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玛丹：老舍友
“下关风”，低沉地咆哮着，气势汹汹地从苍山和哀牢山之间的山谷冲出，穿过“天生桥”，顺着西洱河一路狂奔，跳上建设路，窜入文化路，跑进了下关一中的校园里。远远看见一幢三层楼的侧面楼灯下，有两个裹着毯子的身影依偎着，立刻恶作剧地冲过去，很想吓唬一下，走近一看却顿生怜爱之心，识趣地绕过她俩，不忍心打扰了！
长条凳子上，坐着两个碧玉年华的少女，一床薄毯子下罩着缩紧了的脖子和单衣薄裤的小身板。左边的，鼻梁上架着一对大大的黑框眼镜，正凝神看书，右手拿支红蓝铅笔，嘴里小声地重复着大脑刚刚看过的知识点，铅笔忙着记录眼睛驻足的痕迹，左手拽紧了毯子；右边的，稍“块”[1]一点，左手捏着一个小纸包，右手拽着毯子，头歪靠着墙，上眼皮和下眼皮粘在了一起，似乎进入了梦乡。突然间，眼睛猛的打开，左手把小纸包放在腿上，迅速拈出几颗蒸酶茶，塞进左边小女孩的嘴里。左边的嚼着茶叶，手拐推了推右边的，说到：“你先回宿舍吧，我还要再看一小哈[2]!”右边的没有起身：“你莫管我，读你的书就是了！”两人相视一笑，一个低下头接着看书，一个靠着墙又冲[3]起了瞌睡。
左边的，丹，高三，正在备战高考；右边的，静，高二，本已放假，应回家的，知道丹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独住宿舍，硬是留下来作伴，陪“太子”读书。就这样，在那些个“下关风”横行的夜晚，一股浓浓的友情唱着一曲深情的“风花雪月”，相伴左右，久久不散。时至今日，每当想起静，那个场面就会栩栩如生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心里顿涌一股温热在流淌，仿若一道光束照亮我前行的道路，这辈子自然是不会忘记了。
夜风轻唱，又让我的思绪随岁月，穿越菁菁校园里如水的月华，回到那个青春飞扬、时光绚烂的青葱时代……
坚定支撑我俩依偎身影的小砖房，是女生宿舍楼。我们的宿舍，位于二楼楼梯口左边的第一间，是个局促却温馨的“大杂院”。在四张0.9*1.8米的木制上下铺，四张课桌构建的空间里，住着高三一人、高二四人、高一两人、初二一人的大“家庭”。老大，鲁，心胸豁达，做事干练，会想办法以智胜勇。老二，燕，温柔沉静，宛若清扬，说话会泛起柔柔的涟漪；老三，舍长，静，稳重端庄、善解人意，坚强的自信处事不惊；老四，芬，一肌妙肤，弱骨纤形，喜欢做事干脆利落；老五：娇，纯朴善良，乐观开朗，勤快的双手忙碌不停；老六，丹，文质兼备，内敛含蓄，内心深处总是有风景；老七，丽，活泼可爱，性格爽朗，任何困难都别想压倒她；老八：玲，小鸟依人，惹人怜惜，于呵护中学习成长进步；邻友，宁，文静娴雅，一语千金，但心里却很清澈透亮。
那哈[4]，宿舍里的人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心态都很乐观，宿舍楼总能听到有歌声笑声一起飘荡，我们宿舍的小伙伴关系更是好得很，常常相约打上不同的菜回宿舍“打伙吃[5]”，还吸引隔壁的宁过来“拼团”。每次打饭回到宿舍，很自然地打开桌子上一溜儿排着的玻璃瓶里各家自己做的咸辣酸菜、榨菜萝卜干豆瓣酱之类的，开吃，甚至瞧着在吃的哪个钵头[6]呢菜香么，直接够过克[7]挖一勺过来，放在嘴里砸吧砸吧[8]呢吃着，硬是香得很！等到吃完饭么，又一起约着克洗碗，一般吃得都比较干净，加之油水也少，好洗，涮涮几哈[9]就完事。隔一段时间么，舍长会组织大家打上一次牙祭，拌“凉米线”“凉粉”“凉菜”，佐料宿舍里有一些，有的是专门回家带来的，加上哪家特别贡献的油鸡枞么，“啊吧吧吧……[10]”，好吃得不得了；包饺子，小伙伴的动手能力都很强，和面、擀饺皮、拌馅、包饺子，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包好的饺子用那哈比较流行的酒精炉，煮好掉放在钵头里，你一个我一个地抢着吃，遇着哪个咯着牙的饺子（里面有人偷偷包进一枚硬币），咬到的人就故意呲牙咧嘴，大声的嚷麻麻[11]：“哈哈，我中奖了！”，逗得其他人乐呵不已，她自个儿也开心的就和现在中彩票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了！
还记得，宿舍迎接新年的那个夜晚。我们参加完各自班上的联欢会后，个个立马飞杀[12]冲回来，在已经收拾干净的宿舍里，紧接着开始第二波的联欢活动，一个挨着一个地表演节目，互相交换礼物，整完么，大家还是不尽兴，胆大的芬和丽就串到操场附近，借着夜色的掩护，撇[13]下一大枝松枝，在衣服的呵护下，回到宿舍。那一刻，清香的松枝和熠熠的烛光映射着一群少女激情飞扬的心。那哈，尽管学习都很紧张，但舍友还是会想着法子的寻点轻松，比如，吃完晚饭后，舍友会结伴到学校周围绕上一圈，或者，去打几下排球，有的时候，我也会被静、娇、燕儿“架”着吆下楼，打上一小下排球，然后再去上晚自习。还有舍友集体出游的时候，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大家都会认真讨论、精心组织、踊跃参与、开心玩耍！
那哈，我们宿舍的学习氛围还是比较浓的。一来胆子都小，二来有个责任心很强的舍长，总会及时地把大家吆喝起来去上课，因此上课一般也不会迟到，也没有听说过哪个故意要翘课[14]的。宿舍里的条件差，灯光昏暗得很，我们学习做作业什么的，一般都是去教室里完成，在宿舍的时候主要是讨论、取经、作总结性发言。静、鲁、燕、芬、宁是一个班的，有时候在教室里没有解决的问题，执坳的几小个熄灯后打着电筒找资料就想弄个明白，我也会加入进去，企盼能从书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更多的时候，在大家已进入甜甜梦乡以后，睡在上铺的我还会打着电筒，多看上一小哈书。丽和玲，岁数较小，相对贪玩些，常常“临时抱佛脚”，深感“书到用时方恨少”。有一次玲考完试回到宿舍，没考好，哭得木单子[15]，大家正安慰她呢，丽拱头[16]撞进来就嚷：“阿吧吧吧，我今天是发哪样子梦忡[17]，考生物么居然有道题答成政治了”，说完，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自己倒先笑了起来，乐观的心态感染了玲，玲也破涕为笑了。
还记得，当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全宿舍的小伙伴都聚到我家，一人做上一个拿手菜，酸辣鱼、小炒肉、洋芋“螃蟹”、“风琴”黄瓜、拌“凉粉”、鱼香茄子……，忙呢是不亦乐乎！那天晚上，我们吃吃、喝喝、冲壳子[18]、玩扑克，熬了一个通宵，分手的时候，我们九姐妹紧紧相拥，难分难舍，又左手相扣，右手指天:“不管今后在哪里，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时光流转，我们一起乘着岁月的轻舟，走过“风花雪月”，在顺境中浪遏飞舟，在逆境里锤炼成长，收获别样风景。多年以后，我们咀嚼沉淀，任岁月荏苒，任世事沧桑，都精心守护这一份浓浓的友谊，盛开满树的紫藤萝花；情谊在美好中发酵，没有染尘一直延续，恰似青春备下的一壶美酒，越酿越醇，情深似海！虽然，岁月谱写皱折的诗行，磨平了棱角，摧老了容颜，让人感慨，但时间和距离从来没有阻隔断我们的友谊，常常回味起相遇相知的美好，温馨如昨，恬静依然，我们彼此牵挂的心永远也没有变，就如我们的群名——“在一起”。
又是一个有风的夜晚，我斜倚靠窗，让风吹起我的思绪飞向远方，把生根的爱与思念，定格在洱海边那最美好的时光；月光伸出手，让我抖落心事，把梦——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一件件挂在风上，送到远方的你们。难忘的老舍友，永远的情谊，问好！
注：本文引用了部分大理方言，详解如下：
[1]壮、结实
[2]一会儿
[3]打
[4]那个时候
[5]一起吃
[6]饭碗
[7]去
[8]象声词
[9]下
[10]语气词
[11]大声地叫
[12]跑得飞快
[13]扯
[14]逃课
[15]好可怜
[16]伸头
[17]瞌睡
[18]聊天
▋作者：严玛丹，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检察文学研究会会员，云南省检察官文联文学协会会员，昆明市检察官协会副会长、秘书长，《昆明检察》执行主编；中国女摄影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国家、省、市报刊微刊及网络。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