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波:心游铁山
一
武夷北麓,林木苍蓊,以无疆的广袤虚掩一方厚重的山水。铁山不过是彰显这方“山水”的一脉肌理,其风情、其神韵,如一帧水墨,辐射天然的清辉,溢出人文的方向。
在我的眼里,铁山是高大的,高大如一位先贤,仰天沉思,低首遐想。这“沉思”,让我心存某种莹澈的诗情。这“遐想”,令我掂量到山水表层的光影、内核的炽热。这是在教科书上不能阅到的景观。
我心游铁山,总是有种难以剖析的依恋。这或许是我生命记忆里的部分折光,始终萦绕在村落、青峦、峡谷和剑茅深处、溪涧源头。是的,铁山所蕴涵的刚柔相济的铁质让我常常驻足,或凝眸弯延的古道,或远眺峰尖的云烟,或仰视崖壁的裂纹,或窥测残存的断垣与繁茂的野葛遥相呼应的咫尺距离,或游览封禁碑上那些模糊不清的至今仍在衬托山民匆匆身影的字迹。
在我的心目中,铁山是生命的栖地。那浩荡的竹浪,浪出生生不息的绿色家园;那甜熟的杨梅,醉红了关隘、垭口和村居的门庭;那幽静的西岩寺,岩洞深邃,吮含佛光,香火闪烁;那缠绵畲寨的碧溪,碧水长流,乡音袅袅。是的,这是自然、纯澈的铁山,更是人文、神圣的铁山。早在新石器时期,先人就在这里安居、繁衍,与山共眠,与水共语,编织代代相传的梦想。这梦想,结缔于千年前的碧溪书院,归附于宋代大诗人辛弃疾笔尖的楚楚词境: “青山招不来,偃蹇谁怜汝?岁晚太寒生,劝我溪边住。山头明月来,本在天高处。夜夜入青溪,听读《离骚》去。” (《生查子 。独游西岩》)馨香、锐利的文墨,穿越了无垠的时空,蕴含了永不磨灭的诗意张力。每每细品,仿佛都能禅悟到鲜有的人文温度、高度。就像临溪繁茂的水草,风动岸边的时令、山里人的纯朴和坚韧。
二
面对铁山的山水,面对出山或进山的铁山人,我的内心难免生发由衷的喟叹:心魂的终极归宿永远在路上,在臆测的远方。
记得在秋天的一个上午,我又一次走进了铁山,亲昵了大溪、小溪,膜拜了西岩寺。在竹林,我融入了竹与竹相握的画意空间。一群山麻雀排在梢上聒噪,睁着黑亮的眼睛,细细地瞧我,时不时回眸它们织在桠上的草窠,生怕惊吓它们的儿女。我轻移脚步,试图看清这个遮蔽与敞开并存的世界。在一棵年迈的杨梅树下,我默读到另一种隐伏和岁月的返光。它的躯干,上截杈开光线,下截结满疤痕。它的枝叶在微风中颤抖,悠悠筛动未竭的气韵。那些穿梭荆丛的红蚁、黑蚁、白蚁还在寻找食物,寻找坠落根沿、腐土的果核。这让我的心魂一再陷入山野,一再放大并不伶仃的身影。
我在寻找什么?一些生灵正在集结前行,为了另一些生灵的蜕变或殁亡。那么多乔木为秋而动,早早地落叶,沉降叶子们苦恋的老枝,将曾经的辉煌交给草丛、沟壑、栈道和宗祠的檐角、柴门的过道,像沿袭某种风向飞过谷地的野蜂,栖息在悬空悸恸着的故巢。
这样的“风景”,似乎有些伤感,又似乎有些冷艳。可是,谁能紧随落叶穿越秋天,抵达险峻边缘的清幽、素雅?这不仅仅是一场漂浮于时光深处的幻梦,更不仅仅是风动于旷野的魂魄们的皈依。亮在荆棘边上的山楂果,静静地裂口,悄然分解几经挣扎的骨与肉,蜕化了春的葱嫩、夏的坚实,在游离我的视线、心空。我恍惚产生这样的臆想:这是生命个体进程中的“沸点”,抑或是某种难以拆卸的群体“纪念”。
三
“百里碧溪涌翠峰,千顷杨梅绣彩虹。西岩梵音浮竹海,人间胜景载大同。”这是我对铁山有感而写的一首拙诗,诗题是《题铁山》。那是杨梅熟了的季节,文友邀我去尝鲜。望着坡岭上一片片梅林,一片片猩红压枝的梅果,我疲惫的心身有了些许的放松,瞬间有了写首诗的冲动。先是随口打油,后掏笔记下。此诗现碑刻在西岩村。这或许是我对铁山这脉山水情有独钟的最简约的另类表达。
铁山因碧溪的环抱而铁骨铮铮,碧溪因铁山的屹立而汩汩远行。铁山的山水就像一道只可意会不可破解的命题,已经存贮在我的脑海中、忆念里。
我忘不了铁山,至今珍藏一枚微景:倚溪而舞的柳条上,一只翠鸟在清理飞翔的翅羽,似乎在娴静地躲避一场风暴,又似乎在融入潺潺的流波,祈望逝水的回声抹平乱石的履痕......
这,就是不老的铁山,一切都在隐蔽,一切都会呈现。唯有新的一切必将闪现山水之上的光芒。
作者丨渭波,来自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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