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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其林:外公的“仇”

陈其林 当代作家 2021-01-24


       外公身上是有很多传奇的,可惜的是,外公离开人世的时候,我还很小。

    在我的记忆,外公发稀、赤脚、衣着简单。外公是上吊死的,外公家住姚家坝,离我家有三十多里,外公死时,是姚家坝的亲戚来报的信。只记得,母亲一边抹泪一边在旧柜子里找东西。从我家去姚家坝步行几里路,有个火车站,不过每天只有一趟,是在早晨过站。亲戚是下午才到的,去姚家坝就得靠脚力。父亲找来的一担箩筐,装上我和姐姐的,一边一个,挑着,风轻月高的,急匆匆地沿着铁轨走。

    外公挨批斗是因为他头上顶着个“国民党军官”的帽子,属于起义投诚的那一类人。在那个年代,又是搞集体,有人把一个酒瓶放在正在催芽的种谷里,这可是要命的事,说是外公放的,“反革命”的帽子就戴在了外公的头上。隔三差五地挂着“反革命”的牌子,跪在台上,等着“群情激愤”中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批斗,场面激烈时,会挨打,会被淋大粪。外公怎么也解释不清楚,因为那晚催芽的只有两个人值班,钥匙一人一把,别人没有,不是他就是我外公,可是那个人根正苗红,在人家眼里不可能做这种事。外公在怎么也解释不清的情况下,只好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夜深之际,在离家不远、大路边的一颗老柳树,上吊死了。


    听母亲讲,外公在有外婆之前,还有两个老婆,是醴陵阳山石的,而且是嫡亲俩姊妹。是外公娶了姐姐,得病死了,外公哭得很伤心,外公的岳父不忍心,就又把小女儿嫁给外公,还帮外公生下了一子一女。因为家穷,没吃的,在一个大雪的天气,外公为寻得一条生路,走出了醴陵,当了兵。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外公凭着战功,从普通士兵当上了排长、连长、副营长。外婆很小就被卖出去了,对外婆来说,对于家乡,家里阿姐、阿哥、阿妹很多个,家门前有口池塘,除了这些,就没有任何记忆了。因为战乱,后来,又被买她的人家遗弃了,一位姓陈的婆婆见可怜,将其收留,并认了干娘,干娘姓陈,外婆也就跟着姓陈。从此,与干娘相依为命。为了生存,外婆做起了小买卖,经常来兵营买烟。外公见外婆长着好,就把外婆留在了兵营,在外公当上副营长的那一年强占了外婆,结了婚。
    在我的脑子里,一直活跃着外公外婆扯皮打架的影像,外婆总是气势汹汹,外公基本是躲与避的姿态。
    不知什么原因,在外公挨批斗的时候,外婆没被揪去一起挨批斗,也没去批斗会现场鸣冤。

    外公死的那夜,我们赶到时,几个姨娘都到了,在外公的棺木前,几个姨娘堆在一起,哭的厉害,母亲也痛哭流涕地爬了上去。“一堆大哭大叫的人“,这是外公去世时,母亲姨娘塞给我的影像。
    外公的死,是母亲这一辈的人心结,四姨娘一直想报仇,因为她知道把酒瓶放在种谷里、又嫁祸给外公的那个人是谁,还知道这个人为什么陷害外公的。二十年后,那时外婆还在世,有一次我们同几位姨娘一起去外公的坟上拜年。那天,四姨娘跪在外公坟前哭喊着不起来,叫着“伢老子啊,你冤呀……”!还指着山下某个方向破口大骂。回来的路上,还叮嘱我们要记住这个某某人,说就是那个人害的外公,还说,他们这一辈没能报这个仇,我们这一辈一定也要把这个仇报了。对于报仇这个事,外婆从不提,还不准姨娘与我们提。为这类事与四姨娘还有过争吵。外婆说“报什么报啊,怪谁呀?为这样一个糟老头子,报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外公另外的那个老婆,对我们这一辈人来说,就是一个谜。虽然母亲有过多次的讲述,父亲也有过补充,我心里总感觉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事,有点真,有点假,也从不敢到外婆那里去证实。在外婆嘴里,她与外公的事,我只获知一个信息,外婆是被外公抢来的。令外婆自豪一点的事,就是与外公一起见过陈明仁将军,多次听过陈明仁的讲话。“高大,白净,蛮威武!”一说起陈明仁,外婆眼睛里特别有神。
    小时候,听父亲讲,外公出外谋生之后,外公的那个老婆带着一子一女,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何故,回了醴陵阳山石的娘家。为此,在父亲当大队会计与民办教师时,多次去过阳山石,打听外公那个老婆的情况。那个年代,阳山石有个汽车、拖拉机拉货过磅称秤的地方,过磅称秤员里,有个女的,父亲说,那个女的,就是外公与那个老婆的女儿,外公的那个老婆在父亲找的那个年代还活着,一直没有再结婚。外公的那个儿子呢?父亲说,外公的那个儿子长大了后,也是为了生计,就出门找父亲,也当了兵,后来当了空军,在1949年随部队去了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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