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克明:关于年龄的细节
到了花甲之年,脑海里却总转悠着童年旧事,似乎走过几十年光阴的自己还停留在孩子时候,像小孙子翻看一本小人书,每一次都翻到第一页。
小时候物资匮乏,家庭生活也很拮据,吃上一块糖都要等到过年。过年了,在外地工作的父亲带回几包糖果,祖母舍不得让我们兄妹几个一口气吃完,就收起一部分,留待年后作为我们的奖品,谁听话帮助做事了就奖励他一颗糖或一粒果子。糖果对我的诱惑力真的太大了,祖母给的小奖品总会在一点点地舔舐中消失了,就央求再给一个。祖母的原则性很强,即使对我这个她偏爱的长孙也不破例。我怏怏地看着祖母把糖果盒收起来,嘴里咕噜着:“等我长大了,自己买好好吃。”那时刻,多羡慕长大,成为像祖母那样的大人,自己有支配好多好多糖果的权利。
后来我长大了,很少去买糖果吃,而每次从外地回家都要带些糖果孝敬祖母,祖母开玩笑地提起我的童言,祖母笑,我也笑。孩子盼长大,长大了又羡慕孩子的无忧无虑,如今的我就常常温习童年的趣事,这也许是人们共同的心理吧。
仿佛童年就在昨天,可我得无奈地承认一个事实——我不再是一个孩子了。不但不是一个孩子,而且也不再年轻。
前年夏天,我在省城参与一个活动,上了公交车,正值上班上学高峰,车厢很拥挤,我还是很顺利地找了一个空档。“大爷,您坐这儿!”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从座位上站起身。喊谁?我左右张望一下,不见有什么“大爷”。“大爷,您坐这儿!”女孩子微笑着又重复一遍,分明是朝向我的。我也赶忙微笑着回答她,示意她坐下,我一会儿就到站了。可是女孩子执意要我坐,并伸手搀扶我的胳膊,我只好有些惶恐地坐到了“大爷”的座位。
一报到入住宾馆房间,我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镜子跟前细瞧“大爷”的形象。大爷,大爷,我的额头确乎被岁月刻下了沟痕,我的鬓角确乎被风霜染成了苍白。即使这样,第一次在公交车上被人让座,第一次被陌生人称为“大爷”,我还是有些吃惊,有些不知所措。
也就是那次教研活动,交流发言结末,我说自己快退休了,并口占小诗一首:
教坛逐梦未弱冠,白驹过隙四十年。
立雪浅知程门术,临海深味秋水远。
淡去功利游逍遥,养成三感臻大观。
教无止境学无涯,守拙斋里调素弦。
从发言席回到座位上,邻座轻拍我的肩膀,小声问:“你从教四十年了?!快退休了?!”他的眼神写满了怀疑与惊讶。我点一点头表示肯定,他翘起大拇指叹道:“真看不出来!”
同道的一疑一惊一翘指,立马让我的自信心提高了百分之一百二,颜值顷刻间由“大爷”上升到“叔叔”。会后,又有几个与会者怀疑我的年龄,有人竟说我还不到五十,我只得摇头、微笑、揖之。心里说:看来我还不老啊,呵呵!
自然规律无法抗拒,不老是不可能的。“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昌黎先生所言,这两年我都体验到了,看来是非老不可了。
前几天小孙子回来,我抱着他到小区与一群小朋友玩耍,我替孙子问小朋友们好,一位应该是奶奶级的老者扶正童车里的孩子,抬头打量了我好半天,最后回一句:“叔叔好!”
呵呵,我这个真正的“爷爷”,咋又降到“叔叔”了呢!
看来年龄这个东西就是玄妙,小的巴望大,大的希望小;年龄的玄妙还在于,生理的是一回事,心理的是一回事。心理不老,青春就不老。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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