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甄盛林:那片消失的杨树林

2017-04-19 甄盛林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有一个美丽的童话叫做城郊有片杨树林。


从乡村移民到城市的我就像被移植到漂亮花盆的树,总有些水土不服,蔚蓝的天空被雾霾遮蔽,潺潺的流水被蛮横的汽笛取代。


房子再大,也容不下一颗向往自然的心,纵然养花无数也不如山花烂漫,我的手总是在寻找粗旷的树皮,我的鼻子总是在寻觅泥土的芬芳,我的头发总是在渴望清爽的夜风。



当骑着自行车路过城郊那片杨树林时,我僵死的愿望复活重生。一条快要渴死的鱼游进了无边的大海,绿色的大海。我躺在林间青青的草地上,就像躺在久违的恋人的怀里。抱紧我,不要松开。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枝叶倾泻在我的身上,幸福汹涌而来。从此,迷途的孩子回家了。


那片杨树林是一幅多彩的灵动的画卷,看不够赏不尽。春天勾勒绚烂的花裙,夏天涂抹绿色的湖水,秋天画出金黄的海滩,冬天描摹银白的童话王国。我的眼睛被迷人的画面俘虏,连眨眼都是小小的浪费。


那片杨树林是一方合唱的多变的舞台,每一刻都更换着崭新的旋律。蜜蜂在野花的簇拥里吟唱童谣,黄莺在树叶的掌声里传唱山歌,蟋蟀在月亮的目光里弹着竖琴。我的耳朵像个贪吃的小孩子闯进了零食店,哪个都想尝尝,哪个都蜻蜓点水。


那片杨树林热情好客,老人来了可以打打太极,也可以端坐溪水边下下象棋,孩子来了可以来回奔跑,也可以躲在树后和妈妈捉迷藏,年轻的恋人可以坐在树下喃喃私语,即使在树身上刻心爱的名字,他也忍痛不怪。



杨树林宽厚仁慈,你的开怀大笑,他拍手欢迎,你的放声大哭,他默默倾听。他收藏了失恋的泪水,令白云留步唏嘘,他播放着青年的凯歌,让远山侧耳倾听。


黄昏日落,我和爱人曾漫步林间,笑谈似水流年,追忆岁月如歌。朝阳还未起床时,我和儿子早跑步锻炼,一会儿我在前,一会儿他领先,树上的小鸟为我俩加油喝彩,路边的蝴蝶翩翩伴舞。老爸老妈来城里看我,我也曾带他们走过黄叶堆积,落雪纷纷。


当伐木工人举起电锯时,儿子惊叫道:光头强来了,爸爸,快去保护森林。他哭着问我,他们为什么要杀死那棵树,我说农民为了卖钱。他走到歇息的工人身边说:叔叔,我给你们钱,能不能不杀害他们……工人一边抽烟一边笑,儿子却泪流满面。他单纯的心还理解不了现实的残酷和复杂,他的悲悯在成熟的大人那里轻若鸿毛。


有个经常来杨树林的中学生对我说:大哥,麻烦你给我拍几张照片。我爽快地答应了,谁知她竟然要我拍了几百张,累得我腰酸背痛手抽筋。她说,我要和每棵杨树合张影。我问她是不是要出国远行,她说这里要建生态园,杨树都要被全部屠杀。



她和儿子一样,都用了一个杀字。


好朋友要被执行死刑了,执行死刑的人理直气壮,可这些羔羊般沉默善良的杨树不仅没有犯罪,还功勋卓著,凭什么要这样?


我想起了整容,把好好的一张脸改造得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我想起了破四旧,捣毁先人留下的古城,然后建起可笑的仿古建筑。


开发商要赚钱,生态园边可建小区以供出售,政府要建园林城市,一片野林子在他们眼里就像一块丑陋的补丁。


就这个问题,没有人问过早晨来这里唱歌的老人,没有人问过晚上来这里散步的青年,更没有人在乎一只鸟的无家可归,一棵树的流血流泪。


没过多久,伐木工蜂拥而至,举起明晃晃的屠刀,一棵棵杨树被砍断脚踝,重重地倒在地上,死在大地母亲的怀里,死在万物之灵的人类脚下。谁也没有听见痛苦的哀嚎,谁也没有看见汩汩的鲜血,谁也没有触摸到冰凉的泪水……


在自以为是的人类史册里,这种画面就是发展,就是征服,就是堂而皇之的行刑。


水泥路像条条蟒蛇压住了野花的笑脸小草的腰肢,还有杨树根的惨叫,花枝招展的桃树在此安家落户,长发飘飘的柳树在湖边揽镜梳妆,各色的鲜花争奇斗艳,一个叫做生态园的美人登场了。


老人继续在柳荫里挥舞长剑,小孩继续追逐蝴蝶,恋人继续深情依依……涛声依旧,青山不改,城市发展的车轮滚滚向前,几个林黛玉般的小情调岂能螳臂当车,是他们麻木还是我辈多愁善感?我茫然不解。


夏夜,生态园里歌舞升平,幸福的人们其乐融融,而我踩在地板砖上,分明听见脚下传来死去的杨树们惊涛拍岸般的哭声,拍打着我柔软的心房。


只是,只是,几个人能听到……
         

有一个悲凉的笑话叫做毁掉杨树林建起生态园。


甄盛林


甄盛林,乡村教师,毕业于保定学院中文系,公众号专栏作家,唐河文艺协会会员。曾在《思维与智慧》《保定日报》《大庆晚报》《北京文学》、《长江诗歌》《唐河文学》《椰城》《阅读》等纸刊发表作品。写作追求真情实感,反感堆砌辞藻无病呻吟,关注现实之痛,体味草根之苦。我认为好作品的标准就是三个字:真善美。情要真,心要善,文要美。甄盛林自勉诗:半哭苍生半笑己,不负年华不负卿。



猜你喜欢: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