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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广申:她想娘了

2017-04-24 唐广申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又到清明,真妮一大早就来到了娘的坟前,她想娘了。况且,前几天大哥、二哥和姐都打了电话,说忙,就不回来给爹娘上坟了,让她多买些纸钱,给爹娘烧烧。


真妮并没有买多少纸钱,觉得爹娘倒是不缺钱。去年上坟时,哥和姐烧了一大堆,光百万、千万的票子就有几大捆,还有金山、银山,元宝、聚宝盆什么的。爹娘活着的时候就不缺钱,哥和姐每年都给不少钱,孝顺着呢!


只是爹娘都很少花钱。爹活着的时候,两个哥和姐的光景都不太好,大哥在城里买房子要还贷款,二哥供两个学生钱紧巴,姐的生意没挣着钱。每次回家也三百、二百的给爹娘钱,爹和娘却总是舍不得花。孩子们在外边不容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哪能再连累他们呢?后来爹的痨病越来越厉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还是舍不得打针去,总是说,老病了,看不好的,白花钱!有时也在村里的卫生室拿点药片吃,没有啥效果,也就不吃了。终于在三年前的一个午后,一口气再也没上来,走了。



前年娘走的时候,眼晴模模糊糊几年了。二哥说是白内障,叫了大哥和姐商量着动手术,娘死活就是不愿意去,说,老了老了,干么还要挨刀受那罪?其实,真妮知道,娘怕花钱呢!娘走后,哥和姐在娘盛黄豆的泥巴罐子里找到了三万多块钱,算了算,这几年给娘的钱不但一分都没花,还多了不少呢!真妮知道,那也有自己跟村里干建筑队筛沙子、搬砖头挣的钱,娘舍不得花,给自己攒着呢!


真妮边胡思乱想着,边拨着爹娘坟堆上的草。黄茅草是根生的,一窜一大片,夏天葳葳蕤蕤的,满坟堆都是,一到秋里,茅草枯黄了,真妮就早早地拿了镰刀割了去。茅草和扒皮秧子倒没什么,苦苦菜、萋萋芽、还有蒺藜、苍耳子什么的,不吉利,真妮总是一见它们钻出来就赶紧拔了去。可这东西也泼着呢!明明已经拔尽了,也不知哪来的种子,第二年又满坟堆地冒出来,所以真妮春里夏里地,总要三天两头地到爹娘的坟堆前来坐坐,说上一阵子话,拔拔坟堆上的草。


真妮两、三岁的时候,发过一阵子烧,在卫生院里打了几天针,越打越厉害,到县里的大医院看,说是大脑炎,会要命的!住了几天院,命是保住了,却落下了走路摇晃,话说不不成个,脑子不灵光的病根儿,所以今年五十露头了也没成上个家。


有爹娘时还好说。爹在时,每天领着在自留地里干这干那的,累了就蹲在地头上说上一两句话,爹还教会了她抽卷烟,闲了就跟爹捏了烟叶卷烟抽,爷俩抵着个头虽然半天不说话,可明明灭灭地烟雾中,相互陪伴着,真妮从来没觉得孤单过。



爹走后,真妮在地里干活时就没了主心骨,哪块地该浇水,哪块地要锄草的,就看着人家干。只是蹲在地头上抽烟时,常常就发起了呆。有时烟头烧了手,眼还在看着远处大坝上的老枣树,或跟前蹦跳着的麻雀魔怔着。好在家里有老娘,有口热乎饭,不下地时娘俩就说说话,或者卷了烟蹲在娘的身边抽。


去年娘也走了,家一下子就空了。真妮再也听不到爹的喘息声,听不到娘的唠叨声。那只喂了几年的老黑狗,每天“汪汪”、“汪——汪——”地可着劲儿叫,真妮不知道它是想娘了,还是自己伺候得不周到,让它渴着饿着了,就每天撒了缰绳让它跑。老黑狗倒也不走远,真妮吃饭时,它就爬在跟前看着。要是真妮拿了镢、铣、锄头的去下坡,老黑狗就在后面“踮踮”地跟了去。


这会儿,太阳出来了。老黑狗正趴在不远处的地垄上,一会看看爹娘的坟堆和墓碑,一会看看真妮围着坟堆抠抠挖挖地拨那些早发了芽的草。真妮边拨草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念叨着:爹哎!!这是蒺藜秧,那是苍耳子棵,这两样坏东西可不能让它们长大结了籽,要不还不虱子似地咬疼了您?看到苦苦菜和萋萋芽,真妮边挖它们的根苗边嘀咕:爹啊!!你们是不是在那边过得苦,干么要长了这东西给俺看?哥和姐给您的钱您就可着劲地花,别老掂着搁到黄豆罐里了。老黑狗一声不吭地听真妮唠叨着,太阳照得它暖烘烘地,倒也不想急着走。


拨完了坟子上的草,又伸出褂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和土,用手轻轻地擦拭了爹和娘的讳字号,真妮觉得象是抚摸着爹和娘的脸,禁不住地就掉下了泪。跪在爹娘的坟前烧了两半刀纸,看着泛着火星的纸灰在轻风中飘,真妮忙用手捧了些黄土盖了下,又找了截干树枝在烧纸的地方画了圈。这样,送给爹娘的钱就不会被别人拿走了。


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真妮坐在坟前卷起了烟。弥漫缭绕的烟雾里,好象看到爹和娘来到了身边,就觉得浑身的暖。平日夜里睡着时也时常会梦见爹和娘,可醒来后无论怎么拍自己的头,真妮总是想不起爹和娘跟她说什么,于是黎明里就早早地到爹娘的坟头上转一圈,唠唠叨叨地问爹和娘昨夜儿说了什么话,是不是在这边缺什么。


有时会梦见爹蹲在自己身边抽着卷烟直叹气,有时也梦见娘避着偷偷地擦眼泪。真妮知道,这是爹和娘又挂念自己了!爹和娘活着的时候,一没事闲了时,就念念叨叨地挂念自己。爹常说,地里的活自己学着干,不会不懂的就看看人家问着点,爹年纪大了,跟不了你一辈子,要学着自己养活自己了!


娘常常远远近近的事都唠叨:给你大哥和姐取名时,一个叫龙,一个叫凤,你爹觉得念过两年私学堂,取得名字有学问,挺好!可亲戚邻居的都说名字起得大,怕是不好养活吧?到你二哥和你时,就一个假妮一个真妮地叫起来,好教阎王小鬼的分不清。可你大哥和姐一个当了个小官出息得很,一个做生意发了财。倒是你二哥和你受了苦,你二哥这把年纪了还要出远门干活挣小钱,你小时候害的那场病,落得连个媳妇也说不上,看来孩子还是不能随便就取个贱名字。可有出息的指不上,看你大哥和姐忙活的,一年能回几趟家?倒是也都很孝顺,过年过节的没断了给钱花,可端茶递水的还不得靠了你这没出息的憨巴子?好在现在社会也好了,不光种地不纳粮,到老了还这钱那钱地给你发,没人问的还能去养老院,再说这几年娘也给你掂了几个钱,有点头疼脑热地也能去得起医院了,想想,娘也该放心了!


可是娘虽然嘴里说放心,又常常避了真妮在背后掉眼泪。真妮知道,娘还是不放心自己呢!想到这里,真妮又“叭哒”、“叭哒”地掉起眼泪来,然后,跪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个头,说:爹!!你们放心吧!我过得好着呢,不缺钱花,也会种地做饭的!只是,只是我想你们呀!就禁不住地哭出了声。那只老黑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真妮的身子边,用头在真妮身上磨噌着,嘴里“呜呜”、“呜——呜——”地,象是在说着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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