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广申：荷塘问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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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起来，照例是沿着唐王湖的栈道走一走，然后再去护驾山上享受片刻的清凉。昨夜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空气就显得比平时清新了许多。才六点多钟，唐王湖上游的荷塘边竟有了垂钓的人。驻足观望，不敢高声语，儿子拿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就在一旁静静地看起钓鱼人的鱼鳔来。岸边的柳树上，却有知了不察眼色地“吱吱—吱吱—”地鸣叫着，一点也不顾及这静谧的荷塘来。

“看，那片荷叶上竟有只蝉呢!”儿子发现新大陆似地惊叫了起来，一边又起身掰起岸边的芦苇杆。我向荷塘里望过去，莲叶田田，莲花娇艳，也有结了碧绿的莲蓬的。无论绿的莲叶和莲蓬，还是粉的莲花或花蕾，都错落有致，又亭亭玉立。铺在水面上的，一如圆圆的绿绸，又如平展的碧毯，托着大大小小、晶晶莹莹的水珠儿，浑身洋溢着浓郁的嫩，透露着清凉的爽。竟有青蛙在贴着水面的莲叶上，从这一片叶子跳向那一片叶子，也有跌落进了水里的，也有静静地趴在莲叶上休息或等待小飞虫之类的食物的。虽然都睁圆了黑珍珠般的大眼睛，也一收一缩地鼓动着颌下的白肚皮，却并没有哪一个“嘟哇—嘟哇—”地叫出声。我想它们或者是不想打破这清晨的宁静来，亦或者压根就是大明湖青蛙的子孙吧？

有几只红蜻蜓在忽高忽低地飞，也有的停立在还没有展开的荷叶尖上振翅膀，还有的倏的一下点了水，刷了牙或是净了足，就又贪婪地趴在娇嫩的花蕊上，悠闲地去享受那香甜的美味了。也有小鱼一窜老高地蹦出了水面儿，享受一下这雨后的清新空气后，又一个猛子扎下去，搅动起一串涟漪游走了。

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儿子所说的蝉。这时儿子已掰下了一根两米多长的苇杆子，正一片一片地摘下绿绿的苇子叶，这倒是很好的工具了。可惜苇杆又细嫩又脆弱，头上又不会长出铁钩子，要不就能用它去勾莲蓬了。

儿子伸了苇杆指给我看，“你看那不是蝉吗？”顺着苇杆往前看，果然看到一片圆圆的荷叶上，正趴着一只肥硕的黑褐色的蝉。儿子的苇杆已触到了那蝉肥硕的身体了，蝉却一动也不动。

“这蝉已经老去了!”我对儿子说。“是死了吗？”儿子边问我边用苇杆拨动着蝉。“是啊，它已活到年龄了吧!”我边给儿子作解释，边在心里问起了蝉，“一个不起眼的小虫卵，落入地下后一过就是三、五年，没有风雨，没有阳光，可一直都在努力地成长。一旦有了足够大的力量，就会奋力地钻出地面来，向着高峰攀登，然后经风沐雨，在热火朝天的生活里向着太阳歌唱!你了不起啊，蝉!

“你在黑暗里弯腰驼背地生活，一旦金蝉脱壳，就会挺直了腰杆高歌。都说你是在赞美爱情，或者是在歌颂太阳；也说你是在吸引异性，或者是在炫耀辉煌。可我总觉得，你是在为曾经的苦难悲鸣，抑或是为华丽变身的呐喊!是这样么？蝉!

“可你觉得一鸣惊人，别人却觉得聒噪心烦。我不知道，除了你苦等着的、崇拜你的异性，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会赞美你的一生，倾听你的歌声？

“就象我，在这暑夏早晨的片刻清静里，只看到了莲叶荷花的摇曳多姿，甚至青蛙的跳跃鼓欢，还有蜻蜓的轻盈翩跹。而对于你，一个用生命歌唱的歌者，我却这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可即使这样，那又如何呢？你经历过风雨雷电，也沐浴过似火骄阳，大地留下过你的足迹，天空飞掠过你的翅膀。

“你的死，竟是这般的安静与从容。是昨夜的雨水浇湿了你的翅膀，还是你已为歌唱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生已尽力，死又何殇？蝉啊，不知道有没有谁曾经赞美过你的辉煌，那又如何，世界万物，包括智慧灵长的人类，有谁没有听到过蝉鸣呢？”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荷塘边那一行浓郁的柳树上，蝉们又比赛似地亮起嗓子来。而我，静下心来听下去，平时那聒噪的“知—知—”声，竟觉得象是一首奇妙的乐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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