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常霞：红蜻蜓

“晚霞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这首小学时候音乐课本上名叫《红蜻蜓》的童谣也许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了，但许多年来，我却一直没有忘记它熟悉的旋律。因为它总让我想起童年时我第一次穿的花裙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村子里开始流行人造棉花布。那年我正上四年级，夏天到来了，母亲裁了一块人造棉红花布，为我缝制成了一件花裙子。父亲也从村集上给我买了一件白色棉T恤。在当时，花裙子配上白色新T恤穿在身上应该算是比较鲜亮时尚的装扮了。那天我穿起新T恤和花裙子走向学校，半路上遇到了我班的琴。

“你的花裙子真好看！”琴看到我的花裙子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让你娘也给你做件吧，这花布现在很流行，村集上很多家卖的。”我掩饰不住自己穿上花裙子的快乐，身体马上来了一个旋转，花裙子立刻随着身体飘动起来。琴垂下眼睑，只是看着我转动的裙子，没有做声。那时六月即将来临，经过学校附近的藕塘边时，我们看到许多红蜻蜓立在高高的荷叶上。

“快看，这么多红蜻蜓呀！我们一起唱歌吧！”此时，我不禁想起音乐老师才教的那首名叫《红蜻蜓》的歌谣。我愉快的歌声在藕塘边轻轻飘荡，一阵夏风吹过来，我的花裙子也在随风飘动。琴也唱了，只是我觉得琴唱得声音很低，似乎很不情愿。

到了学校，我发现班里的小女生有好几个也穿上了人造棉花裙子。毕竟人造棉花布不是很贵，而且那时人们做这个花裙子很简单，只需要用一根松紧带把缝好的花布一端串起来就行了，不需要多高的裁剪技术。不过那花裙子在当时一定是很好看的，因为刚从师范毕业的班主任“任老师”看到我们几个女生穿了花裙子后，他忽然就做了一个决定，他鼓励班里的其他女生回家都让妈妈做一件花裙子。于是几天后，班里大部分女同学都有了花裙子。放学时当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自豪地走过学校长长的甬路时，我们四年级二班女生的花裙子就格外引人注目了。还记得和蔼幽默的胡老师站在一旁对我们啧啧称赞“裙子队过来了！”

然而就在几乎所有女生都穿上花裙子时，琴的花裙子却迟迟没有做成。终于，有一天，琴没有去学校上学。放学后老师就让我们几个女生带他去家访。我还模糊地记得我们在琴家里，看老师和琴的妈妈谈话，琴低着头倚着门框，神态黯然。我知道琴在家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妹妹，而她的爸爸因为生病才去世不久。可我不知道琴是不是因为花裙子的原因而不去上学。总之，尽管老师和她妈妈谈了好久，她最终还是没有再回到学校。琴就这样辍学了，从此她远离了我们的学校生活。

后来琴出嫁在邻村，和丈夫一起经营着一个小厂子，日子一度过得风生水起。不料，几年前听说琴的丈夫突然遭遇车祸，撒手人寰了。琴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继续经营着厂子，坚强地支撑着一个家。

“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吆？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燕子去了又来，花儿谢了又开，仿佛一个回首时，已是匆匆数年。长大工作后，平时我最喜欢穿的衣服还是裙子。现在，我的衣橱里会有各式各样的裙子。而每当儿童节来临，这首《红蜻蜓》的童谣，还会于不经意间在我的耳边响起。这时，我天真、快乐的童年记忆里便也会泛出一些惆怅和无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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