电影类自媒体纷纷发文推荐，称它是“中国版黑镜”“2017年最后一部精品网剧”。
导演贾小熊觉得，外界对《我叫黄国盛》的评论多少有些过誉。他对火星试验室评价这部作品：“这东西不是特别丢人……我觉得至少还有两成以上的东西能改得更好。”
12月27日，搜狐公司CEO张朝阳召集相关人员开会，要求加大该剧推广力度。出品人、搜狐视频制片人曹迪告诉火星试验室：“他（张朝阳）看完觉得挺大胆，很不一样，质感也很好。”
《我叫黄国盛》的海报上写着5个字：一出伪喜剧。这是工夫影业创始人陈国富看片后提出的概念，他觉得“看得似懂非懂的，哈哈一乐；看懂了的就会有深思”。
▵网剧《我叫黄国盛》宣传海报
南城气质
《我叫黄国盛》的6集里，只有《整容法案》倾向叙事，有较清晰的故事线。但贾小熊不喜欢，因为这是不得不跟观众妥协的一集，“要不然他们说我不会叙事”。
他有个观念，任何事情“一认真就特傻”，对于作品的气质就是这种感觉。
制片人罗楠、演员张子贤和贾小熊2015年起开始合作，渐渐成为“铁三角”。贾小熊出生于1982年，用他的话说，从小到大“从没出过宣武区”，是个地道北京土著。罗楠和张子贤，一个是房山出生海淀长大，一个生活在劲松、方庄一带，都是北京孩子。
3人年龄相仿，都是看着《编辑部的故事》《我爱我家》长大的，觉得那是中国最牛的喜剧，至今无法被超越——这两部电视剧的共同点，在嬉笑怒骂间针砭时弊，暗藏锋芒，是北京土著文化的典型代表。
贾小熊介绍，第一集黄国盛出场时喊“嫂子”的语气，跟《我爱我家》里《死去活来》一集何平假死，隔壁艳红进门时说话的语气是一样的。结尾戏仿《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胡老师在课堂上讲《中俄尼布楚条约》的桥段，还特地找了个很像冯小刚的演员来演。
▵电视剧《阳光灿烂的日子》与网剧《我叫黄国盛》相似桥段对比
“国盛嘛，国家昌盛，黄金时代，所以姓黄。但是这么好的时代，也有好多大家觉得奇怪的现象。”这些现象包括网红直播、创业大潮、出境游、整容、新能源、性爱与战争等。《我叫黄国盛》始终延续“戏仿”风格，一上来就写着“改编自大型报告文学《黄国盛的黄金时代》”。
贾小熊觉得，“北京南城气质”是对这部剧比较贴切的描述，“就是我吃着炸酱面，还想着国家大事，领着低保但是胸怀天下。胡同里俩大爷遛狗，还聊着俄罗斯的卫星和朝鲜的导弹。”
曹迪是北京人，她说：“北京南城文化就是有话不跟你好好说，爱调侃和戏谑。”
肯较劲，就一定能出来
2016年6月6日，《我叫黄国盛》在北京怀柔杀青。贾小熊表现得很镇定。回家路上，他想起45天拍摄过程，细节历历在目，这个北京爷们儿突然感伤起来。他写了一大段文字，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准备发到群里。但转念一想，觉得太矫情，又删了。
陈国富对贾小熊说：“《我叫黄国盛》这个东西不追求要多火，但要每个看到的人都说它牛，哪怕只有200人看。”
▵网剧《我叫黄国盛》剧照
开机前，贾小熊跟剧组所有人说：“这年头没有不较劲就出活儿的便宜事了，没有了。但只要你肯较劲，就一定能出来。”他后来才知道，拍摄时下冰雹，一位制片拿着塑料布保护片场，趴在上面，冰雹霹雳啪啦砸在他身上。
剧中许多看似不经意的细节背后都极其考究。《未来出行》一集戏仿BBC新闻播报的口吻，报道各国对未来出行的探索，用了几十个外国演员。导演先是找英国人配音，又找英语好的中国人配音，最后选择了后者——略微蹩脚的感觉，喜剧效果反而更强烈。
▵网剧《我叫黄国盛》之《未来出行》视频片段
《动物保护》一集戏仿央视节目《致富经》，造了个《致富的经》。节目里出现的二维码可以真实扫描，为此他们特地注册一个叫“zhifudejing”的网站。
采访中贾小熊多次提起，十几年前上大学时，老师就说过：要做才，做领导别人的人，不要做匠。但近几年全社会又在提倡工匠精神。他也不知道走哪条路，“这个剧每一集里我们都没下定论，我们挺游离，挺彷徨的”。
出品人、工夫影业总经理陶昆1990年到北京电影学院管理系学发行，后来干了20多年制片。开机那天，他到现场一看，剧组这么小，都没好意思在朋友圈发照片。但开拍后到剧组探班，回去立马让公司的人去学习。陶昆告诉火星试验室：“这个团队的执行力是我近年见过超一流的，换别的人，这项目未必能成。”
该剧置景200多个。为提高效率，布景从教室变成办公室、变成医院，又变成夜总会。剧组从2000名演员中选出180名，罗楠说，“几乎全北京长得有特点的人，都被我们搜刮过来了”。
▵网剧《我叫黄国盛》剧照
执行制片人杨帆对火星试验室说，《我叫黄国盛》不是靠语言梗取胜的喜剧，而是结构性喜剧，现场所有的细节都会影响到整体的效果。罗楠说，贾小熊要面子，怕有专业观众会暂停页面，深究问题，所以要做到万无一失。
这是团队第一次做这么大体量的东西，很想把它做好。“这东西拿出去就是我，不是差一点的我。”贾小熊说。
突然要拍一堆咖
浸淫电影业20余年的陶昆阅人无数，对年轻人迸发的热情始终保持谨慎。在他看来，才华是一件事，能把才华表现出来是另一回事。“很多年轻导演想拍一捧花，最后拍了个冰箱。精准表达是我们很看重的。”
第一眼见到贾小熊、罗楠和张子贤，陶昆就放心了。这帮人虽说不上饱经沧桑，但都不再稚嫩，脸上都有被生活折磨过的痕迹。“他们经过这些年都还活跃着，就说明了他们的经验。”陶昆说。
▵网剧《我叫黄国盛》主演张子贤剧照
双方相谈甚欢，他有意和贾小熊团队合作，但一时没有清晰的方向。
工夫影业成立后始终保持低调，从没开过片单发布会。直到2017年开始，多部影视剧面世，营销主管强烈要求办发布会。
资金和人脉不是问题。陶昆觉得，开发布会要找人站台，工夫珍惜人脉，不想给朋友添麻烦。此外，发布会有种公开承诺的意思，吹的牛之后总要还上。
他想了个主意，打算拍个短视频，让张子贤把工夫影业即将推出的影视剧主角都演一遍，从《火锅英雄》到《河神》再到《二代妖精之今生有幸》。“这个东西的拿捏度很好，你可以当真，也可以不当真。”
▵电影《二代妖精之今生有幸》张子贤饰演眼镜
贾小熊决定讲一个拍毛片的电影工作者，试图山寨工夫影业的电影，正好串起一批片子。那天站在工夫影业办公室门口，看着“工夫”两个白色大字，他想到个高仿厂牌“干天影业”，旁敲侧击地跟陈国富讲了这个创意，居然没有反对。
《工夫.av：一个成人电影工作者的自白》诞生了。2016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上，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电影公司的上千部影片，都采用传统发布会的形式。工夫影业这一独具创意的方式收效甚好，开创先河。
这也是贾小熊团队进入工夫影业、成立“工夫小戏”公司后，面临的第一次大考。贾小熊形容，“我们原本都是很底层的小团队，突然要拍一堆咖”。视频里出现了演员陈坤、导演陈国富、徐克、肖洋、编剧张家鲁、汪启楠等人。
▵《工夫.av：一个成人电影工作者的自白》中编剧张家鲁与演员陈坤
贾小熊给陈坤说戏都是蹲着说的，因为他觉得“给他跪下也不合适”。
黄金时代里不知道对错的东西
2015年10月网上热传一条短视频《LU，一个狂吸4亿投资的APP》。视频中，年轻创业者做了个“飞机杯”项目，取名叫“LU”，他接受采访，一本正经地阐释生态理念。
▵短视频《LU，一个狂吸4亿投资的APP》视频片段
这是贾小熊团队接手的项目，也是他和制片人罗楠、演员张子贤3个好友首次合作。张子贤告诉火星试验室，贾小熊之前开了个小公司，揽广告的活，找团队拍摄，“但他都觉得不满意，就想自己拍一个”。
视频获得当年广告门举办的金瞳奖创意视频全场大奖。年底，贾小熊、罗楠、张子贤开始受邀到各大电影公司，和中国电影界大佬谈笑风生。此前，贾小熊和罗楠做了将近10年广告。张子贤和贾小熊经常无所事事，待在家里以玩游戏、打牌度日。
陶昆记得，当时公司正在做电影《寻龙诀》的后期。一天，副导演给他看了个特神的东西，就是这个短视频。
“我当时看完就惊呆了，立马发给陈国富。他看完也说拍得好。”陶昆更看重视频背后的专业度和原创能力，“有趣很多人能做到，才华也可能昙花一现，但专业度是基本功底。”
▵短视频《LU，一个狂吸4亿投资的APP》视频截图
几天后，陈国富提出要见见这个团队。
2016年春节刚过，贾小熊经人介绍第一次见到陈国富。简单寒暄后，陈国富问：“你们是干吗的？”“做小视频的。”“你们缺钱吗？”“现在也不知道要钱干吗。”
“你们以后想干吗？”对于陈国富的这个问题，贾小熊没想明白。他脱口而出：“我们就想牛。”
谈话很快就结束，但双方的合作就此埋下伏笔。
2017年年初，《我叫黄国盛》项目易主。“那时候老陈（陈国富）就说，前面有人跑单了，我们责无旁贷地要把这件事接过来，我还投得起。”陶昆说。
▵网剧《我叫黄国盛》剧照
他出面和各大视频平台洽谈，但一直没人敢接，因为这部网剧的“形体”很难把握，更难将其归类。更直接地说，各大视频平台采购商觉得，这个东西很难成为大众范围内的互联网视频产品。
最终，搜狐视频接盘。曹迪透露，搜狐已经停止大剧采购，转向小而美的精品化自制剧，《我叫黄国盛》是重要尝试。
“这片子不挣钱，他们自己还赔点……说白了，相当于赔本赚吆喝。”陶昆说，工夫影业下面孵化了3个子公司，制作《河神》的闲工夫，专注IP资源整合的工夫真言和制作《我叫黄国盛》的工夫小戏。
▵网剧《河神》剧照
贾小熊觉得，输出价值观不是他们的宗旨，而是希望通过喜剧的方式避免说教，避免给出结论。这些年，贾小熊对频发的社会性事件越来越不能理解，越来越无法作出明确判断。
他在《大帮崛起》一集的结尾引用李嘉诚的话：“当你放下面子挣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懂事了。”贾小熊说，这是黄金时代里不知道对错的东西。
▵网剧《我叫黄国盛》视频截图
“我也没想明白，怎么去告诉别人呢？但我们有底线，耍流氓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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