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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广申:九月九的酒

2017-11-10 唐广申 当代作家

县城离老家不过五六十里地,可国庆双节期间忙着装修新房子,弄得中秋节也没有回老家。看了看已是农历的九月九,所以就急赶着回了趟老家。毕竟父母已是八十多岁的人,虽说平时有哥嫂照应着,可近一个月不回去,心里总有些慌慌的。


头天晚上妻子已把要带的东西准备好,无非是在超市买得些点心和零食,还有朋友送我的两瓷罐窖藏酒。这酒每罐净重三斤整,据说是二十年的原浆酒,珍贵得很!


妻子知道爹从年轻时就好这一口,午饭、晚饭时总要就着把花生米喝上盅,就把这两罐酒打进了包。我还有些舍不得,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爹从来不喝这么好的酒,都是在镇街上打十来块钱一桶的高粱烧。”


“咱爹那是不舍得喝!”妻子说,“这好酒你喝到肚子里是浪费,咱爹喝了才应该。老人家辛辛苦苦一辈子,什么好东西舍得吃?你能忍心留下自己喝?”正上小学的女儿也在一旁帮起了腔:“这么大的个人还不知道孝敬自己的爹娘,我有好东西都想着你和妈妈呢!”


听着妻子的唠叨,再想想女儿的话,我不禁在心里骂起自己来:爹娘一辈子靠种地养活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不容易,我竟然还不如做儿媳妇的和女儿,两罐酒还有些舍不得!


下了公交车往家走,女儿远远地看到奶奶正坐在大门囗,就边折路旁的狗尾巴草边蹦蹦跳跳地往家跑。看到母亲正坐在门前端着簸箕剥花生,妻子也搬了个马扎剥起来,我则蹲在不远处看父亲在院墙下种的几畦子菜。


霜降已过去几天了,可靠墙的一沟辣椒还碧绿着,挂着些或红或紫的尖辣椒,这大概是靠墙暖和挂不住霜的缘故吧!几棵大白菜,一丛红皮绿秧的水萝卜,都郁郁葱葱的,很养眼!特别是那畦绿芫荽,嫩嫩的挂着些晶莹的露珠儿,在朝阳的照耀下,油绿晶亮的,完全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我边顺手点了颗烟,边问爹去哪儿啦。娘说你爹这几天忙得很,每天早早地就去南山顶上的那几棵老柏树下捡柏子仁,他说下了霜后,柏子壳落得铺满了地。我问捡那东西干什么?娘说还不都是为了你!你爹看你每天熬夜写东西,年纪轻轻的就败了顶。他听人说柏子仁泡酒治脱发,还能让人睡得香,就每天提了塑料袋去捡拾,你看家里的平房上晒着有二三斤了呢!



听了母亲的话,妻子不再剥花生,边拍打手上的土边对我和女儿说:“咱去山上找爹去,几年没上南山啦,今天又是九月九,咱就趁着天好爬山去!”正用狗尾巴草编草帽的女儿一听去南山,忙把狗尾巴草丢在奶奶的身边,拍着手说爬山去!


到南山不到半里路,路两边的麦地里新播的麦子已出全了苗,嫩绿的叶针顶着露珠儿,亮晶晶的很好看。没刨的地瓜却都软蹋蹋地死了秧,已经经了霜了呢,可不焦枯了叶梗等收获?


南山并不高,却是我童年的乐园。半山腰那几棵枣树、柿子树,曾甜蜜了我整个的童年。山后的那片栗子林,更是我小时候的天堂。山顶上的那几棵抱也抱不过来的老柏树,更是我们爬上爬下,戴着草帽打鬼子的好去处。


如今上得山来,一切还都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树木比原来更密了。真庆幸村里人没有砍伐这些树,给村人留下了一座绿茵如盖的山。山腰处的枣树已经收完了枣,只在树下留下些干绿的枣叶和几枚烂红的枣。柿子树梢上还有几个黄橙橙的小柿子,树下有几枝还鲜绿着的柿枝叶,柿子是经了霜才好吃的,想这一树树柿子也是刚刚摘走没几天吧!山后的栗子树已干黄了叶,只是在微弱的秋风里抖动着,却听不到一点哗啦啦的响。


上得山来,见爹正蹲在那棵最大的老柏树下,用一截树枝划拉着干落的松叶、松壳子。听得孙女远远地喊爷爷,爹边答应着扶着柏树站起了身,边招手让女儿近前来:“看,我在刺槐丛里给你摘的蚂蜂窝,回家让奶奶给你烧了吃!”“这白白胖胖的虫子能吃呀?”女儿边把蚂蜂窝递给她妈妈,边听爷爷笑哈哈地说:“怎么不能吃?这东西香着呢!不信你问你爸爸,他小时候可馋这个呢!”


我边给爹点了颗红将军,边笑着给女儿讲起了小时候在山上用弹弓打山雀,挖了黄泥捏炉子,捡了柏子壳烤火的趣事来。引得女儿感慨地说:“还是你们小时候好,满山里都能疯跑着玩,不上补习班还不用每天回家做作业!”


一听女儿扯远了,她妈妈赶忙喊爹回家去。女儿也开心起来了,一手提了爷爷捡的柏子仁,还有山上掐来的一把黄的、白的野菊花,一手牵了爷爷的手,说说笑笑地向山下走。


吃饭时,妻子拿出她带来的酒要给爹倒上。爹却早已从桌下摸出了塑料桶,说:“我喝不惯这些瓶装的酒,还是我这高粱烧有劲!”母亲却偷偷地对孙女说:“你爷爷舍不得喝呢!去年你爸在超市给他买的那箱酒,他陪人喝时还直夸:真的是一分钱一分货,这瓶装的酒就是比街上的高粱烧好喝!”


边听母亲窃窃私语地给孙女说着悄悄话,我一边端起父亲的高粱烧喝了一大口,却有一股火辣椒的热直冲心口窝,也有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傍晚时回到了县城的家,刚泡了杯清茶在沙发上坐下来,正收拾母亲给带的青菜和黄瓤地瓜的妻子突然惊讶地说:“咱爹也真是的,地瓜倒没带几块,可又把酒给你带来了,还泡上了炒好的柏子仁!”


“也没见娘炒柏子仁啊?”我说,“肯定是娘在咱去南山时炒的吧!”我边后悔回来时没看娘给带的包,边感觉到心口火辣辣的热。我不知道,这烧心的热,是不是就是爹每天小酌的高粱烧的冲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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