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剑华 :一条鱼的痛
那是周末的清晨,我和妻子信步来到河边。此处设置有人工橡胶坝体材料,以前曾充水起坝,形成一堵三米多高的“墙”,截流汇聚起一个偌大的“水立方”,甚是壮观。近一两年未再使用,橡胶材料被厚厚的淤泥与杂乱水草覆盖,以致于人们都忘记了它的存在。半个月前,不知为啥橡胶坝注水雄起,拦河蓄水成为一处人造湖泊。往日贴着河床悄声流淌,毫不起眼不见气势的河面,陡然间伟岸起来。我和妻子欣欣然踱步到坝体前。蓝色橡胶卷成筒状,宽阔肥厚,横卧河当间。在它的重压下,坝底断流。只有坝面上溢流出的七八股水柱,翻身落下形成瀑布的模样。
“瞧,那儿有条鱼!”妻子惊喜地喊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条黑白发灰的大草鱼立马映入眼帘。它正在坝体根部,一股流水形成的瀑布下冲浪呢。欢快的水柱击打着河床,浪花飞溅。体重四五斤的鱼儿左右摇摆着身子,保持着不被流水冲走的姿势。阳光照耀,鱼鳞闪闪发光。好奇心驱使,我扩大搜索范围,目力所及,还是它一条鱼儿。许是玩累了,鱼儿停止摆尾,顺流而下,来到两米开外的水潭里。水潭清浅,一两处水草摇曳。鱼儿头抵着水草,一动不动漂浮着。若是一错眼,准会找不见它,因为那一身保护色巧妙地让它融入周围环境里。我本想再逗逗它,可五六米高的落差,任我喊破嗓子,它也不理会我。于是,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去追赶妻子。在河道积水较深处,有人在垂钓。幸好,当时我没有声张,要不若被这些人知道,那条大鱼可就处境危险啦!
匆忙中,一周过去。我和妻子再度去往河边。当然还惦记着那条鱼,默念着它不会被钓鱼者发现。我们脚下生风赶往橡胶坝。突然,我眼前一黑,一只硕大的苍鹭从橡胶坝旁拔地而起,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不好!我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上次观鱼的地方。趴着护栏俯身望去。水有点浑,半晌,我才寻觅到那条熟悉的身影——黑白发灰的草鱼正呆立在那丛水草旁,一动不动。也许那条鱼儿游玩正酣的档口,却被苍鹭盯上了。于是它和那只苍鹭斗智斗勇,最终成功避险,此刻正在休息呢。而坝面上倾斜而下的水流照旧形成一道水帘,击打地面哗哗作响。
凝视良久,我突发奇想,这条孤独的鱼儿在此地,没有同类、没有伙伴,每天却要提防来自空中的各类天敌,还有一批以钓鱼为乐的人类,它该有着一颗怎样强大的内心,来抵御这一切来犯之敌?我竟然想考验一下它的生存本领。在左右寻来一块小石头(尽可能的小),照着草鱼所在水面轻轻丢下去。石子刚触及水面,只见那鱼大尾巴一甩,一个猛子扎下去,搅起一团淤泥。霎时,浓墨重彩的一幅中国画出现了,一点点浸染开去,再不见它踪迹。我不由联想到章鱼脱逃的场面。猜得到,它是躲进那丛水草根部,靠着错综缠绕的根须保护自己。
又过了忙乱的一周,我满怀激动地去看那条鱼。可宽宽的河面上,却不见那片水汪汪的湖,原先蓄水的地方空了,仅剩下一层单薄的流水贴着河床,无精打采地流淌着。河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花花的刺眼水渍。那道橡胶坝此刻就像被抽取掉脂肪的干瘪僵尸若隐若现。我的鱼呢?
橡胶坝放水泄气的那一刻,该是多么恐怖的瞬间。那条可怜的草鱼,面对倾斜而下翻滚的洪流,如何把控方向,如何保持呼吸?飘向何处,途径哪里?未知的威胁、难卜的命运……一条鱼,一条孤苦伶仃无所依靠的鱼,承受得了吗?
过去人常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而今日,子非鱼安知鱼之痛!我在岸边久久不肯离去。
是的,我的过往,多像那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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