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芦苇,那片青纱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古之蒹葭即指芦苇,也叫芦荻。芦苇从远古时期就进入人们的视野,人们赋予其高尚的品格。恬静、淡雅、飞舞中透着灵气的芦花,素洁、高雅、坚韧中透出傲骨的芦杆,浩荡、簇拥、温婉起伏而铺天盖地的芦海……无穷的风情醉倒一代又一代诗人。
古时的家乡,江河湖泊密布,一片湖泽,曾是芦苇的故乡。修筑长江大堤以后,江流淤积成多个江洲。大片大片的江洲,成为芦苇簇簇如生的宝地。芦苇丛生,临风而立,浩浩荡荡;微风徐来,水鸟飞翔;清溪碧流,蜿蜒空行,漾绿摇翠;绿浪起伏,坦坦荡荡;飒飒之声,委婉之情,令人心旷神怡。
那江洲芦苇曾是儿时的青纱帐。那些大雁、野鸡、山鸡、野鸭、鹌鹑、黄头莺、穿山甲、黄鼠狼、刺猬、獾多种鸟兽,栖息在芦苇丛中,经常出没在芦苇荡,很难被人捉住,那是长江禽鸟栖息的天堂。小时候,经常到江洲上去。秋来枯水季节,江洲与江堤相连,翻过江堤,走进草地就是江洲。放学以后,几个玩伴相约到洲上去捉水鸟,打狼(lang平声)子(黄鼠狼),割野菜。有时骑在牛背上,在芦苇荡的小径里慢慢悠悠地溜达,牛只顾低头吃草,童子们却用芦苇做成芦笛,信口吹着,痴痴地看着江洲的风景。
进入那青纱帐,被铺天盖地的芦苇包围着。到洲上芦苇中打粽叶是端午节期间的事。大片大片的芦苇,青枝绿叶,高高大大,密不透风,若单独进入那青纱帐里,五月汛期到来,路径复杂,常常分不清东南西北,迷失方向。只有成群结队进去,互相照应,才能平安地走出来。那芦叶清香可口,口味独特。相传在战国时期,江南楚地一带有一种饭,用芦叶与米放到瓦罐一起煮,普通人家放一些豆类,达官贵人家更是讲究放置一些腊肉之类,煮出来的饭不仅香气袭人而且非常可口,还有除暑解毒的功效,很受百姓喜爱。楚国被秦国所灭,屈原投江前咬了一口新鲜芦叶,不知是上苍感念屈原爱国忧民之心,还是芦苇本身的灵性,第二年新芦叶长出来时,竟然有了一道深深的齿印,因此为纪念屈原大夫,百姓人家年年用芦叶包粽子,如此习俗家乡沿袭至今。那芦苇凝结着百姓人家朴素的情感。
家乡民间流传着“簰洲一条堤,家家打芦席”的民谣。沿江一带村镇都有打芦席的历史,几乎家家都有编织芦席的能工巧匠,出售芦席成为农村家庭的副业收入。芦苇编织遍布平原沿江地区,以簰洲镇为著。旧时簰洲镇有二十多家芦苇商户,除收购芦席外,还于冬春设场雇工编织芦苇;江边有两处芦席码头,船户有专运芦席的芦席帮。20世纪40年代,一年购销芦席两百万条,销往岳阳、武汉、芜湖、九江、南京及景德镇。那江洲芦苇成就了昔日家乡手工业的辉煌。
家乡江洲的芦苇主要是柴芦,生长芦苇的江洲叫“柴山”,芦苇叫“钢柴”,上洲砍芦苇叫“割钢柴”。我还在上初中时,就随全校师生上洲“割钢柴”。在那丈余高的芦苇丛中,先将芦苇一根根砍倒,再捆成捆。那芦苇人高马大,比起学生的个头要高一两个,将芦苇砍倒不容易,即使将它砍断了,但它的顶部倒不下来,要用手去拉倒放平;捆扎也不容易,由于芦苇放倒后有一丈多长,捆扎时一根根搬起来放顺,从根部、腰部、头部分三处捆扎,不然无法挑起;然后是挑走,由于芦苇躺在地上太长,只能在根部挑起来,让头部在底下拖,就这样半挑半拖的弄回学校,还要将一捆捆芦苇竖起来堆成堆,晒几天后,再交售给国家。那是上等的造纸原料。那江洲芦苇将全身都贡献给了人类:芦叶、芦花、芦茎、芦根、芦笋……尤其是那芦杆,为了造纸而被粉身粹骨!
江洲芦苇本是普遍生长的一种野生水生植物,在诗人眼中,它是“苦寒中崛起的躯体,迎风而立的身心”,是“一群站起又倒下,倒下又站起的好汉”!每当洪水猛兽来临,站在长江大堤上,放眼望去,就是那浩浩荡荡的芦苇,首当其冲,挺身而出,它们以坚韧不屈的身躯形成一道道铜墙铁壁,顽强地抗击着洪水猛兽,保护着长江大堤,保护着一方平安。那江洲芦苇是家乡长江大堤的守护神!
江水虽已退去,那江洲芦苇尽管所剩无几,但那片青纱帐依然是我挥之不去的江村美景。郁郁江洲,葳蕤芦海;春来秋去,大雁成行;和风习习,芦花轻飏;芦笛声声,黄雀殷殷;牧童归来,渔舟唱晚。每每进入芦苇丛,就会记起宋代戴复古的诗《江村晚眺》:江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船阁岸斜。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
作者丨也夫,湖北省作协会员,论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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