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思洁 高佳
编辑 | 冯翊 王晓
偏离的路线
21岁的李明珠的遗体出现在了郑州航空港区内的一个村的小土坡上，那里距嫌疑人刘振华的家崔庄大约2公里地，并不在李明珠计划的路线上。
从5月5日晚上23点55分打上顺风车到遇害，这段时间，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当晚，李明珠落地郑州新郑机场，准备打车赶往车站，乘坐凌晨1点的火车回老家参加亲戚的婚礼。
刚上车不久，一个机组的同事收到了她的微信：“我遇到了一个变态，他说我漂亮，说想要亲我。”同事回了一句：他傻x吧。0点左右，同事装作老公给她打了电话，李明珠说：“没事没事”。
李明珠父亲李华事后判断，这个时候她应该被司机刘振华劫持了。
之后李明珠没了回应，失去联络，手机至今下落不明，直到两天后被发现遇害，据警方推断，遇害时间可能在凌晨零点半到两点间。
法医告诉李华，李明珠脖子上两边的动脉都被割破，背后砍伤了十几刀，还有心脏、腹部，总共中了“二三十刀”，下身裸露，警方在尸体上还鉴定出了精斑。
嫌疑人刘振华作案后逃离了现场，警方怀疑其“从郑州航空港经济综合试验区航兴路跨南水北调总干渠大桥东侧护档破口处跳下，跳入南水北调河内”，“疑跳桥时上身无衣物”。
李明珠失联后，许多人在她的微信询问，5月8日，李明珠的微信发了一条朋友圈，“我的手机丢了，暂时联系不上了，大家不要担心。”
很多朋友猜测，这是嫌疑人行凶后用李明珠的手机操作，实际上，这是家属登陆其账号所发，为了让李明珠的朋友们放心。
李华觉得，李明珠从学校一毕业就进了单位，工作环境也都只是在飞机上，小时候都是被捧在手上长大的，也不知道社会的黑暗，当时那个司机那样对她说，她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危险临近，“可能觉得只是在撩骚”。
“人生苦短，还好我甜”
赵爽最后一次见李明珠，是在今年四月，当时她们的航班都降落郑州，她在明珠的床上打了两个滚，对明珠室友开玩笑：“是她的味道，熟悉的味道。”
赵爽向后窗形容，这是一种少女的，阳光的味道，明珠喜欢粉嫩的东西。
她和李明珠同一批次进入海航旗下的祥鹏航空公司，同事们总爱拿李明珠的名字开玩笑，对着她唱：“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这个时候，李明珠总是笑着。周维凯、李欣怡和李明珠一起执行过飞行任务，他们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李明珠的笑容。
正式入职之前，李希芸和李明珠在昆明参加了乘务员培训。在李希芸的印象中，李明珠学习很用功。“我们参加培训的时候要背书，关于乘务员求生、撤离等安全方面的内容有很多，每天都要熬夜记。明珠经常背书到很晚，我有时候也会去找她一起背。”
2017年2月底，曾经在祥鹏航空做空姐的李涵第一次和李明珠一起执行飞行任务。
客舱巡舱结束，她和李明珠坐在面积不大的后舱，一边吃着蔓越梅曲奇、糖炒栗子和酸奶——那是李明珠喜欢的零食。他们聊八卦，聊飞行计划，李明珠笑着说，“有个吃货组员真好”。
李明珠的置顶微博。图/李明珠微博。
李明珠喜欢美食，喜欢看电影，有朋友说她曾在车展上当过模特。她玩一款短视频app，自拍了11个视频，分享和朋友一起游泳的经历，或者模仿一些段子，往往十几个赞，一两个评论或者零评论。
微博上，她会分享一些自己的人生感悟，2017年3月1日的置顶微博上写着：女孩子不用明白太多道理，只要知道体重越来越轻，钱包越来越鼓，越来越快乐就好了。
因为工作关系，微博中多是她在各地的自拍照。“人生苦短，还好我甜”，2017年8月，李明珠的微博配了几张度假照。年末，李明珠参加了在海南总部的年会，在舞台上跳舞。
在李华朋友眼中，李明珠漂亮孝顺。“我们的家庭条件还可以。”李华说，女儿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去少年宫学习舞蹈，当空姐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们觉得已经把她培养起来了，但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今年5月1日晚上8点57分，李明珠发出了最后一条微博：一张黑夜的侧身照片，配文“上九天揽月”。照片里，她穿着露肩米色长袖、黑色长裤，拎着黑色皮包。
6个月25笔贷款
嫌疑人刘振华仍然下落不明。今天下午，在他跳河的地点附近，警方安排专业打捞队伍进行打捞。
一个月前，疑似刘振华的一个社交账号发了一条短视频，称自己是一个快乐的滴滴小司机，视频里，他“歪着头，伸出舌头” 。
他曾经在一条奔驰车出车祸的视频下留言：“我最恨这种人了，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这司机估计摸妹子大腿了”。
在另一个疑似刘振华的某理财产品里，用户名为“铁血丹心”，签名是“最优秀的格斗士！！！！”，留着锅盖头，职业是“运动健身”，收入每月3000元以上，列了瑜伽、舞蹈等10个“兴趣爱好”。
滴滴出行悬赏100万寻找疑凶。
然而线上与线下判若两人。据新京报从刘振华的父亲那里了解到的信息，刘振华结过婚，因为妻子嫌他不务正业，又离婚，曾于几年前交通肇事，家里因他负债累累。
后窗了解到，刘振华近六个月贷款25笔，其中已结清订单21笔，逾期订单2笔。
“整个村子没有比他们家还穷的了，他母亲精神状态不太好。”村民说。
后窗来到刘振华家中，由于村里整体拆迁，刘家用钢板搭了一间卧室，一间客厅，一个院子，一个厨房。客厅中摆着一架冰箱，沙发上摆着儿子和儿媳的结婚照，以及一个杠铃。
家中只有母亲一人，她说，刘振华的爸爸花八万元买了一辆轿车给他。两三个月前，刘振华成了滴滴顺风车车主。
据滴滴的规定，只需满足驾龄一年以上，身份证、驾驶证、行驶证三证真实有效，没有对暴力犯罪和交通违法记录的要求即可成为顺风车主，注册时，需要上传本人驾照。经后窗验证，行驶证可以是自己的，也可以是别人的。
5月11日，据滴滴公布的“郑州空姐打顺风车遇害”的自查进展，刘振华的接单账号归属于嫌疑人父亲，且正常通过了滴滴顺风车注册时的验证，“嫌疑人系违规借用其父顺风车账号接单。”
刘振华和父母一起居住的房子，由钢板和石棉搭成。刘思洁/摄
滴滴还提到，刘振华在案发前，曾有一起言语性骚扰投诉记录，但因为未能联系到嫌疑人，未作后续处理。
李明珠之死，人们反思平台的责任，反思滴滴作为一个连结者的“责任边界”在哪。滴滴称，未来一周，顺风车业务将停业整改。
5月11日，滴滴的一些负责人，到了父亲的酒店，就李明珠遇害一事道歉。此前，滴滴比警方更早公布了刘振华的个人信息，并悬赏100万寻找疑凶。
赵爽觉得，李明珠之所以申请经常飞郑州的航班，是觉得回家比较方便，因为公司没有飞济南的航班，落地郑州后，再从郑州坐高铁即可直达济南。
李明珠的同事称，今年4月1日开始，祥鹏航空取消了在昆明基地把工作人员送回自家小区的服务。李明珠出事后，祥鹏航空决定继续提供这一服务，公司的员工在事发后也收到了公司让大家注意安全的邮件。
李华最后一次和李明珠联系是5月4日，当时她发来语音，说 “想家了”，5月6日一早能到家，女儿最终爽约了，并没有打来报平安的电话。
今年是李华的本命年，李明珠为父亲买的红色衬衫还挂在酒店的衣橱里，她无法看见父亲再穿一次了。
如果没有遇害，“女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李华说，“她还没有谈男朋友。”
（除李明珠、刘振华外，文中涉及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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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思洁
爱穿打折NB去村里采访。
作品包括《北京西站浮世绘》
高佳
因为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
作品包括《拯救推土机前的连江古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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