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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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爷爷是老党员，老村委书记，一生勤勉宽厚。在75岁之前，爷爷一直在山里放羊，羊儿陪着爷爷走过春夏秋冬。春天到了，青海的天气还是寒冷依旧，爷爷穿着羊皮袄，迈着沉甸甸的步子放羊归来，巷道里羊叫声赛过了孩子们的玩耍声音，家里的小羊羔听见动静开始“咩咩”叫起，蹦来蹦去骚动不安。奶奶赶紧叫我们去赶羊，小羊羔跟着我出门去迎接它的母亲。几家的羊分别打着不同的记号，领头的老金羊带着自家的羊儿进了家门，但也有顽劣的羊儿会跟着其他人家的羊乱跑，因此孩子们就等在家门口赶羊。我跑出去看见我家的老金羊骄傲地走在最前面，那双黑黑的叱角让我心里犯怵，我躲过金羊，看见最温顺的老母羊，迅速跑过去抓住羊尾巴跨上腿骑在羊身上，羊儿踉跄一下后，驮着我举步维艰慢腾腾走着，小羊羔也找到了母亲，依围在母羊旁边，呢喃嗅着母亲的味道。伙伴们看见后跑过来赶羊，母羊驮着我快速奔跑，惊乱了羊群的秩序，爷爷在后面喊我从羊身上下来，我紧紧抓住羊背上的羊毛，到门口奶奶看见我骑着羊，拿着竹条撵着来打我，说我把羊压坏了，她把羊儿当成了亲人一般，我从羊身上翻下来，躲在爷爷身后，爷爷护着可怜兮兮的我。

夏天的时候，爷爷必须要住到后山窑洞里放羊，一去就要住十几天，有时候赶上端午节，奶奶就会带上吃的东西，赶上毛驴带着我上山，要翻过蜿蜒曲折的三座大山才到了爷爷放羊的地方，偶尔会看到刚破茧成蝶的小蝴蝶成群飞起，那场面简直惊心动魄，在我小小的心

里留下了永恒的美丽。而爷爷在山上孤独地放着羊，深邃的大山沉淀了爷爷宽厚的性格。

秋天到了，庄稼收进了仓里，高过房顶的麦草堆稳稳立在南墙根，麦草储备起来准备喂驴和羊。每到晚上，奶奶和爷爷就会去草房里铡草，黄黄的麦草在奶奶的手中有条不紊地卷进铡刀下，爷爷用力一压，长短一致的草节子散落在地面上，最后爷爷装一背篼草去喂羊，羊儿听见爷爷的脚步声开始“咩咩”叫，顷刻间，寂静的院子里叫声沸腾起来，狗摇着尾巴“汪汪”叫，毛驴也“嗷嗷”叫着。爷爷井然有序给家畜喂食、添草，驴子吃饱后噗噗抽着鼻子，羊儿匍匐在圈里，星子闪着明丽的光，夜静悄悄的。奶奶为了省电，早早就拉灭了昏暗的电灯，爷爷慢悠悠来到房里拿着水烟瓶悠然自得抽烟，随着“呼啦呼啦”声火星子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我和小妹嚷着爷爷讲故事，爷爷吸一口烟，慢条斯理开始讲“岳飞”的故事，那时候觉得爷爷是那么博学多才，把岳飞偷学知识，并且为别人代写作业后被先生发现后的精彩讲得比看电视演得还要惟妙惟肖。

由于爷爷的勤劳持家，家里当时近况比其他人家稍富庶一点点，偶尔在中秋节前夕，爷爷会宰一只羊过节。宰羊的那一天因为有要肉吃，我们特别兴奋，忙前忙后给大人帮衬。到黄昏时，羊肉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院子里，羊肝、羊肚、血肠、羊伐子基本熟了，我们吃得淋漓尽致，满嘴沾着羊油的腥味，最后大家啃着羊排吃得肆无忌惮、津津有味，小孩子肚皮都快撑破了。当大家吃饱喝足以后，奶奶还会熬一大锅羊肉熬饭，大人们就上一口馍，压压肚里的油腻气。孩子们肉吃饱了，不会再去喝熬饭了，奶奶把羊肉和熬饭打包成几份后，叫我们给邻居家送去，我最不喜欢给林儿家送，因为在学校里他总是欺负我，有时候还会直言不讳说长大要娶我当媳妇，我在同学面前很窘迫，也很没有面子，但奶奶和他奶奶关系好，每次宰羊都有他家的份，我送到他家门很不情愿说：以后不许再欺负我，不然我家宰羊没你家份。他唯唯诺诺，完全没了在学校的盛气凌人，但是第二天回到学校，他马上原形毕露，有时还会变本加厉。

爷爷有一件羊皮袄，里面全部是卷曲的羊羔皮做成的，沉甸甸的，暖烘烘的，爷爷在75岁之前一直穿着那件羊皮袄放羊，那件皮袄伴随爷爷走过了几十年的冬秋。冬天到了，爷爷就会穿着皮袄，赶着羊儿从家里出发，虽然年过70岁，但爷爷精神矍铄，几十只羊就像去打仗的士兵，洋洋洒洒上山去。爷爷背着水壶和干粮，就像一位将军指挥着羊群出发，有时候我也会跟着爷爷去山里，来到山上，羊群静静吃着草，我蜷在爷爷的羊皮袄里晒着太阳，密不透风的袄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冬日的半山坡寂静得很，天蓝得醉人，白云悠闲自在，羊儿漫不经心啃着枯黄的野草，我嚷着让爷爷给我讲故事，爷爷静静吸着旱烟，深深吐一口烟气，慢吞吞开始给我讲“能姐”的故事。

能姐儿一步步捉弄着老和尚，最后完胜坏人和母亲再次团聚的时候，我也快要昏昏欲睡了，太阳把我的脸照得暖暖的，故事让我的心里美美的，好像自己就是聪明能干的“能姐”，而爷爷的羊皮袄更是给了我满满的温暖和安全感。

回到家里，那件羊皮袄放在库房边粮食袋子上，爷爷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奶奶为爷爷早准备好了熬茶，烫呼呼的茶驱散了爷爷的乏气，而我有时候因为冷，再次披起那件虽然脏兮兮，但温暖通透的袄在院子里转悠，如果被奶奶看见了，就会骂我脱了皮袄，奶奶说袄太热，小孩子穿会拔了身上的火气，于是我只能依依不舍脱下那件袄。

由于爷爷的勤劳和宽厚，他活到了94岁，成了村里寿最长的老人，在奶奶健康时，奶奶每天精心照顾爷爷的起居，大清早奶奶炖好熟茶，举案齐眉为爷爷端来茶水和馍。后来奶奶中风瘫痪，快90岁的爷爷又是鞍前马后伺候奶奶起居，每次舅妈做好饭端来，爷爷就会像喂孩子一样给奶奶喂饭，白天舅妈和舅舅去干活，爷爷就扶着腿脚不灵便的奶奶艰难走出家门，在门口放上小凳子让奶奶坐下来晒太阳，爷爷贴着地面坐在旁边，陪着奶奶一坐就是大半天。那个时候每次回家，爷爷奶奶坐在家门口的身影成了一道很温馨的画面，太阳直直照着两个耄耋老人，巷道里玩耍的小孩围着两个老人打转，爷爷幽黄的面颊慈祥至极。

爷爷送走了奶奶、母亲，最后自己也很安详地离开了人世。虽然爷爷离开我们快十年了，但爷爷的智慧、勤勉、宽厚就像院里挺立的大杏树，根深蒂固印在我们的心中，指导儿孙们坦坦荡荡做人、光明磊落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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