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 / 时尚芭莎 2016.9月号正刊
编辑 / Yoanna 采访、文 / DuanShen Zhang
一位女设计师的性别论
Nadège Vanhee-Cybulski
NadègeVanhee-Cybulski是一个需要让你花些时间练习才能准确发音、并且记住的名字。但作为爱马仕自拥有成衣系列以来二十年里的首位女性创意总监，她对自己身为女人的身份、以及当下被大众所关注的“女性化”风格，却有着令人难忘的见解。
巴黎福宝大街上的爱马仕总店里人气不减，来自全球各地的客人依旧排着整齐的队列。绕过店铺正门，从后侧街道进入办公楼，乘电梯直达四层的媒体陈列空间，气氛就轻松自在多了。这里像图书馆一样错落摆放着从服饰、家居到马术用品在内的所有产品。
三个简约的由Jean-Michel
Frank为爱马仕设计的乳白皮革低矮长沙发以U形放置着。房间另一端的龙门架展示着2017年早春系列的女士成衣—自Nadège
Vanhee-Cybulski成为创意总监之后，爱马仕才第一次在时装系列中加入了“早春”一季。
与她那不太好记住的名字相比，Nadège Vanhee-Cybulski的职业经历更容易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Maison Martin Margiela担任设计师；接着和Phoebe
Philo一起在位于伦敦的Céline工作室里做设计；在2015年接替Christophe
Lemaire来到爱马仕之前，她在纽约为Olsens姐妹所创立的品牌The
Row担任设计总监。
她并不是一个很高调的人，更不愿意谈任何涉及私人状况的话题，但是作为爱马仕自拥有女装系列后二十年来的首位女性创意总监，她显然已经成了时尚圈里最让人好奇的人物之一。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身为女性的身份能够成为什么特别的谈资。
我们等了5分钟，Nadège Vanhee-Cybulski 和工作人员轻声细语地走了进来。她笑着落座，上身前倾，双肘靠在膝盖上，顺其自然地端起助理为她送来的茶。和那些面色透着“速战速决”的设计师不同，她似乎并不担心时间。素颜的她，肤色在夏天里算是苍白，棕红的及肩长发自然弯曲，没有刻意整理。
她穿一件丝质的宽松衬衣，海军蓝底上勾勒细细的巴洛克藤花纹络，领口开到第三颗扣子，露出脖颈上一根极细的暗金项链，上面坠着一块拇指盖大小的暗绿色埃及石碑碎片，是荷鲁斯之眼的图纹。衬衣没有规规矩矩地放进裤子里，那是一条宝蓝色的麻布宽松七分裤。脚上穿着一双简单的浅棕色皮质平底凉鞋。
所有穿戴并不都是爱马仕品牌。就在这种悠然自得的气氛中，她用带着浓重法国口音的英语和我们聊起了自己。在这样一个所有部门各司其职、各有其设计负责人的品牌里，她仿佛身处一个庞大的交响乐团——一边坚持着极简的审美，且强调可以与爱马仕的生活方式产生共鸣的部分，仿佛一把声音浑厚优雅的大提琴；一边还要兼顾品质、实用性以及品牌的历史传统，和各个部门统一节奏、相得益彰。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如今她在践行的是一种“巴洛克式的极简主义”。
我们先从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开始吧。如果需要你为你设计的系列找三个关键词，会是哪三个呢？我希望是不刻意（Effortless），然后是考究（Sophistication），最后是女性化（Feminine）。
既然提到女性化，你是爱马仕自拥有成衣系列后的二十年里第一个女性设计总监。你如何定位你的“女性化气质”？应该说是我的设计与女人之间存在某种“默契”，因为我理解她们的需求，我清楚女人在哪个范围内会感到自在，如果超过了某个界限就会看起来荒谬、脱离实际或者东施效颦。这是女性化在设计外观上的体现。另外也会更多地在裁剪、细节上花更多心思为女性客人的穿着舒适度着想。
因为我自己身材比较高，所以我常设计一些长长的廓形。现在我会请身材娇小的同事来试穿。经过了很多沟通和摸索，我认识到裁剪需要非常的“宽容”，就是能容纳不同女性身形的多元化能力。其实并没有人刻意指示我一定要往女性化的方向努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作为一个女人，我随便做什么都可能被认为女性化。我觉得这一点很奇怪。女人总需要付出更多的力气来说明解释我们做的一切，工作、年龄、结婚与否、有没有孩子……有一些品牌会在男装上用女装的元素，我不觉得这一定是某种“性别化”。“性别化”的定义，不同的人有不同理解。现在新一代的孩子都不怎么介意性别，他们穿他们喜欢的衣服，仅此而已。我不介意有男士穿我们女装的衬衣，我认为这很棒。 对自己的喜好非常清楚、拥有自信、对时装文化有一定的了解，或者对艺术与设计有涉及，拥有自己的个性。我尊重这个品牌内的“万花筒效应”，你们会看到爱马仕 女性形象的不同侧面，绝不只有一种风貌。昨天，我们做了一个试验，在同一条裙子上做了许多不同色彩的尝试。有趣的是，我们亚洲的同事会更倾向于“固定模式化”的色彩搭配，他们会说：“这个粉红的裙子肯定适合年轻又皮肤白的女孩。”但事实上，如果加个外套，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在最近几个系列中，你用到了很多爱马仕的传统元素，像丝巾、马具等。有哪些传统元素是比较容易运用到你的设计中的？又有哪些比较有挑战性？马术用品系列算是比较好运用的。虽然我并不骑马，但是我很欣赏这项运动以及它的相关配饰中所具有的美感。将马绳运用做腰带，将马座护具上的明线格纹运用在外套上，对我来说得心应手。除了有一点，比如你看（指着眼前陈列的漆器系列），这个品牌有时会是这样很禅意简练的形象，但另一边（指向长柜上陈列的爱马仕餐瓷系列）也有这样充满绚丽色彩的一面。所以这是充满挑战的地方，让时装系列与爱马仕其他产品的面貌相得益彰。那是不是意味着你需要在简练和繁复这两种风格间做一个选择？我一直尽力去结合这两种气质，我把这称作“巴洛克式极简主义”。一边有那么简练纯净的造型，一边可以有这样天花乱坠的幻想丛林。我不是个爱讲故事的人，我不喜欢说：“这个系列的主题是非洲、田园，或是赤道丛林。”（她的语调刻意诙谐地上扬，手也做指挥家状比画。）我一直有“服务”的意识，让这些衣服使你的生活更完整、更便捷，或者更有能量。是，但也不是。我的设计不是那种抗风抗雨、连登山都可以应付的那种“实用”。我觉得实用性的概念包含“这衣服可以陪伴你多久”。我希望我设计的服装能够经得起年岁。其次，实用性也表现在衣服和身体的关系，是不是足够舒适。另外，我想再次强调，我从来不想让女性在时装里显得可笑，像是让她们过分地去拗出某种造型。 爱马仕是一个以尊重传统而闻名的品牌，这会让你在设计中变得保守吗？在这里的工作确实有一些挑战，但并不是“变得保守”。当我们坚持品质为重时，肯定会有许多事情是不适用的。比如有一些皮革原料本身非常柔软，如果将它过分染制可能就会发干皲裂。另外我们常常说：“不要穿着蓝色的牛仔裤坐白色皮沙发，因为你的沙发可能就变蓝了。”（她笑着看了看她宝蓝色的麻裤子，因为她正好坐在白色的皮沙发上。）我认为这是想要“保护”你的设计，使它有更长久的使用价值。我为爱马仕设计第一个系列时，曾费了好大功夫，为一件外套争取到了使用尼龙面料作为里衬的可能，因为现在的技术可以制造出比丝更轻盈舒适的纤维，而且它也比真丝更方便打理。（天然面料的地位始终被认为比人造纤维更加高级，这样的思维在爱马仕内部也根深蒂固，也就是为什么设计师要为这个不起眼的选择做一番认真的论证。） 我们在巴黎做过一次这样的客户见面会，非常有意义。作为设计师，我们总是有高挑完美的模特为我们试装，几乎很少有机会看到普通人的比例。因此当秀场的服装直接套在真实顾客的身上时，我觉得是一种考验，老实说我当时很紧张。但因此，我非常真实地体会到这样接触的可贵。而且我也想更多地了解她们的喜好。在巴黎，你最喜欢去哪些地方逛？可以和中国的读者分享吗？我一直很喜欢去Place
Dauphine（巴黎中心岛上的一个小广场），是藏在Palais de
Justice（巴黎司法宫）后的一个小巧安逸的所在，那真的是巴黎的正中心，我常觉得那里像是某种电影的布景，非常迷人。另一个是Musée
Zadkine（扎德金美术馆），那曾是这个艺术家的工作室，很小巧幽静，我很喜欢那里展示的雕塑。最后一个，当然就是爱马仕的商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