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穹：父亲的飨宴

父亲是腊月二十八的生日，这个日子与年咫尺之遥，触手可及。

曾经数个岁月，父亲一直不支持我们给他过生日，因为办寿辰自然要张罗一桌子吃食，而过了腊月二十八转身就走进了正月，免不了我们又要齐聚一堂，煎炒烹炸自然又是一桌。在父亲看来这是在铺张浪费，劳民伤财。为此，这么多年里，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只是父亲象征意义的生日，我们也慢慢由习以为常到约定俗成，选定正月的某一天，共赴父亲家，同享团聚的时光，一桌两庆也算是给他过了生日，然而这一天却与父亲的生日相去渐远。

其实我从没忘记过父亲的生日。在女儿还与我朝夕相伴的那段岁月里，每个腊月二十八，一大早我都要面命女儿给她姥爷打个祝贺电话，道一声生日快乐，然后我们一起回家。我从不买生日蛋糕，只为父亲买一些他日常所需的物品或食品。但每每都会遭他一通嗔怪：“就瞎花钱，我都说好几遍了，不过什么生日，离年那么近......”数落到最后声音里却拖曳着一抹掩藏不及的幸福感。

唯独这一次，父亲早在17年初就向我们宣布要在18年筹办自己80岁生日寿宴。自然，我们诧异之际要探问个究竟，何以缘由使他如水到渠成般，蓦的就豁然明通了，要给自己办生日宴会？他毫不避讳，说就想把自己如今已残缺不全的弟妹及家人召集一起，叙常唠闲，添暖增情，以此扩拓并绵长一脉相承的同胞情意，使之更久远。我们表示赞同。

除此呢？难道就没有第二层第三层的寄寓吗？父亲想了想说，其次就是想到自己已经整80岁了，人生站点所剩无几，生命终将要驶离终点站，但在这种人生境况中，连自己都没想到身体各脏器和健康指数绿灯长明，依然神清气爽，所以借此想为自己庆贺一下。我们默许自然赞同。

尔后，父亲不知是刚琢磨出来还是早就运筹帷幄在心，他说，若说还有第三层，那就是今年恰逢乔迁新禧，又遇自己80整寿，他相信这是冥冥中的机缘巧合。所以他想以办寿设宴为契机，将一种怡然自得的生命信息传至直系亲情中，以示情暖的分享。我们再次赞同。

当然，父亲补充说，宴集群亲这是他单方面的意愿，就是一个宴请。所以除了贺品，绝对不能以收取费用（包括红包）为目的，就算搞几桌霸王餐了。并让我们允许他任性一次，为了那日暂时改换素简若常的心性，盛情飨宴。我们唯命是从，照办。

为此18年的腊月二十八，与父亲与我们终究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就如无数个腊月二十八早已被我标注成不可小觑的生命之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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