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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秀莉:百果园

2017-08-28 徐秀莉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读鲁迅先生的百草园,使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小时候老屋后面的百果园。那地方给过我童年时代很多的快乐,都过去几十年光阴了,我却无法忘记在百果园里玩耍的许多趣事。


我家住在一座相当大的古式大宅院里,有正间,厢间,前门院,后边院,玄间和门台等,和北京四合院差不多的结构。每天,二十多户人家一百多人进进出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热闹非凡。好事有:谁家娶了漂亮媳妇谁家生了大胖孙子谁家的大肥猪卖了多少钱谁家的大母鸡特别能生蛋;坏事有:谁家夫妻吵架摔了盘子谁家婆媳闹翻了天谁家有人生病遭受横灾什么的,反正芝麻绿豆大的事都瞒不过众人的耳目。当然,那时我还是个头脑简单闲事不管的黄毛丫头,也就算是“少年不知闲愁味”吧,整天和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女伙伴缠在一起玩呀乐的,很是开心。因为那时得天独厚的条件是大杂院后面有一块约四五亩地那么广阔的百果园,里面的丰富和乐趣远比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园要胜出一筹。



听说,这百果园过去属于一位姓诸的地主所有,土地改革时才按人口分配给大宅院的每一家,把这一块很方正的园子切豆腐块似的分成大小不一的一畦畦,各家根据自己的喜好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正因为这园子紧紧依附在我们的住房仅一墙之隔,围墙的高度不到两米,那些长高的果树呀花草啊也就很容易被我们看得到,还有一些草藤类的植物藤苗常常爬到围墙外来,很是诱人。


记得父亲和我的叔叔每天生产队收工后都会到园子里去耕耘那块属于自己的四十来平方大的自留地。他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把土地铲得又松又软,然后在有限的面积土地上种植了很多的东西:中间种了几株蜜柑、橘子,两头尾又种了三四棵水蜜桃,边缘又按季节的同种植了马铃薯、豆荚、丝瓜、冬瓜和南瓜、蔬菜类的东西,几乎不让一寸土地荒着和浪费,实实在在的立体种植。小小的一块地皮一整年都有无尽的收入,令旁人很是眼红。当然,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大家都根据自己的能力和爱好所种的东西也就千姿百态,五颜六色,就像一张彩色的百果图,很是艳丽和多姿。


三月里,报春的信息最早从园子里传了出来:白色的橘花,紫色的豆荚花,黄色的油菜花,粉红色的桃花,还有很多从墙缝里钻出来、从树底下冒出来的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把整个园子点缀得万紫千红,五彩缤纷,美不胜收。此时,在百果园里追逐蜜蜂、蝴蝶、采摘野花是我们小孩子最惬意、最快乐的一件事。


墙脚边的棕栗树一到春天就长出了一张张蒲扇似的叶子,那些嫩嫩的叶子水灵灵的,色泽鲜亮。我们常常偷偷爬上树梢,攀折下一把可爱的叶子,把撑在中间的茎撕掉,把又嫩又软的叶子折叠成塔子、小鸟、蜻蜓、花篮等等,摆在桌子上栩栩如生,煞是好看。有一次我拿着自己折叠的“燕子”跟母亲到菜场里,一位外地来的阿姨竟要买我的燕子,后来母亲不肯收钱,这位阿姨竟塞给我一大把糖果,还连连夸我的手艺灵巧呢!那一次我自豪得手舞足蹈,差点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百果园还有最诱人的地方是,在青黄不接人们饥肠辘辘的时候,大人把栽种在这里的番薯种子移植到山上去,而剩下的一畦畦光秃秃的泥土里,经过一场绵绵春雨后,会不时地冒出一两张嫩芽芽。我们只要在圆子里找到嫩芽芽,就等于找到了“希望”:顺着嫩芽芽挖下去,下面准有一只只指头大或鸭蛋大的小番薯。这些番薯皮薄肉嫩,洗干净了,生吃像梨子,煮熟了吃像蛋黄,味道好极了!每年的那段时间,我们一有空就整天泡在园子里,手里拿着竹签,眼睛搜索来搜索去的,一个番薯嫩芽都不放过。不用很多的功夫,我们都能找到好几个小番薯,够解馋的了。


夏天,百果园是一年中最丰富的季节。黄花菜开了,豆荚丰满了,紫色的茄子、长着细毛的冬瓜、绿油油的丝瓜、金色的南瓜把百果园点缀得像一幅油画。每天早晨,主妇们提着篮子不约而至,各自到自家的地盘里采摘果实。乡村的人没有那么多钱光顾菜市场,大多是自种自给,自产自销。也就是说,种的东西基本能满足自家的需要,偶尔有多余的,就拿到菜市场去卖,所得的钱用来添补家用。


采摘季节是百果园是最热闹的时候。每天一大早就传来唧唧喳喳的讲话声和嬉笑声,还有采摘果实的沙沙声。“哎哟,你家的冬瓜长得像枕头那么大,得有几十斤重吧?”“呵呵,你家的豆荚一摘就一大把,准能卖好多钱哦!”“哪个死鬼上这偷来着?昨天还挺大的一个南瓜,今天怎不见了?真是缺德呀,偷吃别人家现成的东西,总不得好死!”……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园子里传播开来,像一曲曲悦耳的乐章,即热闹又可笑。


我那时是个不懂世事、好吃懒做的黄毛丫头,而我的父亲偏偏又是特别勤劳能干的种植能手,这百果园里就数我父亲种的东西最多,也最好。这样,每到收获的季节,我与姐姐都必须到园子里采摘许多东西:绿豆、黄花菜、丝瓜、冬瓜、茄子、白扁豆、青菜类等等。每天,天刚刚露出鱼肚白,我们正睡得香,母亲就把我们从甜梦中叫醒。我虽很不情愿地撅起嘴巴,但又不能不去。跟着姐姐走进百果园时,那些藤叶和果树上的露珠把我们的头发弄得湿湿的,叶子经常会划到我们的脸和手臂、大腿,痒痒的、甚至会在我们嫩白的皮肤上留下血痕,很不舒服。我边采摘边埋怨,在心里责怪父亲为什么种这么多东西,害得我们如此麻烦和辛苦。何况,每天看到餐桌上都是自己亲手采摘的蔬菜和瓜果,一点新鲜感都没有,食欲也大减。那时我总觉得自家的东西没有没有菜市场买来的东西好吃(而现在的感觉完全相反)。尽管别人又是羡慕又是夸奖父亲的勤劳和能干,可我却一点也没有感恩和敬佩父亲的感受,反而巴不得父亲从此不再去种那么多东西,那我也就不必每天去菜园里劳动,可以悠哉乐哉地玩个痛快了——这就是典型的“少年不知闲愁味”吧?(现在回想起来倍觉惭愧,对父亲的歉意也油然而生)


正中午的时候,百果园传来了蝉儿(也就是知了)“嘶呀嘶呀”的欢叫声。我们几乎每天顶着烈日在园子里钻来钻去地去捕捉知了。有时一棵树上会歇满数十只知了,它们挺机灵的,尽管我们怕惊动它们,尽量憋住气蹑手蹑脚了,可它们只要听见一丁点儿声音,就伏在树上一动不动,也突然不鸣叫了。我们如果稍不小心碰着了树枝,那满树的知了就会“呼”的而起,全逃飞个精光!


有时我们屏住呼吸,来个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它,用手掌猛地扑过去时,被捕捉住的却是一只不会鸣叫的“哑蝉”,把人气个半死!有时运气好点也会捉住好几只,用线吊起来一串,挂在窗户上,让它们“知了知了”一个劲地齐声喧鸣,吵得大人们无法午睡,而我自己却像欣赏交响乐似的听得如痴如醉。母亲常数落我是个不懂事的顽皮鬼,野得像个男孩。我却全不理喻,照样我行我素。


傍晚,百果园里传来“呱呱”的青蛙欢叫声。母亲告诉我,这是青蛙在捕捉蚊子,千万别打扰它们。于是,我就同伙伴们一起去捕捉萤火虫。那些萤火虫提着红红的“灯笼”逍遥自在地在我们头顶上空飞来飞去,我们跟在后面追赶,捉住了就放在玻璃瓶子里。数十只萤火虫被关在里面,屁股头的亮光一闪一闪的,像霓虹灯一般美丽诱人……


秋天,百果园里可丰盛了!随着秋风摇曳的金黄色的橘子、蜜柑;芳香扑鼻的桂花;高高悬挂着的灯笼似的柿子;珍珠似的玉米;还有很多诱人的果实,招惹得我们这班馋猫一天都得往百果园跑好几躺呢!


寒冬,百果园里虽然萧条一片,但仍然还是我们玩耍的乐园。捡来干柴、树枝,用石头垒起一个小土灶,把柴火点着,烧得旺旺的,一边烘暖,一边把从家里“偷”出来的番薯用木棒串起来,放在火上烤,那香味诱得大家直流口水。烤个半熟,大家就狼吞虎咽地抢着吃了。烤焦的番薯皮沾得满脸都是,像个小花猫。也有人从家里抓来一把糯米,随便往火里一撒,随即就发出“啪啪”的响声,那些谷子变成了爆米花,好玩得不得了。可是,这些事如果让大人们知道,总免不了挨骂或往父母处告状,告的意图倒不是责怪我们贪玩,而是怕引起火灾。


遇到下雪天,百果园自然是我们打雪仗、堆雪人的最好场所,可惜我们南方的雪总是下得太少太小……


童年的记忆实在是神奇:一晃几十年光阴流逝而去,可这些生活片段却依然清晰地印刻在脑子里,时而映跃在眼前,一幕幕,一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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