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爱仙:一场凄凉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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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美丽的小村庄。
这个小村庄在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有20几户人家,土墙黑瓦的房子和围墙构成了一个俭朴的家园。每户人家都有两到三个孩子,晚饭过后,大多数的孩子都会集中起来玩闹,让这个遥远的小村庄也充满了灵动、快乐和希望。几十年来,这个小村庄里的人男耕女织,夫唱妇随,日子清苦但也基本能够自给自足。
那时候的她们穿的是缝了补丁的衣服,吃的是玉米面果饭掺上一点大白米,村民们美其名曰:花花饭。孩子的零食是自家栽的桃子、梨、桑葚果,还有山里的野果,诸如黄袍、牛眼睛袍、地白袍,还有香香饼干、五分钱一根的冰棍、两分钱一个的水果糖。那时候的东西卖得很便宜,工价也很低,一个大劳动力一天的工钱也就3元左右,贫乏的物质条件迫使年轻一代的村民们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寻求改变。
2000年开始,随着国家的政策和经济条件越来越好,小村庄里成年了的男女青年纷纷外出到广州、深圳、浙江等发达城市打工,他们已经不再像他们的父辈一样满足于男耕女织、脸朝黄土背朝天辛勤耕耘的自给自足。年轻的他们为了创造更好的生活、为了自己的理想,一个个就像刚出窝的鸟儿一样急切的飞向属于他们心目中的蓝天。而已经飞不动的父母和尚不能飞的孩子也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家里,成为了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中的一员。
家里有年轻人去打工的家庭或多或少还是发生了一些改变,当时的土墙黑瓦已被掀倒,一院一院的装混结构小洋房拔地而起,大彩电、电冰箱、洗衣机等常用家电也陆续“住”进了小洋房里。过年的时候,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们怀揣着血汗钱,打扮入时,衣锦还乡。寂静的小村庄顿时热闹、欢乐起来,就连原本懒洋洋的树木、小鸡、小猪似乎也受到了欢乐气息的感染,摆动、走路的样子都变得欢快起来。总之,每年的年关时节是这个小村庄最热闹、最开心的时候。老人开心是因为见到了久别的儿女、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唠唠家常、可以每天见面、享受天伦之乐;孩子开心,是因为告别了不得见父母的孤单,可以暂时沉浸在拥有父母的陪伴、疼爱的骄傲的幸福里。
大约初七八的时候,年轻人们又陆续离家打工去了。这时候的小村庄似乎又恢复到了毫无生机的宁静,甚至还隐隐飘散着一丝丝落寞和感伤,就连鸡鸣狗吠的声音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精神。老人和小孩似乎也适应不了这空落落的光景,默然的在自家院子里转来转去,不愿意多讲话,也不想走出去和邻居交流,因为品尝了一家人团圆的欢乐,又怎能马上适应这离别的感伤?
小琴就是这个小村庄里的一名留守儿童。小琴家有五口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小琴。小琴有七岁,正在村小学上一年级,这个小女孩很懂事、很贴心,虽然才七岁,但已经能够自己洗澡、洗脸,并帮助爷爷奶奶做一些诸如淘米、洗菜等力所能及的家务活,爷爷或奶奶累了的时候,她会给爷爷奶奶倒一杯开水。小琴的爷爷奶奶有七十岁了,奶奶有风湿脚疾,走路有点跛,每逢下雨,都会隐隐作痛。爷爷相对来说比较健康一些,但由于常年的劳作,老两口都显得非常沧桑。小琴的爸爸妈妈在她还一岁多点、正姗姗学步、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到浙江打工去了,从那以后,就是小琴的爷爷奶奶把小琴一手拉扯大。爸爸妈妈也经常寄钱回家,让爷爷奶奶和小琴多买点好吃的、好穿的,每年过年都会回来几天,然后再继续去打工。她的爸爸妈妈说等到小琴有10岁,她们就不再外出了,要回来家里招呼老人和孩子,所以小琴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赶快过完这三年的时间、赶快长到10岁,好让爸爸妈妈赶快回家。有时候太阳刚刚出来,小琴就会觉得这一天怎么那么漫长,总是期待太阳快快落山。太阳落山后自己看一会儿电视,再上床睡觉,就又过了一天,离十岁也就更近了一天。小琴就是在这样的难捱和期许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黄昏和早晨。
那是一个周末,小琴起床后,奶奶已经出工了,爷爷还没有起床。小琴漱口、洗脸、扎了个简单的马尾后,就开始生火,给爷爷烧水。爷爷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每天早晨起来后都要喝上一杯热茶,才开始一天的活计。水烧好后,小琴咚咚地跑到爷爷的房间门口叫道:爷爷,水烧好了,可以起来泡茶喝啦。爷爷没有答应,小琴想,爷爷肯定是太累了,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小琴想起昨天和桃桃约好,今天要去桃桃家玩桃桃妈给桃桃带回来的新布娃娃,她赶忙往桃桃家跑去。桃桃的新布娃娃真可爱呀,两个小女孩玩得不亦乐乎,都忘记了吃早饭的时间。直到桃桃的奶奶叫他们俩吃早饭,他们才发觉太阳已经升到她们头顶的天空了!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喊叫,把大家伙吓了一大跳,紧接着是一声声的嚎啕大哭。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朝哭声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原来,哭声是从小琴家传出来的。所有人跑进去,看到小琴的奶奶瘫坐在小琴爷爷床边的地板上大哭,大家跑去搂起小琴爷爷一探,已经没了气,身子早已僵硬。所有人都吓得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还是村庄里79岁的老德叔首先缓过神来,他扶起小琴奶奶,对大家说,接下来大家还是讨论一下要怎么办事吧,于是大家伙七嘴八舌地商量起来。他们先给小琴的爸爸妈妈打了电话,然后村庄里年纪较长的几个男女帮小琴爷爷洗尸体、装棺。小琴看着这一幕幕画面,害怕得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她朦朦胧胧地知道,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爷爷了。她的爷爷是死了,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无助的小琴想到了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你们不在身边?
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了,德高望重的老德叔给大家分配任务,因为长年累月的外出打工,这个小村庄在家里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不出去的年轻人大都是身体不好的。他让45岁到50岁的“青壮年男子”负责抬掌盘(就是出菜)和小琴的爷爷出山时抬棺椁;51岁到59岁的“年轻人”负责到街上进行菜、米、肉等食物的采购;60岁到70岁的负责捡菜、切菜等打下手的工作。一切安排妥当,大家就忙开了。
第二天清晨,小琴的爸爸妈妈回到了家,他们是坐飞机回来的,如果坐车可能要晚上十一二点才到。看到红红的棺椁,他俩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伤心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所有的男女老少都落泪了,也许是因为他们也想到了他们的身后事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和情景……
第三天,小琴的爷爷出殡了。抬棺椁的人走得很慢也很吃力,后面跟了长长的顶着花白头发的送葬人群,隐隐还听见凄楚的哭声,他们哭泣不仅仅是因为小琴爷爷的离世,也是为自己而哭,不知道下一个这样离世的会不会是自己。没有鸡鸣、狗吠、鸟唱、虫叫,整个小村庄弥漫着深深的寂静的凄楚的哀伤。
小琴的爸爸妈妈伤心了很多天,也沉思了很多天。小琴变得更加沉默起来,爷爷死了,她伤心,她也害怕爸爸妈妈又会像原来一样回来几天又走了,丢下她和70几岁的奶奶。经过好多天的深思后,小琴的爸爸妈妈决定以后都不出远门打工了,他们要好好的学一门技术、好好在家善待70几岁的母亲和幼小的孩子。小琴的爸爸到小县城的建筑工地里做零工,一天能赚到100多块钱,妈妈在家买了六头猪,20只鸡,认真做起了养殖和家里的农活生产。小琴在确定爸爸妈妈都不会再外出时,终于露出了欢欣的笑脸。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让我们深思却又无可奈何。农村已经拴不住年轻人的心,父母儿女也留不住他们外出的脚步,他们也是为了生计而外出,对他们的指责也是苍白无力的。小琴爷爷去世后,小琴的爸爸妈妈有了新的认识,他们为当时把老父母和年幼的女儿丢在家里感到无比的后悔、自责。如果有同龄人要到很远的地方打工,小琴的爸爸就会认真的对他们说:我劝你们还是在近一点的地方打工吧,家里父母有个头疼脑热也能在他们身边照顾。去得那样远,既看不到孩子也照顾不到父母,除了挣到点钱,别的什么也没有得到,再说来回的路费还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苦够。万一父母撒手人寰,真的是一辈子的罪过和遗憾。在家里盘田种地能够维持温饱,养养鸡猪,既能自己吃也能卖点钱。农闲时节打打零工,再加上茶钱、核桃钱,也能勉强维持孩子的上学费用了。再说,现在农村的条件也在慢慢的得到改善,很多惠农政策也在逐步的实施。我们偏要去得那么远打工干什么呢?每每说到这里,小琴的爸爸便哽咽了,他是在说给同龄人听,也是在责问自己,责问自己当时的原型。
是啊!虽然很多年轻人外出也是因为想让自己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这并没有错。但幸福不仅仅只是拥有金钱或有更多的物质,还有其他很多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对父母的感恩反哺情,对儿女的热爱教育之情,对亲戚朋友的帮衬感激之情……。钱,它挽留不住亲人的性命、买不回来流逝的岁月,也无法让一切“重头再来”。细细想来,其实,一家人在一起,健健康康、互敬互爱,尽享天伦之乐也是一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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