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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娇蓉:补漏记

2017-06-10 林娇蓉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抬头,90度角的仰望,一簇簇云朵挨挨挤挤地盛开在圣洁的苍穹。眯着眼睛窥视从云朵与蓝天交织着湛清与葵绿,幽兰与靛紫的颜色中,露出丝丝缝隙,流水般向苍生万物恣意地倾泻着琉璃瓦似的光斑。那是岁月向大地裂开的一道口子,无人能回避。


01


阳光斑驳,正穿过裂开一道口子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带来刺眼的光芒,屋里的我被这道炙热的白光灼伤。停下手中的活儿,想起这块玻璃裂口是去年台风留下的“罪证”。眼看又到台风季,忙碌占据全部的生活,忘了找个时间来修补它。

门外响起峰哥匆匆的脚步声,那声音随着旋转楼梯的转角呈旋涡形式传来,是熟悉的声音。这样的脚步,听了十几年。可以听出他匆忙的,沉重的,郁闷的,愉悦的心情来。大多时候,他都步履匆匆,忙不完的工作,推不掉的应酬。他把自己当成单位的天,从没怀疑过。我也忙,人到中年,要与年轻人一起学知识,与他们拼体力,还必须承当一切的反应迟钝所带来的无法想象的后果。一回到家,又是匆忙地做家务,辅导孩子的作业。我再无心整理我的衣服柜子,敷脸,和整理一切心情。谁还会想到窗户上破了的一道玻璃裂口?



如果台风再来,这块玻璃一定会被凌冽的风敲毁,甚至震碎成玻璃渣子,然后划伤自己,砸伤路人。我才重视起来,接着继续查看,发现玻璃的裂口已经很大了,原来记得还只有一两公分长度,现如今都有十几公分的裂口了。迅速拿起胶带,匆匆的粘上眼前的这个裂口子。明知是自欺欺人的行为,还是为了力求完美,蒙骗自己的意愿。等粘好了一块玻璃,发现其他窗户的玻璃也有类似的破痕。我害怕了起来,再仔细瞧,整栋房子的玻璃都发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经历过南方台风的人都知道,

台风就是一个“疯子”,它会摧毁良辰美景,蹂躏万千景物,把大地肆虐成千疮百孔......这样的玻璃哪是用胶带纸能糊糊就过去了事的?这些破窗户已经把我的心也划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了。

借着夜里的灯光,我看见玻璃口子像一条丝瓜藤蔓,顺着边上的墙体,慢慢攀爬到了天花板,交织出蜘蛛网似的纹路,触目惊心的裂缝,密密匝匝地蔓延了我的心头,在心头也开出罂粟花来。瞬间天花板变成了花脸,东一块,西一块的,湿湿的,像是小孩留下的隔夜尿的痕迹。这是顶楼,每逢下雨,屋内小雨,屋外大雨的场面震撼人心。水晶吊灯,也缺了好几个灯泡,残存的晶莹的灯泡沾满灰尘,一坨一坨的黑色和灰色,让我的眼睛充满瑟瑟的红血丝。真想把这个吊灯摘下去丢进垃圾桶去,又古板又复杂,而过去就是喜欢那样的繁杂。墙壁上的墙纸也都开裂的开裂,脱胶的脱胶,特别是卫生死角,几乎也锈迹斑斑,一片破败了。墙纸可麻烦了,可不是修修补补就能完事的,要先浸湿,泡涨,才能撕下来,继续换上新的墙纸。想想都显麻烦。墙壁也是迫切需要重新粉刷一遍了。转回卫生间,换气灯和空调也坏了,只剩下摆设了。那马桶一年出现无数次的堵塞,特别是在叫不到工人的时候,不得不自己亲自上阵。墙角的木桌子的脚由于常年浸泡在水里,已经腐烂了,发出腐朽的气味儿来。夜深人静时的厨房是最忙碌的。上下壁橱的锁扣坏了,一只开着,一只搭着,一只半合着,风吹来,发出“啦啦”的响声来,夹杂着老鼠的磨牙和“吱吱”声,以及油烟机风箱般的声音。我做饭的兴趣全无。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房子也已经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这是个老小区,一切都是老的。楼梯是老旧的旋转楼梯,地板是发出“咔咔”响的水泥地。路灯昏暗,垃圾屋堆满污秽,物业由保安兼职着,这个保安还兼管着车棚。阴沟常常发臭,地漏常常造反。蚊子一住下来好几年都不走,非生一群子孙不可。小区的老人很多,隔个三五天会被拉走一个。房子也是个金贵的人,需要时时维护,修葺。而修护需要精力和财力,谁会吃饱了没事天天去鼓捣自己的角角落落。只要你这里一开动,四邻八舍准来骂街:“有钱去买高档小区去,你这一锤子下去,房子塌了你要赔!”说的睡觉都担心会被活埋。


02


“你的单位福利分房什么时候有? ”

“今年的又没戏了,新分来几个领导,怎么也轮不到我,再等等吧!”这样的等待多少年了,越等待越遥遥无期,一直到,了无消息。

“离婚吧,我受够了。”这几个字从我嘴里蹦出,如一阵响雷,响彻在夏天的黑夜。辗转反侧的那个人变成了他,是我把痛处转移了方向。

一滴雨从屋瓦,是要酝酿了多久才能落下,恰好打在我冰冷的心扉。恍惚中看见在98年抗洪救灾的现场情形,峰哥作为部队新兵被派去抗洪,而我正好也作为记者被派往该地,我们俩就是这样的相遇。那是世间最好的遇见,是一尘不染的美好姻缘的帷幕,等待着新人去拉开一幕幕喜极而泣的剧情,可是这么多年过来了,爱恨却交织着,变成了一道道的深深的裂痕,难以恢复原貌。

痛彻心扉, 把修房的事提上日程来的,与“离婚”二字不无关系。正儿八经买材料去修房,刚好是台风来前的几天。台风每次来都是毫无迹象的,特别是闷热的午后,空气像凝固在瓶子里,一动也不动的样子,这时候,花草是没有力气的,耷拉着头,奄奄一息的可怜劲。这个时候,哪怕是台风,就是一滴雨都显得珍贵。这时,昼长夜短请装修工人最划算了。现在工人的工钱可不低,一天的工钱好几百元,老贵了。中午时分,工人要先睡个觉,太困了。其实早上来,由于楼下的业主不让开工,又是递烟,又是倒茶赔笑脸,已经耽误一个早上了,总算顺利开工了,还要看着工人的脸色行事。我变成了一个小跟班,静静等候着工人的吩咐。此时工人慢悠悠地总算干活了。他不紧不慢地修补屋顶的油毛毡。但是他一人也干不了,峰哥还得去搭把手。但是没干几下,单位一个电话,峰哥又被叫走了,他只得把他老爹叫上。我公公倒是很能干活,但这几年,公公腰肌劳损,明显弯不下去腰了,三天两头跑医院,又是中药,又是西药,都成了药罐子了。好意思让一个身体不便的老人帮扶?

住顶楼的最大坏处就是漏雨,漏雨的黑夜里,心事整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此次修房最大的麻烦就是顶楼修补裂缝。老屋的裂缝就像顽固分子,修修,补补,漏漏;漏漏,修修,补补,没完没了,耗很大的元气。这样的小修已经不下三次,已经领教了它的脾性,其他都不好使,就是一种材质——油毛毡。这种装修材质,就比较好的起到掩盖裂缝的作用。也正是有了这种材质,旧房还是可以将就着用用,还没到了必须摒弃的境界。从小到大,我经历过几次修房经历。过去修房,是先翻新屋顶的瓦,现在瓦屋少了,家家都变成水泥屋顶,漏雨的现象却还是没变,依然是家常便饭。铺好油毛毡,我已累得精疲力竭,我揉揉自己这把老腰,也到了要保养的阶段。脊椎也是,多年的教书生涯,已成了慢性疾病;肠胃呢,反反复复的,功能也到了萎缩的地步。前几日看一个专家号,也看不出毛病来,惹得一阵的忧郁,总觉得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了。最可气的是牙齿也开始罢工,原来一看杨梅,喉咙会咽下一大口口水,如今所有酸的东西,牙齿和胃先打了“退堂鼓”.......

紧接着,装修工人开始粉刷墙壁。墙壁就像一个人的脸,干净整洁就会焕然一新。我想起上次粉刷墙壁是什么时候,那时,弟弟要结婚,借了我的房子当新房。当初也是请了几个工人粉刷墙壁。当白色,干净,透亮的房子重新回到我眼前,我感觉自己又结了一次婚了。那种美好,维持了好一段时日,直到墙壁由洁白到褪色,变黄,变成一点一点黑色斑点......仿佛一个少女由青葱岁月变成老态龙钟的老妪。我想,当我的房子重新修补好,又是一段美好的维持。不免又有了期待了。

最麻烦是厨房的修补,一件件厨具,都粘上岁月的油污,搽不掉,抹不去。可曾记起,那把小刀,是去联华超市买的,那时的联华超市还开在老南站口,威风凌凌地站立在城市的风口。为了结婚,我咬咬牙买下了它,隔天再去买心爱的另一样东西。每一样都凝结着快乐和喜悦。可记得老板牌的抽油烟机,可记得爱妻牌的洗衣机,可记得可爱的米老鼠锁扣……每一样都是暖暖的记忆。我一直以为,可以用到地老天荒,都不会有用坏的时候,即便都沾满岁月的风尘,依然是让我怦然心动的最爱。如果用快点的刀来斩肉,我愿意在厨房一直忙碌,可是菜刀已经生遁了,失去了他的锋利。我忘了厨房的味道,人间的烟火在心头熄灭了有多久,渐渐失去了暖热和火红。如今这个厨房的味道,变成了两种爱恨交加的味道:一口沙锅熬着汤,一口陶锅煎着药。汤是骨头汤,鱼汤等滋补汤,药也是滋补药,都是为了补身体的汤汤水水。至于煎煎,炒炒,炸炸的花样,都没了先前那五花八门的新意了。

关于厨房的修补:简单,全部换掉买新的,与过去的惨败记忆一刀两断。

房子修好后,台风还没来,华丽的效果还没呈现,我已经累倒了。满身的红疙瘩,似乎又是一场病的开始,我想只要不是最严重的病,一切都还是充满希望的。所有的希冀和苦难如影随形,分分合合在人生的各个阶段。蓦然回首,人生道路上处处有修修补补的痕迹,每一处补丁,都缝补着喜怒哀乐的印记。婚姻何尝不是呢?处处有裂口,面临褪色和陈旧,但只要婚姻不死,都还可以修修补补,补补修修,一直到生命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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