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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汤:日记中的罗春梅

阿汤 当代作家 2021-01-24

小的时候,我和老徐是村里出了名的“痞”孩子,没人愿待见。但凡谁家的狗受伤了,鸡被拔毛了,烟囱被堵了,知情的去我们两家找都八九不离十,以至其他孩子犯的事也会划到我们头上。为此我和老徐没少挨自家大人的揍,每次被人找上门来,父亲便会找出一根木棍,虽有母亲拦着,屁股上也没少挨。后来老徐总把事往自己身上揽,我便成了从犯,屁股上挨的棍子才少一些。再在街上遇到一瘸一拐的老徐时,我就想这辈子有这么一个朋友就够了。村里人叹息说这俩孩子再这样,长大了不是“土匪”,就是流氓啊。带着这种期待,我们俩从幼儿园闹到小学,再从小学打到初中,一路鸡飞狗跳。

初三上学期我们班换了一个新来的班主任,看年龄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因为姓唐,所以我们都叫他“唐老鸭”。“唐老鸭”上任没多久,便碰上全镇毕业班摸底考试,我们班综合排名弄了个倒数第一,他被校长骂了个狗血喷头。那个下午当他从校长室出来时,我想他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看到了不远处正玩得兴起的我,如果我能识趣地躲开,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事情偏偏发生了,后来从“唐老鸭”的嘴里还原那天下午的事情是这样的:他从校长室里出来后,听到我正跟几个同学大笑,而且我还回头用略带讥讽的眼神瞅了他一眼,这让他很不舒服,他以为我们刚才肯定是取笑他,而我的那个眼神更是让他不能忍受。于是我们便被他叫到办公室一顿臭骂,尤其骂我最凶。莫名其妙地挨一通骂,而且还是头一次受这种鸟气,我的心情格外糟糕。便跟老徐商议着要给这新老师点教训。最后我问“怎么弄他?”老徐说:“就用砖头扔他狗日的,看他以后还敢炸杀个鸟啊。”

秘密准备了一天,第三天晚上浩月当空,光线正好,利于打伏击。晚自习结束后我和老徐早早溜出学校,藏在“唐老鸭”必走的路边,眼看着过去了一拨又一拨人,却始终不见“唐老鸭”的人影。正着急的时候,便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车铃声,我们探听明白了,“唐老鸭”的有“三快”,“说话快、走路快,骑车快。”这样的人走夜路不按铃肯定撞人。月亮恰在此时被一片云彩给挡住了,来人的身影立时显得模糊,我有些犹豫,不敢动手。车铃声越来越近,老徐沉不住气一砖头抛了出去,只听到“啊”的一声,随即是人和自行车倒地的声音,从传来的声音判断是砸错人了。我们暗骂了一句倒霉,撒开脚丫子便往野地跑。跑了没几步我招呼老徐,要不要回去看看。老徐说,千万别回去,回去肯定被抓住。他只管往前跑,不一会便没影了。我想了想还是折了回来,月亮这时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我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是我们班的罗春梅。我急忙从黑暗中闪出来,看样子她被吓的不轻,我轻轻扶起她,并安慰她,待想离开时,却听身后传来“唐老鸭”的声音,罗春梅的同伴也从前面返了回来,人越聚越多,我一时难以脱身。众人七嘴八舌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心里惊惧到了极点。好在罗春梅说天黑没注意撞到石头上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唐老鸭”停稳自行车看了看我,之后回转身问“怎么走得这么晚?”罗春梅解释道“刚出校园后便想起一张试卷没带,取来便急着追同伴,没想到会这样。”黑灯瞎火的“唐老鸭”没再问什么,见罗春梅没什么大碍,便让我护送这些女生回家。之后众人便散了。

罗春梅的腿摔倒后一时不敢蹬车,便坐在同伴的后座上,我则将她那辆磕坏的自行车修了修,歪歪扭扭地跟了上来,听了一路子的抱怨。送完罗春梅后我回到藏自行车的地方,见老徐早已等候在那。问明了情况,他并没有责怪我的冒失,只是扶起车来跟我说:“如果他们要查今晚的事,你就说是我干的。”

出乎意料地“唐老鸭”并没有深究这件事,还在一次班会上表扬了我,说我关心同学。这让我和老徐差点跌掉下巴,心里的警惕却不敢放松。有一天晚上,老徐偷偷跟我说“唐老鸭”让罗春梅帮我补习语文。我知道在这之前“唐老鸭”为提高班级优良率,搞了个帮扶计划,在毕业班搞这东西,都觉得这年轻老师有些异想天开,却不想帮到我身上。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我也没有拒绝,因为罗春梅是语文课代表,而我的语文成绩确实马马虎虎。没过两天,罗春梅找到我,送了一个笔记本,她让我写日记,并约定晚自习后半小时重点温习语文。

老徐曾问我,罗春梅会不会是看上你了,对那天晚上的“英雄救美”要以身相许啊。我听后在他脑袋上来了一记爆栗,说你有没有觉得这是“唐老鸭”有意安排吴晓晓来监视我的啊!老徐听后觉得有些道理,便不作声。那晚上的事虽过去很长时间一直相安无事,可我们老觉得“唐老鸭”的眼神怪怪的让人琢磨不透。多年以后,在一次同学聚会上,被邀请而来的“唐老鸭”在谈起那天晚上的事时不禁感叹,摊上我们那样的学生真是运气,随时都有挨砖头的可能。这老狐狸其实什么都懂,只是装糊涂而己。为了他这份肚量,毕业后我们没少在一起吃饭,都成了哥们,当然这是后话。

在面对罗春梅时我有些谦疚,因为她摔倒后有一个星期没敢骑车,我想她如果知道自己受伤的原凶就在面前的话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反正不会再温柔地给我讲题吧!那时学校的用电紧张,晚自习结束后教室里经常会拉闸限电,许多补习的人都备了蜡烛,一停电整个教室里就烛光摇曳。暗黄色的烛光中我只记得罗春梅的眼睛很亮,脸上有几颗雀斑,嘴角始终带着和善的笑容。

中考结束后,我们班的中考上线率在镇里的几所中学中名列前茅,“唐老鸭”的嘴巴乐得差点咧到耳朵根,罗春梅他们十几个同学被重点高中录取,我则以几分之差与重点高中失之交臂,被一所普通中专录取,老徐则去了我们当地一所技工学校。虽有些遗憾,可老师和家长都为我的成绩感到满意。

临去新学校报到之前,我和老徐去了一趟重点高中,碰到了身穿一身肥大军装的罗春梅,腰扎武装带,齐耳短发上扎了一个俏皮的小辫子,他们的军训刚结束,她那张圆圆的小脸被太阳晒得红红的,像个秋天的苹果。回去的路上,老徐跟我说,“你看到没,罗春梅的屁股和奶子发育得真不小。”待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我与老徐看人的角度很不一样,我是顺着人的脖子往上看,他则正好相反。可能受了他白天话语的刺激,晚上我便做了一个光身子女人的春梦,模样很模糊。在此之前我的梦里多是出现一些混沌不开的东西,如此展现一个异性的裸体对于我来说还是头一次,并在青春勃发的青年时期反复出现,相伴多年。费洛伊德说“梦是潜意识欲望的表达”,周公解梦曰“此为出自显达之象。梦暑吉,梦寒凶。”但我的老婆在多年以后读到这个裸体女人时,一口咬定那个女人就是罗春梅,并且从那时起我就跟她有了一腿。

因为没有升学压力,我的课业轻松地让人心里发慌,总想如何打发大把的空闲时间,便给每一个认识的同学写信,写到最后能坚持下来的却只有罗春梅一个。罗春梅说她们的学习压力很大,有着做不完的习题和测验,她的回信多是利用周日或晚自习后,她说现在终于不用再担心晚自习后会停电了,这让我听了回想起初中那段在烛光中补习的日子,虽然我不是什么好学生,但与罗春梅在一起学习的时光还是挺让我难忘的。老徐不太喜欢写信,记起来便给我写上几句话,十天半月的才回一封信。他的情况显然比我轻松,在学校里报了一个舞蹈班,并结识了一个外地的女孩子,信誓旦旦地说要毕业后娶她。那个女孩我见过,模样一般,但身材丰满,很对老徐的口味。为了这个女孩,老徐经常利用周末去校外打工,并利用节假日在宿舍里推销礼品和贺卡。老徐曾来学校找过我两次,因为路费太贵,就再也不来了。

头一次跑这么远的地方上学,让我发觉前些年所交的朋友并不可靠,大都断了交往,让我没了交际的兴趣。为了打发时间,我便在学校里报了一个写作兴趣班,学着给校广播站和校刊投稿,并将大量的课余时间用来借阅图书。因为我们是工课类学校,专业不是电子,就是机械,语文是副科,再加上写作需要天赋,综合起来这些好像都是我的弱项,写起东西来十分吃力,可我却像的了鸡血乐此不疲。

罗春梅高考时,我正忙着毕业实习、分配的事,老徐则忙着与他的女朋友分手,因为女方家人坚持不让她留下,老徐只好与她挥泪告别。因为以后不能再见面,分手前一晚他们去旅馆消费掉了整整一盒套套,我想这真有点难为了老徐那体格,即使半个月以后再见到他,还是一幅萎靡不振、焉头耷脑的样子。走上人生的下一步,有人满怀憧憬,有人略带感伤,有人满目茫然。

七月的一天,我与父亲载着一些家里的特产去托关系找工作时,在路上碰到一个初中的同学说罗春梅被北京一所大学录取,这让我才想起有很长时间没与罗春梅联系了。

我跟老徐去罗春梅家去祝贺时,碰到有两个女同学也在那,罗春梅便留我们在她家吃饭,席间喝了一些啤酒。当中那两个落榜的女生借着酒劲哭起来,为了不影响气氛,老徐便将她们哄到屋外去。屋里只剩我和罗春梅俩人,气氛一下冷清下来,罗春梅问了我找工作的情况。我则询问了她去报到的时间,并答应和老徐送她去县城车站。可能喝了点酒的原因,看着眼前的罗春梅心里便乱七八糟的翻腾,想起原先老徐说过的话,就想顺着她的脖子往下看。罗春梅并没有在意我那样看她,只是将眼睛低垂下来,这时她的母亲端来一盆菜,吓得我赶紧转移目光,只剩下脑中那个不老实的想法还在蠢蠢欲动。

送罗春梅去车站的时候已值九月份,那时我的工作都有了些眉目,老徐也从失恋中恢复过来,众人的心情更加放松。老徐的自行车上捆着行李,罗春梅就坐我身后,砂石路有些颠簸,罗春梅用手箍住了我的腰。行至一半时,路的两边出现了一大片金黄色的向日葵花,像一条金黄色的河流,随风静静流淌。阳光穿过花丛,射出一道道氤氲的光线。老徐猛踩着脚蹬,消失在前方,罗春梅将头和肩膀紧紧地靠在我的后背上,黄艳艳的花瓣匆匆闪过,我头一次与女生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我的脸有些红,身体更像触电般变得虚无,眼前只觉得金黄色一片,似飞上半空,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那一大片向日葵花似乎是专为那年而开的,我以后再也没碰到过,如果不是日记里有过那样的记录,我真怀疑它会跟那个裸体的女人一样都是虚幻的。幸福来去太快,让我怀疑它发生的真实性,是否真有那样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是否曾有那样一个温婉的女孩偎在我的身后。

我跟罗春梅的通信只保持了半年便终止了,说不清因为什么。老徐在得知我跟罗春梅没有发展下去后曾埋怨我怂到家了,不行就霸王硬上弓嘛。对于情商异常的人来说,他看我就像一个怪物,一如我看他。我已习惯于遇事有人替我扛住,却在需要我单独面对时,选择了逃避,不敢面对,我想我之前肯定是被老徐给惯坏了。

工作后的第二年,我写的一篇稿件终于在一家省级刊物上发表,之后又有文章陆续发表。当我喜悦地将它们展现给老徐时,他竟不咸不淡地说,你咋不给罗春梅看呢。这厮他知道我的痛点在那,罗春梅已经在大学里找到了男朋友,我现在还去掺乎个什么劲啊。

老徐技校毕业后没有老老实实去工厂当一名技工,而是跑到一家贸易公司当了业务员,每次出差回来都要请我吃饭,边吃边吹嘘着外面的世界和女人,他评价女人的标准很简单,无非就是脖子以下的屁股和奶子。虽然长得满脸都是胡子,但女人们就是喜欢,当然更喜欢他鼓起的钱包。经历那次失恋后,老徐的女朋友走马灯似地换个不停。

老徐的最后一任女朋友是个护士,是他得阑尾炎住院时认识的,割掉块肠子也没妨碍他继续泡女人。而那个女人之所以能成为老徐的老婆,并不是因为她的脖子以下特别出奇,而是因为她怀孕了,并且闹得死去活来。老徐抱怨,他根本不想那么早结婚,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对他死心踏地的女人,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既然要结婚,老徐便想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不管是土洋结合,还是中西合壁,见过世面又不差钱的老徐便要搞出些新意,他的新意成全了我和吴晓晓。老徐说他是我跟吴晓晓的媒人,这话没错,我的人生幸福与否,与他是有很大责任的。

在喝喜酒之前老徐曾跟我提过,他老婆是有个同事叫吴晓晓,人长得还可以,尤其那三围。老徐现在说女人三围时眼睛里精光闪烁,一如他当年跟我提及罗春梅的屁股和奶子。既使他已经能够很文雅地将女人的胸、腰和臀换算成三围,可还是改不了他说这些话时略带猥琐的本性。

老徐结婚那天我是理所当然的男方伴郎,而吴晓晓恰巧参加了那场婚礼。在当时能将请喜酒和婚礼放在酒店一起举办还没普及,所以感觉参加婚礼的人特别多,人来人往中我不认识吴晓晓,加上也没养成老徐那种专看女人脖子以下的习惯,对吴晓晓的形象还有点模糊。就在婚礼仪式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的时候,新娘将手里的鲜花背对着人群抛了出去,一群尖叫的青年男女蜂拥上前,将我和一个女孩傻傻地扔在后面,谁也没料到一个已有身孕的新娘会有那么大的力气,那束鲜花掠过众人的头顶,直直地落到我与那女孩的眼前,只一瞬间,两人几乎同时抓住了那束鲜花。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女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裙和白色的披肩,眼睛很好看。婚礼结束后老徐朝我挤了挤眼,说那个女孩就是吴晓晓。“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还真是巧啊。

我与吴晓晓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二年,我去了趟北京,不料碰上了“非典”爆发,被困在那里不能返回。不久吴晓晓也被编入当地“非典隔离区”的应急医疗队,从得知被选到入驻“隔离区”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吴晓晓却与我通了足足两个小时的电话,直到我的手机发烫死机,在手机降温后再开机她已无法联系。

那些天,我显得格外烦躁,除了与家里通几个电话,几乎无所事事。白天不怎么敢出门,街上尽是型号各异的口罩和一双双警惕、惊恐的眼睛。到了晚上便做恶梦,梦到被一群身穿白色衣帽的人带走。

一个夜晚,老徐打电话过来,我曾让他帮我打听吴晓晓的消息,他却带给了我另一个消息。他说,“唐老鸭”告诉他罗春梅读书的大学被隔离了。我听了脑袋一炸,如果他不提及,我都忘记了罗春梅还在北京上学的事。那时已是晚上十点钟,我所住的地方与罗春梅的学校并不很远,等我来到她的学校附近时,远远地看到校门口停着的警车和拉起的警戒线。我拨通了老徐给我的号码,与罗春梅多年不联系,我也不知道拨通后该说些什么,但在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我的心还是平静下来。罗春梅听说我在北京后感到很惊讶和激动,在听到我就站在她们学校附近时,话筒那边明显传来桌凳倒地的声音。

我站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对面是一堵高高的围墙,围墙内是一片黑暗的楼房,罗春梅告诉我她们就被隔离在那片宿舍楼里,不能外出半步。我朝她所待的方向挥了挥手,其中一个房间闪了几下灯光,一明一暗的像黑夜里眨动的眼睛。让我想起多年前那个在烛光中的女孩,她的眼睛就这样忽闪忽闪地眨着。

多年没见,我已无法猜测罗春梅的模样,而她居然还能说出我五官上的标记。时间并没有给我们造成太大的影响和隔阂,在我的印象中,她还是那个扎着俏皮小辫子的小姑娘,单纯、可爱。马路上人很少,不时有车辆驶过,我遥遥地望着远处那扇亮着灯光的窗户,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

她问,老徐结婚了?我说,是。

你也找了个漂亮的女护士?我默不作声,算是承认了。

罗春梅说,恭喜你。

我问她男朋友怎么样了?她说也被隔离了,整天在宿舍里除了看书,也没啥可干。

她问,你还记得那年送我去车站碰到的那片向日葵花吗?

我说,记得,但那里以后再也没有种过那么一大片花。

她叹惜了一声,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帮你复习语文吗?这话问得我有点发蒙,不是老师让你帮的吗?

她似开玩笑地说,我曾偷偷喜欢过一个人。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他们要在放学的路上干些傻事,却又不知该怎么阻止。于是我就冒险前去,希望能够避免事件的发生,结果还是发生了,他们把我当成了老师,我以为他们得手后会离开,可是其中有个人留下了,并且扶起了我。我确信他不是一个坏学生,我跟老师说我想帮帮他,让他不再惹事,让他能够考上高中和大学。老师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并且不再追究那天晚上的事。也许我想得太简单,他最终没能考上高中和大学,但我想他也不会再去干那些傻事了。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像我们曾遇到过的那片向日葵花,虽然美好,却只能存在于记忆中。

那个深夜我孤独地走在街头,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刺激的我眼泪直流。不时有巡逻的警察来查验我的身份,在看到我脸上的泪水时无不充满了同情,他们猜测不到这个倒霉蛋为什么哭得如此稀里哗啦。正如我一直猜测不到那天晚上的真相竟是如此,这么多年我一直坚信我是那天晚上最了解真相的一个,却突然发现我与真相竟如此遥远。我本该有过一个值得相恋的人,和一段能够痛彻心扉的恋情,可是我却不知道的就被它们溜走了。我想老徐毕业时知道用尽全身气力去告别一段恋情,因为斩不断的念想会更难过。而我呢,似乎从未觉察到一个女孩子为我付出的勇敢和思念,只是在多年之后才知道她曾喜欢过我,不知是该喜,该悲!

“非典”疫情刚一结束,我便匆匆地离开了北京,像是一种逃离,一刻也不敢停留。与吴晓晓的见面更像是一种劫后余生的重逢,让我心中五味杂陈,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久久不愿撒手,征得双方家长的同意后我们便在那个夏天完婚了。过往已逝,许多事情还是放在心底里的好。

多年以后,如果不是吴晓晓翻出我的日记,我可能不会再去想起与罗春梅的尘情往事,而女人的猎奇心总胜过春天里蓬勃的野草,不经意间便会出现。一个偶然的机会,吴晓晓发现了我已写了十多年的日记本,并利用我不在家的时间将它们翻了个遍,将感兴趣的一一折页、抄录。当在看到我于“非典”时期背着她去找罗春梅时,她简直怒不可遏,直接将我划为混蛋、骗子一列。她原本以为我是一张白纸,结果却发现是一张单面的彩纸,反面竟藏着一肚子花花色。

我原以为吴晓晓做这些的动机无非就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醋意而为,可我还是低估了吴晓晓的用意,她的无休无止,毫无道理的吵闹让我束手无策。直到我同意把她眼中视为罪证和龌龊思想的日记全部拉到锅炉房,一本一本付之一炬后才善罢甘休,且以此作为我思想上的污点,时不时要来敲打一下,以保持我思想上的高度纯洁。

老徐说我自从写作后人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一年比一年怂了。原先在村里看杀头猪都没事,现在见到树上掉枚叶子都要发半天呆,一点也没有原来的样子。有时我会想我原来是个什么样子?没有变成村里人预言的“土匪”或流氓,是否会让他们失望,相比而言,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变成一个怕老婆的书呆子,倒还不如出息个“土匪”或流氓吧。而罗春梅呢,早已不知是个啥样子了。


▋作者:阿汤,原名李金国,男,诸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以小说创作为主,先后在《齐鲁晚报》《潍坊日报》《时代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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