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敏专题讲座回顾（多图）+论坛配套文章全文 | 动画学术趴
2014年10月25日的中国独立动画电影论坛活动《剧中剧与造梦师：元电影视野下的今敏动画》讲座应该是我负责过的最大最正式的一次活动。第一次作为学术讲座的主讲人，忐忑不安，诚惶诚恐。活动开始前半个小时，皮三导演告诉我，楼下等待活动开始的队伍已经排到尤伦斯门口了。于是我就更紧张……当然，我知道绝大多数人都是奔着今敏和丸山先生来的XD
798尤伦斯二楼大厅。下面是入场前后的对比图。场地最前方有好几十人席地而坐。听众里有很多我认识的朋友：有我的博士师兄、好几位硕士和本科的师弟师妹、学术趴群里的N多朋友们，还有好多这次论坛期间认识的优秀动画人。真的谢谢大家的到场。此外，我想我必须谢谢所有的工作人员，他们真的很辛苦。
讲座上我还是有些紧张，有时候讲话磕磕绊绊。所幸没怎么影响我所讲的内容本身。目前回想起来，可能有一两个细节问题没有说透，不过90%的信息应该已经（努力试着）传递出去了。这多亏在活动开始的三天前，女朋友帮助我重新梳理了PPT的顺序，让它更适合面向大众的讲座，而不是太过严肃的学术报告。
讲完后我看了看表。我这部分持续了正好一个小时，比我预计的时间要少15分钟。这时候我才听工作人员说，因为人来得太多，好多来晚的人被拦在外面进不来了……
一直谦逊地坐在后排的丸山正雄先生、今京子女士和原史伦先生走上来了。他们和我、皮三导演围坐在前面，开始讨论与提问环节。我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的时间就全都交给观众了。事实证明我为几位日本来宾多预留了时间是明智的，丸山先生和蔼又健谈，观众提问也巨多。
活动的意外收获之一是，今敏先生的未完结漫画《Opus》（同样是一个带有剧中剧要素的文本）有被翻拍成动画的可能——这是丸山先生在交流环节时突然想到的。皮三导演或许可以帮助筹集资金，或由丸山先生方面进行网络众筹。
活动结束之后，我们接受了BON TV的采访。在晚宴上，我有幸获得了今京子女士的赠书，是今敏先生的一本画集。我会珍藏。
论坛方面应该会随后提供活动现场视频。如果大家愿意看我这张丑陋的脸，可以持续关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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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我为独立动画论坛所写的纪念今敏先生的文章全文。和我的讲座内容是一致的，只是简化掉了一些细节。
剧中剧与造梦师——元电影视野下的今敏动画
文 / 刘书亮
在我创作动画和进行学术研究的过程中，今敏作品的冷峻、严肃和深刻总像是向导与标杆，让我时常想起。我反复思考的一个问题是：如何纪念他才是正确的。我想，如果我们要让全世界记住一位大师，不假思索地将其奉若神明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深入研究他的作品，理性地看到他的作品为何不可替代，这或许才是我们该做的，至少是动画学界该做的。
批判人类的灵魂、梦境与现实交叠、深入角色的内心世界……这些都是观众对今敏特色的常见概括。他们说得不错。然而严格地讲，这些评价有些过于感性了。在最新的研究中，我将今敏作品置于元电影（meta-cinema）的框架之内，重新梳理今敏的创作个性。
元电影的近义词是“电影中的电影”。简单地说，它是指一部影片中包含着的“另一部影片”。就根据这“另一部影片”的属性，我们可以把元电影出现的形式大致分成几类：描写一部影片的拍摄、制作过程；出现其它影片的片段或者向其它影片致敬；角色的电影意识觉醒；电影的心理机制呈现……
今敏深谙元电影之道，在多部作品中对元电影要素的使用有非常全面而成熟的尝试。举出一些今敏动画的例子，上面提到的那些不免有些拗口的术语将会变得特别容易理解。
今敏作品中有很多“剧中剧”的元素。譬如《千年女优》。《千年女优》讲述的是影星藤原千代子追寻爱人的一生。故事是以记者（社长）与摄影师前去年逾七十、已经隐居山林的千代子家中采访，为她制作传记纪录片为起因的。于是，《千年女优》一面借着摄影师手中的摄影机记叙了纪录片的拍摄过程，一面以千代子的自述为线索呈现了她的回忆，而这“回忆”的呈现手段便是将千代子与她主演的大量影片场景重叠、交织并串联起来。无论是处于拍摄过程中的纪录片，还是千代子出演的作品，都是《千年女优》的元电影。
在《未麻的房间》里，《双重束缚》（DoubleBind）是一部与主线故事相平行的虚构的电视剧。当《未麻的房间》故事徐徐打开时，《双重束缚》也在不断拍摄中。可以说未麻是同时作为两部影片的女主角出现的。这个剧中剧的对白设计也对《未麻的房间》的悬疑设置起到了作用，间接推进了故事主线的发展。
《红辣椒》中有大量向经典电影致敬的段落，这同样是元电影的形式之一。片中有对诸多类型片的致敬，包括《人猿泰山》、《007俄罗斯之恋》、《罗马假日》等等。除此之外，《红辣椒》中还出现了今敏自己的作品海报，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水印”或“签名”。
以上这些都是元电影在今敏动画中的集中体现。但是，倘若仅仅停留在这些“剧中剧”形式的显性、浅层元电影阶段，今敏的作品不可能像我们看到的这样经久不衰。在我看来，今敏作品的最大魅力在于其中对观影心理机制的呈现与探讨。
我们知道，电影的观赏特性是：在一间相对封闭的、黑暗的屋子里，观众坐在座位上不能随意走动，默不作声地盯着银幕上的活动画面。精神分析电影理论已经指出这样的观影行为与做梦，甚至重回婴儿时的“镜像阶段”与“想象界”（拉康语）都有极大的关联——电影往往是一架为观众制造梦境的机器。梦也成了现代电影美学中电影本体的重要隐喻。《红辣椒》里就虚构了一款能够记录梦境，并将其呈现为动态影像的机器：DC Mini。完全可以说，DC Mini这个存在于科学幻想中的机器是一种完美地以梦造影的电影生产机器，是对于“电影”与“梦境”二者的融合想象，它与电影自身共享着同样的“造梦”神话。
另一方面，《未麻的房间》提供了对观影行为更加抽象化的概括，即凝视。精神分析电影理论为我们提供的一个最重要也最简单的启示便是：看一部影片，就意味着凝视和窥探他人的生活。《未麻的房间》中，未麻是一个多重意义上被凝视的对象：我们作为《未麻的房间》的观众，在看未麻；影片里未麻的歌迷和影迷，也在看未麻。未麻的房间是影片中反复展示的场景；“未麻的房间”同时也是记录未麻日常生活的网站名称（这个网站的内容后来被证明是偷窥所得）。这构筑了一种窥探隐私的电影式母题。影片中，未麻养了一缸热带鱼，这同样可以被视作是电影的隐喻：演员就像鱼一样若无其事地生活，而电影观众正是围绕在鱼缸周围的众多凝视的目光——克里斯蒂安·麦茨的洞见，在《未麻的房间》中得到了视觉化的精妙呈现。
剧中有剧，梦中造梦，多重凝视的目光……今敏的作品是元电影创作实践的绝佳范本。今敏以丰富多样的手段为我们呈现着元电影的动人视野，不光表达着他对电影的热爱，更体现着他对电影创作乃至电影本性的深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