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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姑娘,请和我一起苟且吧

王朔 当代作家 2021-12-11



天气好的日子,我喜欢找个好位置,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看来来往往的姑娘。


别把哥当色狼,其实以前我也看男人的,但有一次,有个男人问我“你瞅啥?”


我竟无言以对,搞得我很尴尬,我这人生平最怕两件事,一件是麻烦,另一件就是尴尬。但那个男人显然是个执着的人,恶狠狠地盯着我非要我说个答案,真麻烦!我心想,只好掏出十元钱,对他说:“我刚才捡了十块钱,好像是你掉的。”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看男人了,只看姑娘,姑娘们显然要懂事得多,我看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一个姑娘跑过来问我瞅啥呢。


其实我早已准备好了几个答案:“我觉得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你”、“我觉得你长得很像我的初恋”、“我这有十块钱,我请你喝汽水吧!”等等,可惜从来都没机会用过,我有些失落。


老秦对我这个喜好很不屑,道:“光看有个球用!又得不到。”


“你懂个屁!你就是个糙人!有的人喜欢看星星,有个球用,能得到吗?还有人喜欢看明星,有个球用,能得到吗?还有人喜欢看韩剧,有个球用,能过那种生活吗?还有人喜欢看中国足球,有个球用,能出线吗?”


老秦被我说得无言以对,我很得意,又免费赠送他一句心灵鸡汤话:“凡是带有目的性的喜欢都是耍流氓。”我是个有境界的人,我很欣慰。


当然,以前我的境界没这么高,也是糙人一个。每天早上8点钟上班,8点钟下班,中间主要是打开电脑看,至于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电脑。


下班后,坐地铁回家,我会拿出手机看,至于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手机。到家后,我打开电视,继续看,看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电视。


看到12点,我上床睡觉,终于可以不用看了,我很欣慰。


有一天,我突然觉得看烦了,下班后我没有回家,跑到市中心,找了个霓虹闪烁的地方看姑娘,就在那一天,我仿佛醍醐灌顶般,突然发现了生活的乐趣:姑娘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永远不会重复,永远不会厌烦。


从那以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有诗意,甚至都会编故事了:

“那个姑娘满脸忧伤,一定是失恋了,唉,哪个姑娘没有爱过一个渣男呢?可是渣男不一定能被姑娘爱上,所以还是姑娘更幸运一点。”

“那个姑娘笑得这么开心,一定是她喜欢的男神向她表白了,祝你幸福。”

“那个姑娘裙子真好看,风能不能再大一点!”

“那个姑娘的袋子怎么还没破?东西掉出来,我就可以帮她捡东西,顺便和她要个微信号码了。”

“那姑娘后面的小偷怎么还不动手?我就可以英雄救美了,练了这么久的葵花点穴手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


我去过很多地方看姑娘,最后发现有两种地方是看姑娘最好的地方,一个是奢侈店门口,还有一个是酒吧门口。


奢侈店门口是最让我愉悦的地方,因为进出这里的姑娘都很漂亮,更关键的是都笑得很灿烂。我喜欢看美女,更喜欢看笑得好看的美女,我总结了一条个人真理:长得好看不算美,笑得好看才是真的美。


我还发现,跟男人一起来的姑娘一般都笑得比较美,难怪人们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呢。


另外我知道来这里的姑娘都不缺钱,我经常幻想她们看到蹲在路边一脸衰相落魄的我会给我扔点儿钱,但是从来都没有,后来我知道了:来这里消费都是刷卡的,我很忧伤。


酒吧门口是最让我激动的地方,因为有很多故事可看,来这里的姑娘都是有故事的人,尤其是喝醉了出来的,有唱歌的,有骂街的,有热吻的,有撒泼的,有疯癫的,精彩纷呈,简直比美剧还精彩。


我喜欢看有纹身的姑娘,特别是纹在胸口的;我还喜欢猜测哪些姑娘是小姐,哪些是公主,哪些是颓废文艺青年,哪些是大学生来兼职的,哪些是找一夜情的,最终我还是傻傻分不清,也许是我太单纯了吧,我很羞愧。


虽然看了很多姑娘,但总有一类姑娘注定会吸引我的注意,不单单是因为好看,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惊鸿一瞥吧!一眼就让我的心旌摇曳不止,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很焦虑,想走近看看,再近一点,再看清楚一点,恨不能把她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但我是个害羞的人,而且不太喜欢洗澡,头发有点儿长,脸有点儿糙,眼神有点儿猥琐,唯一好一点儿的境界好像在此刻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不过我还有个优点:聪明。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个接近姑娘的好办法:发传单。


于是每次上街,我都会主动去索取宣传单,这件事很容易做到,满大街都是发传单的,为此,我专门买了个大包,很快就收集了满满一包传单。


自从挎上这个装满传单的包以后,我的自信心简直要爆棚了,走路都有了气势。只要看到心仪的姑娘,我就大步走上前去,走得很坦然,然后递给她一张传单,我的眼睛则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只要我想,连她的眼睫毛有几根我都能数清楚。


看了这段文字的姑娘们,如果你在街上碰到一个发各种不同传单的人,请记得一定对他友善一点儿。


一个人走得久了难免孤单,即使他做着最有趣的事情。冥冥之中,我有一种预感,我会找到一个姑娘,我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但我只要看见她就会知道,她接到我的传单,会对我嫣然一笑,笑得很好看,说道:“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会笑道:“是啊,我找你很久了,请和我一起苟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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