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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针线包

2016-09-01 李悦勤 当代作家

在父母身边,总是不经意地翻出一些老物件,弯弯转转,悠悠长长,牵牵绕绕,牵出你的童年,以及行将淹没的人与事。


今天翻出的这件宝贝曾经是我童年的最爱。小时候每当妈妈从柜子里拿出这个小小的黑包袱,我总是满怀期待地守在一旁,等着看里面的惊喜。每回都神迷,每回都惊喜,一个月看一回惊喜,半个月看一回惊喜,一天看一回惊喜,半天看一回我照样惊喜。




妈妈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里面是那个巧夺天工的针线盒:打开大的折盒,里面可能是一张鞋样,也可能会有几张崭新的纸币,一毛的,两毛的,五毛,全无折痕的;如果妈妈刚好交上了补绣,也可能会有一张五块的钱,一定是被妈妈仔细地展开压平的,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像私藏了宝贝的小姑娘;偶尔会有几斤粮票几尺布票,妈妈一向过日子精打细算,她会一点一滴收藏好她的略有结余;打开两个小一点的折盒,里面会有几绺好看的绣花线或者是几张不知写了什么字的纸,我想可能是妈妈需要记下的一些琐细的事吧,不是日记,就是一些只有她能看懂的字词短句;再打开四个更小的折盒,那就是更小的绣花纸样,或者是更细小的某种珍藏;然后就是最令我着迷的十六个最小的魔盒了,几根针,一粒小亮片,反正不论是什么,我都觉得无比神奇,于是我小小的手一遍遍翻来翻去,屏息静气地翻,满怀恭敬地翻,不论能不能翻出一根针,一张好看的糖纸,我都同样惊喜,翻了成百上千回,从来没有不兴味盎然满怀期待过。小小针线盒在我清贫瘦枯的童年真是一个神奇的宝贝。


光阴逝去,岁月流转,带走了妈妈的青春与盛年。妈妈老了,眼睛得了白内障,针线活做得越来越少,今天翻出这宝贝,给我讲了每个物件的来历。那方小小的黑粗布是纯棉手织布,是五十年前姥姥亲手缝了送给妈妈的,姥姥的针线活又细密又匀停,如今缝包袱的姥姥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包袱上的大铜钱则是来自奶奶的遗物,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的音容笑貌我都记不太清了;那个魅力无穷的多宝盒是婶婶的哥哥我叫他大舅的巧手叠的,包盒子的蓝底花布是跟我同年的堂弟的小花袄剩的布头。




盒子跟了妈妈四十几年了,而婶婶、大舅也早已驾鹤西去。妈妈说如今再也没人会叠这个了。岂止是大舅的多宝盒没人能叠了,姥姥的手织布,妈妈的做鞋剪花納割绒一样是无人传承了。我穿过妈妈做的纳花鞋,我的孩子穿过妈妈做的纳花鞋,堂弟的孙女还穿过妈妈做的纳花鞋子,很多亲戚乡邻都穿过妈妈做的鞋,前几年我还在妈妈的指导下纳过鞋垫做过拖鞋,再往后,这个手艺也会慢慢失传的。当今时代,物质越来越过剩,流水线上的产品越来越廉价,人心越来越浮躁,手艺的失传也便成了无可挽回的事。


那天妈妈说要送我一件崭新的金首饰,妈妈一次也没戴过,还带着标签与价签,我说我不要,金子再贵,也只有商品价值;而这个小小针线包,有姥姥、奶奶、大舅、婶婶的手泽芳香,有妈妈无数次的开合,有我的童年记忆,这样的情感价值是无与伦比的珍贵。


于是,眼泪一颗颗落下来,落到妈妈的针线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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