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党派划线还是以具体执政作为判断？美国疫情下的特朗普选情透视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根据ABC新闻和Ipsos的调查，过去一周，美国人的行为受疫情影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72%的人取消或延迟了计划的活动，17%的人开始在家办公，两周前这一数字仅为3%，同时还有很多人失去了工作。COVID-19带来的挑战不仅仅在公共健康方面，其对社会和经济的影响比疫情本身更加持久和深刻，而这些变化也将影响着特朗普在11月大选中的表现。
截至北京时间3月27日5时，美国已经成为全球COVID-19确诊病例数量第一的国家。图片来源：约翰霍普金斯大学
COVID-19将如何影响特朗普选情
1经济表现与支持率
《华盛顿邮报》于3月18日发表了一项选举年美国经济表现状况与执政党支持率关系的研究。此项研究采用了过去五十年美国经济分析部门的数据，对选举年的经济表现和总统、州长、参议员及众议院议员的选票进行了比较。
分析显示，在过去的45年，每1%工资的变动与执政党每1%选票的变动相关。为排除经济以外其它因素的影响，此项研究还以美国各州的经济状况为单位进行了比较分析。下图的研究结果显示了在整个经济表现范围内民主党的平均投票份额。地方经济每改善1%，执政党在该地区的表现将随之改善0.15%，反之亦然。这同样也适用于联邦层面的选举，执政党候选人同样受地方经济的影响。
经济状况影响着联邦一级的选举。图片来源：华盛顿邮报
根据这一研究，相比地方工资每3%的增长，COVID-19每降低3%的地方工资，联邦一级共和党候选人占有的选票就将减少1%，地方和州一级的共和党也将损失相近的选票占有率。虽然疫情将会给美国的经济带来负面的影响，但自特朗普2016年上任以来，美国的经济的确有所提振，这是否仍然能在大选中为特朗普加分呢？
虽然各项研究对于选举前多长时间的经济表现会对选民的判断产生影响结果不一，但这一时限基本不超过两年，这意味着尽管在执政前期美国的经济有较好的表现，特朗普和共和党仍然可能因为2020年的经济困境而失去选票。如果疫情和美国的经济在11月前都没有改观，总统选举之外，共和党还将面临在参议院、众议院、州长席位以及立法机关中的困境。
特朗普政绩一大指标遭受重创
根据《纽约时报》的报道，上周五美国股市以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最差的表现收盘，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下跌约4.5％，跌至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宣誓就任总统时的水平，标普500指数也下跌了4％以上。
自上月COVID-19在全球蔓延以来，美国的股票价格暴跌了约35％，超过8万亿美元的股东价值被摧毁，在过去的一个月中，自动断路器四次暂停了交易，以阻止疯狂的抛售， 这一暴跌是至少自1928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股票市场的崩溃并不是特朗普的错误，迅速传播的大流行病让很多国家的经济都停摆了。但是，股票市场暴跌的速度和程度却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特朗普在就职前曾明确表示将把股票市场视为任职成功的关键标准。上任以来为推高股票市场走势，特朗普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政策，2017年底他签署了一项1.5万亿美元的减税计划，为美国公司提供了丰厚的优待。意外之财助长了利润，让公司疯狂回购自己的股权，从而推动了股票的进一步走高。成为总统后，特朗普至少发布了131次关于股市的推特，并将股市的上涨视为自己领导才能和英明政策的体现。在将股市一次次创纪录上涨归功于自己的同时，特朗普也将自己置于了因股市创纪录暴跌而受指责的境地。
美国股市受疫情重创。图片来源：美联社
华盛顿自由派智库美国进步中心（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的主席尼拉·坦登（Neera Tanden）表示，“如果在政治上依靠股票市场而存活，就同样可能在政治上因为股票市场而丧命”。大多数总统都避免吹嘘股市上涨的原因，因为他们知道股市有多么脆弱，他们对股价的控制有多小，以及股价会由于不可控因素甚至毫无缘由地波动得多么剧烈。前参议员罗姆尼的顾问斯图尔特·史蒂文斯（Stuart Stevens）概括了过去的一周：“十一月的问题是：今天的状况比四年前更好吗？”
特朗普政府早期出台的一系列旅行禁令为美国争取了一些宝贵时间，但检测资源的缺乏和对疫情的低估还是让疫情在美国快速爆发。迅速增长的病例给美国的医疗体系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同时也暴露出特朗普上任后降低疾控优先级措施带来的隐患。
特朗普对疾控开支的缩减始于2018年，他授权当时的国家安全顾问约翰·罗伯特·博尔顿（John Robert Bolton）取消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全球健康安全部门，并降级了其中的流行病专家。虽然这是一个很小的办公室，但却承担着预警即将发生的流行病的巨大责任。同年，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DC）也因为计划的资金开始耗尽，被迫将其预防全球疾病暴发的工作能力削减了80％。CDC当时选择将疾控重点放在10个优先国家上，并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国家缩减了工作规模。另外，特朗普还削减了“综合危机基金”，这是一项3000万美元的应急资金池，国务卿可以用它在危机发生时部署疾病专家和其他人员。
特朗普在2018年一年呼吁减少了此前已经获得批准的150亿美元医疗支出。为了减少预算赤字的增加，他削减了CDC，国家安全委员会（NSC），国土安全部（ DHS）和健康与公共服务（HHS）在抗击全球疾病方面的预算。今天，美国的国民开始感到这些开支削减的影响。
除了削减疾控预算带来的隐患之外，特朗普早期或许是出于对影响经济的担心而采取的盲目乐观态度和不作为也加剧了情况的恶化，让公众对他的治理能力产生质疑。
虽然多位专家警告了冠状病毒在美国爆发的可能，并呼吁迅速采取措施，特朗普却一再向公众表示“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二月，美国疾控中心开始将冠状病毒检测试盒送往全国各地的实验室, 但实验室发现，这些测试存在着技术缺陷，无法产生可靠的结果。技术问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创建新的病毒测试并不容易。但让专家们难以理解的是，其他国家和地区都在努力地建立可靠的测试方法，特朗普政府的官员却非常懈怠。
特朗普3月9日推特：“去年美国有37000人死于普通流感。死于普通流感的人数每年平均在27000和70000人之间。但并没有任何东西被关停，生活和经济照旧。现在有546例冠状病毒确诊患者，22例死亡。好好想一想！”。图片来源：推特
特朗普政府本可以提早开始采用世界卫生组织的一项有效测试方法，本可以解除禁止私立医院和实验室快速开发自主测试的法规，但事实并非如此。 无所作为让美国在抗击冠状病毒方面落到了韩国，新加坡和中国之后。
来自白宫前后不一致甚至完全不正确的信息也让公众不知所措。三月初，专家们已经开始争论怎样采取积极的措施才可以减缓病毒传播，防止医疗体系的崩溃，特朗普本可以在那时呼吁国民改变生活方式，鼓励老年人采取防护措施，但他再次选择不采取行动。相反，他还在很多场合表示这个病毒没有普通流感严重。
政府信誉的流失让这场公共健康危机也变成了特朗普的公关危机。约翰·麦凯恩（John McCain）在2008年的总统竞选经理里德·加伦（Reed Galen）表示，“如果特朗普和他的政府无法处理好这场危机，他在11月的选举绝对将受到负面影响”。
苏菲的选择：
意识形态还是总统才干？
随着美国疫情的日益严峻，特朗普开始每天向新闻媒体进行简报，分享有关政府应对危机的最新消息。一周前，特朗普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并扩大了从欧洲到美国的旅行禁令。同时他还签署了一项经济救济法案，以确保免费测试COVID-19，对一些工人实行带薪休假，并为低收入人群提供额外的食品援助。全国各地的州长和地方领导人也对旅行和日常出行实行了更加严格的限制。
经过为期五天的紧张协商，参议院两党也终于在3月25日以96比0的压倒性多数通过了国会针对COVID-19疫情的第三项主要救助法案，宣布将采取2.2万亿美元的救市计划，遏制COVID-19带来的经济影响。众议院将于本周五对该方案进行投票。这一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揽子救助计划将涵盖大幅增加的失业保险、用于州及地方政府的救助基金、用于医院的救济现金、以及用于小型企业的大量补贴和贷款，同时还将向许多民众提供1200美元的支票。
特朗普的新措施为他重新挽回了一些因为之前防治不力而下滑的民意支持。根据ABC新闻和Ipsos共同进行的一项调查，相比两周前对特朗普处理疫情措施43%的支持率和54%的反对率，上周55%的受调查者都对总统的危机处理表示赞成，43%表示不赞成。
值得注意的是，公众对于特朗普处理疫情表现的态度几乎和对他整体工作表现的态度一样是按照两党划分的。在同一调查中，92%的共和党人都赞成特朗普对疫情的处理，但只有30%的民主党人表示支持。美国人对病毒的担心程度也存在着党派分歧：87％的民主党人都表示担心被感染COVID-19，在共和党人中这一比例下降至66%。
1990年代以来，很多政治策略师和政治科学家都得出结论：越来越多的美国人被永久地锁定在各自的政党联盟中，可以让两边争取的摇摆选民将越来越少。这样的判断意味着，基于总统的意识形态和文化认同而表示支持的选民比例正在增加，而基于总统的实际表现做出决定的选民比例正在减少。Emory大学的政治学家Alan Abramowitz表示，就公众对总统的认可而言，诸如经济状况或总统对危机处理的结果，“相比从前，现在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随着两极分化的加剧，一切都取决于党派和政策协议”。
加利福尼亚州的路标号召公众在疫情期间减少聚集。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特朗普种族主义的言论、在共和党联盟外几乎不让步的政策是这样意识形态和文化认同分化的典型例证。根据皮尤研究中心最近的一项全国调查，87%的共和党人以及二分之三未接受大学教育的白人都认为特朗普在为自己的信念而战。大多数观察者认为，特朗普通过这样的方式与他的选民基础建立了纽带，让无论是他对疫情采取的措施还是随之而来的经济放缓都难以动摇这样的支持。当特朗普的核心支持者们已经在他的种种极端政策上投注了很多，并且每天都阅读鼓吹特朗普在疫情控制上做得很好或者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的右翼新闻的时候，很难再让他们相信自己支持的总统是无能的。
在两党分化严重的今天，要让信息穿过被特朗普进一步扩大的政治鸿沟非常困难，但疫情快速大规模地发展也让特朗普的政治前景难以预料。
治理能力在对现代美国总统的评估上起着要么全有，要么全无的作用。并不是每个总统都会遇到考验自己执政能力的重大危机，在平安无事的时期，公众往往默认能够获得政党提名的候选人都应该具有治理能力，因而相比总统才干更加注重候选人的意识形态。
在1988年的选举中，当时的民主党候选人迈克尔·杜卡基斯（Michael Dukakis）曾试图将工作能力置于竞选活动的中心，以打败当时的副总统老布什。但接下来的几个月老布什通过意识形态运动抹杀了民主党在之前民意调查中的优势，在这一宣传运动中，民主党被描绘成对犯罪行为和国防软弱的“马萨诸塞州自由党”。老布什的胜利巩固了两党”光是凭借执政能力不足以赢得白宫职位“的观点。四十年后的今天，纽约市长布隆伯格再次学到惨痛的一课，对自己管理能力的宣传并没有为他赢得一个州的民主党初选。
虽然候选人的才干比起意识形态在总统竞选中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在危机时刻，治理能力的缺乏对于总统的政治生涯却是致命的。大萧条时期的胡佛，伊朗人质事件后的卡特，以及卡特里娜飓风后的小布什都发现在危机中失去的声望是难以恢复的。毫无疑问，此次几代人都从未经历过的全球大流行疫情也将是对特朗普的重大考验。在两党意识形态分化日益加剧的今天，美国的公众或许需要回到可以俯瞰的山顶重新提问：要信念还是公共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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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编辑：张雯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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