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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上海四月的窗口

小昼 极昼工作室 2022-05-07

图 | 周馨

文 | 吕萌

编辑 | 毛翊君



张望

本应是踏青听风的季节,无奈我们只能在窗口看核酸队伍,看夹缝中的无人街道。

我住在上海市静安区,小区还算比较大,有39栋楼,3000多户一共7000多人。每隔一两天居委会就会发布阳性数据,21号那天,小区里还有9栋楼有阳性病例。

那会儿属于封控区,不能下楼,阳台和窗前成了唯一能看外面的地方。在窗前张望的人变多了,都在看楼下发生了什么、街上有没有人。我就在张望他们。

在阳台上的小区居民。


我家是27楼,在窗口位置能看到二十几栋楼。临楼的一对夫妻给我印象最深,男人是位外国人,女人是中国人。他们把桌椅放在阳台上,常在晒太阳、喝茶,看起来挺闲适的。他们的楼和我相隔五六十米,大概住在十多层,我要俯视45度去看。

有意思的是,我把照片发到网上后,这对夫妻的朋友认出了他们,而这个朋友又正好是我朋友的朋友。后来通过兜兜转转的传递,他们在阳台拍的照片也到了我这里,我从中找到了我家的位置。很神奇,世界还挺小的。

母亲陪孩子练习舞蹈。


在我们小区有个别楼顶露台是属于居民的,我后来发现,小区里的外国家庭会在上面搭帐篷,还弄了气球,可能也是给家里的小朋友营造一种野餐的感觉。看这些能在室外活动的人,着实让人羡慕。

也有在窗前远望的。一个居民在同样的位置被我看到两次,一直是张望的状态。第二次赶上落日,他正好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

在窗前张望的小区居民。

做“窗口摄影师”也不轻松,不是每次都有收获。我们楼下正对小区的花园,旁边有个通道,会有社区防疫人员经过。没事我都要探头张望一下,一次看到小区里有环境消杀,但是消杀员的位置不好,我就不得不隔一会儿再去看看。

●在楼下排队等待核酸检测的工作人员。

居民在阳台上晒被子。

观察多了就会发现点规律。有些人会在早上8点多到阳台晒被子,这种时候我就会稍微有意识地去注意一下窗外。有时也会通过声音来判断,现在城市特别安静,只要楼下有一点儿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比如听见拉板车的声音,就知道有人在运送东西,听到消毒机运转,就知道小区在环境消杀。

最佳点位

我们这栋楼有两个群,一个通知群,一个闲聊群。前者通知核酸检测,发布各种信息。后者供大家聊天,互不认识的邻里在这个特殊时期交集变多了,有人会讲讲家里的两只猫,有人说会训练鹦鹉,还有人养了五颜六色的螺。

我比较喜欢种花,窗前放了十几种颜色的花,有玛格丽特、天竺葵、矮牵牛等等。我会把春天开的花集中在这里,开在秋冬的放到另一个地方。

女儿在窗前给植物喷水。


4月8日,小区一个居民组织了场《春日阳台音乐会》,发出一张海报,告知大家“今晚各家阳台,不见不散”。

为了音乐会大家又建了个微信群,很快500人满员了。商量直播点位时,很多人发了自己阳台的照片。我的出现后,马上被选中点位之一。

傍晚6点,各个直播点位都架起来了,直播间里也放起背景音乐。有人发了张窗口风景配上酒杯的照片,很快得到响应,大家纷纷晒出在窗边拿着酒瓶、话筒的各种图片。

小区音乐会时,观众在直播间里隔空干杯。


当时,我也拿了一瓶酒,在窗前拍了一张,没想到这个直播画面刚好被其他邻居用作背景,和我隔空干杯。最后,我还把大家发的照片整合在了一起。也只有疫情才会有这样神奇的场景吧。

小区居民在音乐会群中发来的阳台干杯照。


7点半音乐会开始,能听见歌声从小区各个方位传来,趴在阳台上,有种看山顶演唱会的感觉。群里也不停在发自己唱歌和跳舞的视频。好几个平台都在直播,其中一个有6000多人在线观看,气氛还是蛮好的。

主持人还说大家一起喊“1、2、3,上海加油!”我和女儿也喊了。封控了这么久,才知道这种痛苦与漫长,每个人心里的情绪都需要释放,需要呐喊。

我和儿子在窗前比心。



分享

困在家,每天做核酸检测、做饭、陪熊孩子、辅导作业,还有当“窗口摄影师”等等,比上班要累。

我家有两个小孩,妹妹在小学,哥哥上初中。他们上课时间不一样,妹妹一节课20分钟,有40分钟的休息,哥哥上40分钟休息十几分钟。我忙完手中的事,感觉屁股还没坐热,他们就下课了,要来找我。

女儿在床上发呆,她都天天哀叹:无聊死了!我要上学!哥哥常常看着妹妹摇头:现在她脾气暴躁,让人头大。


妹妹会定期和同学开视频会。小朋友互相聊家里买了什么菜,还秀秀自己做的东西。


哥在电脑前视频考试。


我们是3月30号封控的,比之前告知的4月1号提前了,所以准备的蔬菜并不充足,要省着吃。我把买来的菜都摆好,看看到底有多少,第二天也清楚会减少多少。

这期间,基本一顿两个菜,主食吃多一点。莴笋叶子平时都会扔掉,想想又默默摘下来炒菜了。还有油麦菜根,看着很像莴笋,也留下来烫熟吃了。

记录每天所剩食物的变化。


对食物没有概念的娃儿们,看着每天减少的食材,也会惊叹,“怎么会吃掉那么多?好像也没吃几口,怎么就一下没有了?”他们发现,巨大的蔬菜一炒,只有小小的一盘,六个鸡蛋听着很多,只不过是一道菜里的一部分。

现在他们也会自我克制。前两天到了一把香蕉,这是不大容易运输的水果,早期买不到,属于“奢侈品”,他们看只有四根,就和我说,我们以前肯定是一人一根的,现在要严格地把一根分成一半,每个人半根。他们自己去计算,按每天都能享受一点的量,看可以吃多少天。

在家中,将仅剩的一撮小葱种起来。


在封控期间,种葱也成为风尚。早期团购的都是青菜和肉这类必须品,像葱、姜、蒜等调味,一般买不到。当时幸亏家里残留着一小撮葱,也有花盆和土,就种了下去。每天,哥哥和妹妹都会去量葱长了多少,然后跟我汇报。后来还种了香菜,因为是水培,长得没那么快,他们开始比较起水培和土培植物的区别,看葱长得快一些,还有成就感。

孩子们每天都要去看葱的生长情况。


两个娃被困太久,精力无处发泄,必须要制造一些事情,或者故意把简单的事复杂化,来消耗掉他们的精力。

包饺子之前都是买饺子皮,从没试过从最基本的原料开始准备。当时酵母也快用光了,不得不制作老面来发酵。我给他们分工,妹妹用模具包饺子,哥哥负责切剂子,好几个小时过去,也就做了53个。算了一下,只够两孩子7天的早餐。好在他们十分乐意,两人终于目标一致,这段时间相处比较和谐,不再整天吵吵闹闹。

在家中和面。

孩子包饺子画面合集。


疫情也一下打通了邻里关系。

哥哥有个同级同学在楼上,以前会一起玩,我们也认识他家,但交往很少。一次他们提了一袋水果和饼干送给我们。看到苹果这样的“奢侈品”,哥哥说今天一定要吃一个。我们不能白拿别人的,就找了些零食,还有之前订了一个月才到的咸鸭蛋,让娃送过去。来来回回交换了好几次。

孩子和楼上的邻居分享零食和水果。


封控没多久,楼中就有了这种物物交换,在群里我们会把名字改成几楼几室,知道对方的年龄和男女后,会称呼4C的小姐姐、11A的阿姨这样。分享时,会提前通知邻居去电梯口等,物品就独自“乘坐”电梯到相应楼层。有时也会把东西放在邻居门把上的袋子中。这让我想起小时候住平房,邻里之间相互分享食物的过往。

一位邻居自制了多瓶梅子酒,为那些渴望可乐和啤酒的邻居们提供一点精神慰藉。

封控初期,送给楼中邻居的两瓶酒精,电梯成为了运输工具。

4月23号晚上8点,居委会通报,小区内按楼栋划分三区,我所在的楼栋变成了防范区。

消息迅速传遍小区,更是引爆了楼栋群。24号一早,大家甚至还不太相信幸福来得如此突然,纷纷在群里确认——

“这样我们明天可以光明正大走到门口自己拿东西了吗?”

“可以!”

“小区自由了!”

从封控区变成防范区后的小区楼下。

憋了快一个月的孩子们在小区内放飞——秋千能荡多高荡多高。

白天,从窗口往下望,又见到人们在遛狗、散步的场景了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24天。24天,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却慢得可以占去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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