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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良高:开在山上的莲

史良高 当代作家 2021-01-24


羁旅渝州五年,没有见过荷叶,更别说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了。试想想,一座山城,山势逶迤连绵,高楼层层叠叠,山脚下不是滚滚的长江就是滔滔的嘉陵江,何来莲花可言?想看莲,除了手机电视,自然只能去周敦颐的《爱莲说》里寻寻觅觅了。


家乡则不然,地处八百里皖江,河渠纵横,莲荷遍布,就连城里的公园,乡下妹子的名号,都与莲丝丝缕缕。旧居紧邻白荡湖畔,更是夜夜枕着涛声入眠。整个夏天,少年的我,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泡在湖水里,摘莲蓬,打荷叶,捅藕心菜,嬉戏于万顷碧波之中。冠是绿荷,衫是绿荷,手里举的伞也是绿荷。在那个还没有煤球的日子里,锅窿里顿顿烧的都是荷叶。餐桌上不是素炒莲子、莲子蒸蛋,就是莲子粥、莲子糊。吃多了,也腻人。至于赏荷,画荷,摄荷,将荷叶拿来煲汤熬粥,养颜美容,那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花有四季,月有圆缺。夏天没有莲,总觉得就像菜肴中缺油少盐,寡然无味。朋友说,不妨去华严寺看看。


山寺何来莲花?莫非金山水漫?去了一看,哇塞!一片莲的海洋,绿荷遮天蔽日,菡萏掩映其中。距离寺庙还远哩,满眼的绿意裹袭着阵阵荷香扑面而来。正在纳闷之际,攀到坡上一看,原来那莲都无一例外的根植于钵盂之中,大则为缸为坛,小则为盆为钵,钵盂造型各异,品质以青花瓷和紫砂居多。一座山寺,淹没在一波一波的接天莲叶的苍翠之中,微风拂过,碧波荡漾,摇红跌翠,美不胜收。置身此情此境,真让人荡气回肠。


佛教向来尊莲为圣物,其渊源似乎与佛祖降生有关。当年悉达多降临尘世,王宫御苑的水池中突然生出一朵偌大白莲。太子刚刚临盆,便下地走了七步,步步生莲。后来,便有了跏趺于莲座普度众生的释迦摩尼,拈花一笑的如来,伫立莲台手持玉净瓶的大慈大悲观世音。以致佛门把佛国称为“莲界”,佛经称为“莲经”,佛座称为“莲台”,佛寺称为“莲宇”,就连僧人寝室都称“莲房”。那天,华严寺炉前香烟缭绕,寺内梵音清悦,佛前莲香缥缈,前来祈佛的香客和游人络绎不绝。走进这片“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净之地,穿行于绿意氤氲的莲荷之间,仿佛你就已经走进佛门,虽然没有参禅打坐,吃斋念佛,但烦躁的心已经安静下来,尘世的杂念在那一刻都得到了一次心灵濯洗,所有的人间怨恨、贪欲、烦恼、纷争都抛却于红尘之外,尽管达不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的物我两忘、大彻大悟的境界,至少,对我等红尘中人也是一次自浄,一次警醒。



那次,我在山寺的清幽绿海里逗留了整整一天。


再度让我荡气回肠的是前不久去歌乐山。车子“跃上葱茏四百旋”之后,微风拂进车窗,有暗香徐来。那香,丝丝缕缕带着清甜,沁人心脾,销魂蚀骨,是我这个生活在湖边的人极为熟悉的香。若非高山之上也有莲?车门打开,一架古色古香的木制牌坊告诉我,此乃“荷塘悦色”!歌乐山,在我的心目中是革命烈士用热血谱写悲壮的生命之歌的地方,高山之上,怎会有亭亭净植的莲呢?面对眼前绿莹莹的一片,最先让我想到的不是“映日荷花别样红”,不是“荷叶罗裙一色裁”,而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不是么,山村掩隐在绿树丛中,绿树与荷塘相依相拥,就像女娲娘娘遗落下的一块巨大的翡翠,成就了一池青荷。那天正是雨后初晴,山峦雾绕,一群刚刚出浴的凌波仙子若隐若现,莲叶上,莲瓣上,莲蕊上,莲蓬上,水珠晶莹剔透,仿佛还带着温馨的体香,是那么的静逸婀娜,那么的柔美圣洁。粉莲艳丽绝佳,白莲温润如玉,黄莲淡然雅洁,绿莲碧翠舒卷......一阵山风吹来,裙裾翩翩,腰肢摇曳,蝶舞蜂飞,风情万种,恰似一曲优美的华尔兹。这是走过千年,沐过唐风宋雨的莲吗?是,也不是。我眼前看到的分明就是歌乐山上的莲。《诗》曰:“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莲花绽放在山顶,本是一种神奇,开的如此姹紫嫣红,更是让人讶异。这歌乐山的莲,是歌乐山清澈的山泉孕育了她的肢体,日精月华滋润了她的精魂,她那植根淤泥、一尘不染的君子之风,仰含清露、洁身自爱的高雅操守,不正是许许多多革命前辈的信仰与追求,高风与亮节么?


不知何时,荷叶里钻出一叶扁舟,两位采莲女着青色碎花短褂,聘婷如莲。一个荡桨,一个采莲,十分默契。很快,就淹没在莲荷深处,引得岸上那些扛着长枪短炮的人一片惊呼,一阵骚乱。


暮色四合,该下山了。可我迟迟不想离去,我想把自己留在歌乐山,留在这悦色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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