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华 :我的婆婆、我的娘
“母亲”这个词,想必对每个人来说,都不陌生。带我们来到人世间的那个人是母亲;我们最先认识的人也是母亲;当我们受了委屈时,首先想到的人还是母亲。别人的母亲如何我不清楚,下面要说的是我的两位母亲:一位是我的婆婆、一位是我的娘。
婆婆五十岁以前的人生历程中,我并未参与其中。但其后的二十多年,我在享受着婆婆那无微不至地关心的同时,也亲眼目睹了壮年的余晖从婆婆身上渐渐抽离。
据说,婆媳关系是特棘手处理的一种关系,可在我们娘俩之间却丝毫没有这种感受。不必说生小孩后婆婆衣不解带地对我悉心照顾;也不必说气温骤降时,婆婆电话提醒我随时添加衣物;单说我身体欠佳时婆婆对我的精心呵护,便让我唏嘘不已。近几年,我身体不是很好,去医院检查也没啥大毛病,却是整天不舒服,这可把婆婆急坏了。病急乱投医,万般无奈的婆婆便带我去找懂“祝由术”的乡野大夫诊治。经过一番云山雾罩的治疗后,大夫告诉婆婆:若是我当晚额头上冒出粘乎乎的大汗,病就彻底好了。记得那天晚上,我是在炕上跟公婆一起睡的。婆婆特意把炕烧得热热的,并且刻意安排我睡炕头。不知是炕太热的原因,还是其它说不上来的缘故,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朦朦胧胧中感觉隔一会儿婆婆便摸摸我的额头,并不时地把掀掉的被子重新给我盖好。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沉沉地睡着了。一见我起床,婆婆便喜出望外地对我说:“从今往后你就好了,昨天晚上我拭了好几回儿,你淌的汗胶粘。”此时,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来到卫生间,一番尽情地渲泄。
或许是天性使然吧?女人只要凑到一起,话题似乎永远离不开孩子、爱人和婆婆。尤其是说到婆婆时,她们的口径往往是异乎寻常的一致。此时,我总是保持沉默,因为我实在不敢苟同。我的婆婆跟她们的婆婆似乎不太一样,迄今为止,我还没发现她有什么缺点。俗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婆婆的缺点究竟是什么呢?我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一点儿。
公婆独自住在老家,离市区较远,我一再劝说他们搬来跟我们同住以方便照顾。他们却说不习惯住楼房,我们只好常回家看看。每次回家之前,我都事先问一下婆婆需要买什么菜,而婆婆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家里啥都不缺,冰箱里满满的,空手回来就行。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公婆至今保持着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平时总是粗茶淡饭,我们给的钱他们一直不舍得花,总是攒着以备不时之需。因此回家时,我们总是鸡鸭鱼肉的准备得比较富足,既然买回来了,二老就得吃吧。而婆婆则是能留则留,冰着等下次我们回家时再吃,还一个劲儿地批评我不会过日子:孩子这么大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的是,往后别乱买了。面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向来就饭轻的婆婆只是浅尝辄止,她总是那么慈爱地望着我们吃。用她老人家的话说:“看你们一个个吃得那么欢,我感觉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只要家里有点可口的东西婆婆总是给我留着,有时吃了还得捎着。当我们离开家的时候,公婆总是站在大门口恋恋不舍地看着我们上车。车子在村头拐弯的时候,我总是回头望一下,二老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宛若两尊雕像。
生活中,婆婆比较注重仪式感且记性特好。且不说小孩子的生日她记得清清楚楚,就连我们这些大孩子的生日婆婆照样想得明明白白。记得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早饭时婆婆便会做手擀面,然后让公公录视频发到我们群里,遥祝我生日快乐。这还不算,婆婆的贺电会随后而至,这时候,婆婆往往言简意赅地说上几句祝福的话语就行了,因为我们都急着上班。若是在晚上,婆婆跟我语音通话,往往一聊就是半个多小时,有一次竟聊了一个小时,看婆婆谈兴正浓,我也不好意思先说再见。婆婆于我来说,就是多了一个疼爱我的娘。
近几年,婆婆的身体大不如以前,确切地说,是每况愈下。今年恰逢闰年,我们这儿有闰年给老人做红衣服的习俗。因此,每逢闰年我便给老人买一套红内衣,我却始终不知道还有闰年给老人做寿衣的习俗,我以为那些东西是人“走”以后现买。上次我们回家的时候,婆婆带我看了一样东西――她和公公的寿衣。这令我很惊讶,也有点害怕。不知为什么,对这些东西,我总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婆婆很平静地告诉我:哪天他们不行了,让我们别慌张,所有需要的东西都一应俱全,给他们穿戴整齐就行了。说实话,年轻人之所以不畏惧死亡,是因为死亡对他们来说很遥远。可对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死亡有时却是朝夕之间的事。面对这种敏感话题,婆婆却是如此地淡定从容,好像在诉说一件压根儿就与己无关的事情。随着老人年事渐高,我清楚地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永远地离开我们,这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现实。我惧怕这一天的到来,从来都不敢去想,当这一天不可抗拒地来临时,我该如何面对。我祈求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我想让老人永远健康地活着,让我们永远有家可回,尽管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奢望,可我却总是自欺欺人地这样认为。婆婆的这一番话语,将我从理想拉回了现实中。这一刻,我的眼泪终于没能忍住,我从后面紧紧地搂住了婆婆的腰,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永远都有这样的机会。
说起来,从小到大,即使现在,我都不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孩子。按说我已年近半百,该是为父母操心的时候了。惭愧的是,直到今天仍是父母在为我操心,尤其是我的母亲。
我一直偏爱人造棉衣服。那种柔柔的、绵绵的质感熨贴着我的肌肤,像极了母亲的触抚。我迷恋这种感觉,一直都贴身穿着,无论夏天还是冬天。知女莫若母,母亲每次去商品城的时候,都特意去卖人造棉的地方转转,看有没有中意的布料。有次在路上,母亲邂逅了一位姑娘穿着一件非常漂亮的人造棉衣服,便唐突地问是从哪儿买的,并最终给我买回了那块可心的布料。
母亲擅长裁缝。家里有一台伴随了她四十多年的脚踏式缝纫机,那些年,我们全家人的衣服都是从这里加工出来的。去年,母亲回诸城的时候,给我带了鼓鼓的一个大包袱,说是给我做的人造棉衣服。打开一看,长袖、短袖、长裤、过膝裤、半裤,单看那领子的款式也是多种多样:圆领、鸡心领、V型领、一字领、方领等不一而足。包括那几件宽松式的居然整整十六件。母亲告诉我:“这一段时间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趁现在身体允许多做点,以后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那几件宽松式的,是为你以后发福准备的。”这些衣服,足够我后半生穿。母亲,让我说什么好呢,此时,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向小儿。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却是我这个长女。从小顽皮、淘气,大了也不让人省心。用母亲的话说,拉扯我自己比拉扯妹妹和弟弟两人还费事。新闻和天气预报是老人每天必看的电视节目。每逢气温骤降,母亲便会第一时间电话提醒我添加衣物。往往是母亲还没说完,婆婆的电话又跟来了,我自是尽情地享受着两位母亲连绵不绝的爱。您陪我长大,我陪您变老。在母爱的润泽中,生活在象牙塔中的我好像永远也长不大。佛说:儿女是债,让父母省心的孩子是来还债的。看来我就是那个前来讨债的,可我真的想做一个前来还债的孩子啊!
母亲的爱无处不在,它绵密地贯穿在我五十年的人生历程中;倾注在气温骤变的琐碎叮咛中;浓缩在那些长短不一的人造棉衣服中……
五月份的第二个周日是个神圣的日子。要我说,母亲在的日子每天都是母亲节。一亩地得有个场,一百岁得有个娘。我衷心祈愿两位母亲身体健康,哪怕等你们老得需要我来照顾,我仍然希望你们快乐地活着,永远不要让我成为无根的浮萍,永远不要成为我遥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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