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治民:乡里的名角儿
小翠和小红是从同一个村子里走出来的小姐妹。俩人同在县艺校戏剧班里学表演。
在县艺校里,小红模样俊秀,且又嘴巴甜,是出了名的美女小天鹅;小翠又黑又瘦,额头上还有一条毛毛虫疤痕,艺校里学生都叫她丑小鸭。但小翠勤奋好学肯用功,无论是滂沱如注的大雨天,还是数九严寒的冰雪天,她都坚持到校外河滩去练功,吊嗓子。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下来,小翠居然连成了一付好嗓门。
一晃已是三年,小翠和小红也将毕业了,学校为这届戏剧班毕业生举行了隆重的毕业典礼。说来也巧,这天省里的剧团也来学校招收演员,班主任老师特别推荐了小翠和小红,结果是小红中选了,小翠因形象差而名落孙三。班主任老师为小翠落选而惋惜,表示愿为小翠去找省城来的人说说情,但小翠却一口拒绝了班主任的好意,从那天起,小翠再也没有到校外河滩去吊嗓子。
那天晚上,小翠失眠了,一合上眼,额头上那条毛毛虫就直向她挤眉弄眼,10多年前的往事又一下浮现在眼前。村上过会唱大戏,妈妈领着她(那时,约5、6岁)去村头看戏,她高兴地甩开了妈妈牵引的手,一路直向村头跑去,她边跑,还边摇着小手,一不小心脚被路上的砖块绊倒了,额头破了,被砖块磕出了一条长口子,殷红的血往外直流。吓得妈妈呼天喊地,抱着她忙去了乡医院,医生给缝了七八针,伤好后额头就留下了这毛毛虫一样的长疤疤。她狠这个毛毛虫,因为这个毛毛虫使她变成了丑小鸭,因为这个毛毛虫使她名落孙三,她把这个帐全记在了妈妈身上。
女儿小翠脸上磕出了一条长疤,妈妈心里也不好受,总是认为都是她的错,为了弥补过失,事事都顺着女儿,女儿要啥就给买啥,想干啥事就依着她。这不,女儿小翠说是要唱戏,妈妈立马就把女儿小翠送到了县艺校学唱戏。
小红要进城去大剧团了,学校为小红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会,小翠和往常一样,笑呵呵的参加了同村小姐妹小红的欢送会。就在小红走后的那天下午,小翠也悄然地离开了艺校。她发誓,就是当农民再也不登台唱戏了,在她心里,自从她落选的那一刻起,她的名角梦就破了,碎了。
小翠一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关在小房子里不吃不喝不说话,一见妈妈就直瞪白眼,吓的妈妈手忙脚乱,忙去艺校问老师,班主任老师说明了缘由,妈妈更是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女儿小翠。妈妈自责对不起女儿,女儿没能去省城都是她害的,要不是……
小翠回家后没有多久就把自己给嫁了,她嫁给了本村一个在家务农的小伙子。一年后生了个大白小子,过起了相夫教子的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生活。
做了人母的小翠,也懂得了妈妈的心,那个做妈妈的不想叫女儿长得漂亮,这额头的长疤怎能是妈妈的错,为何要责怪妈妈呢,?小翠再也不给妈妈记仇了。
小翠的村子不大,虽说只有一千多口人,但可是个县内外出了名的戏窝子,唱戏的人多,光出外演出剧团就有五、六个。听说小翠从县艺校回来就都争相上门请她出门唱戏,但都被她一一回绝了,她没有忘记再也不登台唱戏的誓言。说的也是,自从小翠回家几年来再也没有哼过一句戏。妈妈知道女儿小翠和自己一样是个特要强的人,就是把牙打掉往肚子里咽也不愿把心里的苦吐出来。“脸上有个疤咋就不能唱戏了,这是谁立的规矩?”妈妈也为这个以貌取人的世道愤然不平。
三年后,妈妈带着自责和遗憾走了,小翠再也抑制不住,在妈妈的灵堂前把心里多年的酸苦像开了闸的水一股脑儿的全倒了出来。字字血,声声泪,把一折“女祭灵”演唱的情真意切,感动的在场的乡亲们也哽咽的哭了。
一夜之间,小翠出名了,四乡八村的人都知道了小翠的名字。都知道她的“女祭灵”唱的好。那家安顿老人或是给谢世的老人过三年都愿请小翠到灵堂前唱折“祭灵”(她把唱词改动一下,女祭灵就变成了男祭灵)来表示儿女们的孝心。听说“翠翠娃”来唱戏,村上的人都乐意去听。“听了翠翠娃的戏就是过瘾!”一提起“翠翠娃”庄稼人都会翘起大拇指,说她的戏唱得暸,有激情。于是,小翠在庄稼人的心目中就跟电视里的商芳会一样是大名角了。
“翠翠,你喔眼泪咋就那么省手,说哭,眼泪就像掉线似的往下流?”几个大婶不解的问。小翠淡然一笑说:“我也不知道,不知怎的,一到灵堂,过去那些伤心事一股脑的就全来了,眼眶不觉就湿润了……”
随着出名,请的人多了,小翠也忙活了,出了西村又进东村,有时一晚还要接两家的事。一场戏少说一百,要是遇到舍得花钱的主没准还封上千块的包呢。要问小翠这几年收了多少挂红的被面,小翠她也说不准,反正收的红被面就纳了二大箱子。
小翠有钱了,她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人留下的三间土坯老房拆了,盖起了全村第一座五间三层欧式小楼,又化了五万多元买了辆私家车,在丈夫的陪伴下去省城把那叫她伤心的毛毛虫给取了。小翠的容颜一下靓丽了起来,走在街上还不时的招来众多行人的回头率。
小翠就凭一折“祭灵”唱红了乡里,唱红了县里和县外,凭“翠翠娃”这个金字招牌还走进了省电视台的演播大厅……
东边日头西边雨,有人欢喜有人愁。小红所在的省城剧团因不景气时常没有戏演,虽说小红进城以10多年了,但她还是和丈夫(一个团的)孩子挤在单位一套不足50平米的房子里,整天价为孩子上学的事犯愁肠。听说同村小姐妹小翠发了,几年没回村的她,回村了。
小翠一见小红还是那样的热情火辣,一把把小红紧紧地抱在怀里,感动的小红直掉眼泪。听了小红的来意,小翠忙摆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是城里的大名角!”“你才是大名角,谁不知道你“翠翠娃。”你的大名都摇铃啦!
昔日的小天鹅和丑小鸭又重新走到了一起,小红跟着小翠学唱起了“女祭灵”。但在庄稼人眼里,虽说小红唱得字正腔圆,但就是唱不出小翠那悲戚戚,情切切的韵味来。
▌作者:孙治民,笔名系子,陕西省西安市周至县人,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电影家协会特邀编剧。工作之余坚持小说、报告文学和散文的写作,先后在国家、省、市级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200余万字,结集散文两集,报告文学一集,财神故事一集。出版历史小说三部。文学作品曾多次荣获国家、省市级大奖。其报告文学《翠峰山下最后一位女知青》《兰梅塬上夕阳红》《教坛痴人》获中国世纪大采风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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