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柏林：直到墙倒楼塌

德国并未参与过太空竞赛，但你能在柏林的街道，夜店、公园、阴影里，发现破碎的宇宙。碎片里面，是遁入虚无的艺术家、Raver、异装癖、LGBT、诗人、素食主义者、罪犯、边缘人物与所有人。

柏林当今最“臭名昭著”的夜店Berghain

自80年代以来柏林就是欧洲夜生活之都，或许将来很长时间内也是。当柏林墙还存在的时候，被围在墙内的年轻人以躁动的音乐、性和侮辱物业的派对来对抗即将迎来末日的现实世界，弥漫在柏林苍穹下的荒诞和虚无感让这座城市声名煊赫 …… 或臭名昭著。

柏林概念乐队Die Tödliche Doris记忆相册

但恶名，并不是坏事。柏林以其早已成为主流的亚文化吸引着全世界青年的目光与向往，即使是在他们当今最为明显的音乐标签Techno前，Post Punk、Syth Rock英雄们就已齐聚这里：你能看见黑暗王子Nick Cave（澳大利亚）、摇滚变色龙 David Bowie（英国）、朋克教父 Iggy Pop（美国） …… 全世界的艺术家在这里或发现自我，或完成蜕变。即使起源于美国底特律的Techno，也将这里视为不可动摇的圣城。

Iggy Pop & David Bowie

包豪斯思潮（Bauhaus）、粗野主义（Brutalism）的建筑里，人们做着和老教堂里的人一样的事，他们晕眩、尖叫、迷失、求爱、扭动着精力永远过剩的肉身，在节奏的启示，和闪烁的天堂/地狱中求得救赎。

在Berghain等夜店里跳舞的Berliner

做着和古教堂里信徒一样的事

如今柏林墙已被推倒，但想要了解这座城，永远都无法绕开这道墙。

柏林墙

西德人对东德的想像，以及事实本身

「不！你们从国外来！」

这是1960年末西德的高中生去东柏林玩的时候，因为身上带着西德货币，被警察要求脱光衣服搜身，问他们从哪里来，他们说：“我们从德国来”，警察愤怒的反驳：“不！你们从国外来！”。

当年柏林墙边放哨的卫兵

但即使意识形态和国家暴力让东西柏林相互感到陌生，但个体之间，却也达到了融合，其中最完美的体现就是「西德包裹」和「东德包裹」。所谓「西德包裹」是西德政府推动的全民援助运动，鼓励西柏林给亲朋好友寄送丝袜、咖啡、葡萄干、柑橘皮蜜饯等稀缺物。而「东德包裹」则是东德人的回礼，通常就是特产的圣诞面包（Christstollen），原料则是「西德包裹」里的葡萄干等原料。

Thierry Noir在柏林墙上涂鸦

Keith Haring在柏林墙上进行创作

在这种冷战的乌云下，除了生活品体现的交流，文化上，更是刺激了所有自由人的敏感神经。西柏林，成为了世界自由精神抗争的前线。

对西德人而言，东德似乎是一片等待被开发的空地，被称作「荒野之東」（Wilder Osten），而怀揣着理想的艺术家，也被西方意识形态鼓励走到西柏林，带着「启蒙」的理想，用艺术在精神上解放东德。

那个时常进入东德的让人在意的英国人Mark Reeder（右）

在纪录片《B级片：地下西柏林》（B-Movie: Lust & Sound in West-Berlin 1979-1989）中，来自曼切斯特的Mark Reeder让我们了解到当时柏林的音乐场景。（后来他成立了东德第一个音乐厂牌，发掘了Paul van Dyk。）

《B级片：地下西柏林》

如今传奇夜店Berghain，能不能进门全看门卫直觉的情况，最晚在80年代就已经存在。当时的夜店如Dschungel就是如此，他们会从你的神态、打扮、甚至气息，嗅出你是否真的能融入这里。

看起来不够“亚”，却也有和Sven Marquardt一样

任性的进场政策的传奇夜店Dschungel

而另一家传奇夜店Metropol则预言式地展示了柏林当今的音乐气息。这家由20年代老戏院改建的Disco Club，在当时一般舞厅播放像ABBA的流行音乐时，他们就开始弥漫与众不同的能量，播放着「黑深残」的音乐。

以黑暗氛围吸引Reeder的Metropol舞池

虽然有着一墙之隔，但东德人还是会被这自由而前卫的派对氛围所吸引。但这堵墙的确大大限制、扭曲了东德人对西边的认知，以为对面派对文化极其庞大。但事实上，当时在几家夜店之间轮流跑的几乎是同一群人。所以当柏林墙倒下，东德的年轻人多多少少有点失望，原来西边的派对场景只是个小圈子。

东德人以为西德人的夜生活

然而西德的派对场景，也始终只是小圈子

毕竟，真正前卫的人都在开荒。那时柏林的文化场景除了西边在展示精神解放以外，更有趣的，是西边的人偷偷潜入东方，带着东德人渴求的反叛文化，解放「荒野之東」。例如我们熟悉的打口碟、杂志，例如让西德的乐队通过野路子到东德去开演唱会。在铁幕之下，稍有不慎就会被监禁，但只要有机会，所有艺术家对于去东德「布道」都怀着极大的热情！

德国死裤子乐队Die Toten Hosen通过野路子

在东德教堂开了演唱会

连东德警察的眼线也给他们打掩护

而且的确，墙对面的「荒野之東」，才是当今柏林派对文化真正的摇篮。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倒，人们结束了长达28年的隔离噩梦，人们也开始涌向东柏林 —— 因为到处都是空房，极其低廉的房租和物价吸引了大量学生和年轻艺术家。

柏林以低房租和物价吸引了大量的学生和艺术家

同时，Techno也开始流行，有一说法认为，东德的年轻人不懂英文，用英文创作歌曲有困难，因此没有歌词、用合成器做出的电子乐成为他们的舞台。于是，废弃的工厂被改造成夜店、地下室改造成酒吧，只要放上灯光和音响系统，就是一家和世界上别的地方都不一样的很酷的夜店了。

处于东西德间的死亡地带

由废弃发电厂改造的夜店E-Werk

当时最酷的夜店，Ewerk、Tresor必须有名字。Ewerk开在东西德卫兵看守边界的无人地带，当时只要有人穿越立即射杀。Ewerk改造了一家发电厂，但完整保留了链条、金属们、墙砖和大型器械，极具Techno特色；Tresor则改造了一家废弃的百货公司，创始人Dimitri Hegemann说当时看见百货公司里雾蒙蒙的厚重灰尘，像沙漠一样。几经搬迁的Tresor如今仍在营业。

象征着一个时代的夜店Tresor，至今仍在营业

和一般理解的不一样，柏林夜生活的东移并非因为经济的蓬勃发展，反而如柏林市长Wowereit所说，柏林很穷。

柏林同性恋市长Klaus Wowereit

「柏林很穷，但很性感（Berlin ist arm, aber sexy）」

根据德国科隆的德国经济研究所研究所示，欧洲只有德国的首都柏林，是低于全国平均经济发展水平的。

原因基本还是要回到那堵墙以及相关的二战、冷战。当时许多的企业从东德搬到了西德（如西门子从柏林搬到巴伐利亚），一墙分割之后，经济无法协作发展，更是让这个首都显得灰头土脸。如今德国最大的40个企业，只有一个国企德国铁路，总部是在柏林的，其他我们所熟知的大众奔驰宝马，乃至德意志银行，都分散在柏林以外的德国各市。

国家去掉首都后经济发展水平变化图

柏林，众多国家首都中，拖后腿的存在

同时，割裂的历史也让柏林拥有了思想活跃的顶尖大学。当时的柏林大学被划分到东德境内，部分师生不满东德的思想之都，逃到西柏林，建了一所柏林自由大学，成为了德国青年思想碰撞与发起运动的大本营。

从东德柏林大学逃到西德的教授们

创建了柏林自由大学

而德国政府似乎对这种首都经济拖后腿的现状不以为然，甚至对如Berghain等夜店提供资金帮助（但被拒绝），任柏林继续做自己。

柏林的地理位置其实就在德国的东方，即使在欧洲范围内说，也是远离沿海经济核心地带的城市。而在文化上，更是拥有复杂的特性。

在柏林Rave的英国士兵

自19世纪，柏林作为德意志帝国的首都，就从各个方面上无法成为一个代表全国意志的文化最大公约数。帝国在扩张的途中，对各个联邦做出了不少妥协，每个地方原有的许多习惯都得到了保留。而他们扩张的逻辑，不是让其他地方都德意志化，而是有德意志成分的民族都和而不同地统一起来。

Anton von Werner描绘的德意志帝国宣布成立

自成立伊始，德国的扩张统一逻辑就和其他国家有相当区别

这种各个城市都拥有自己文化政治独立性的形式，至少导致了一个结果：对于德国的文化群体来说，他们并不需要集中在柏林或者其他城市证明自己的价值。然而对于在法国的话，去不去巴黎简直是抉择。

柏林从未强迫艺术家前来

如今，他只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自由圣城

图为Berghain举办艺术展的装置

然而讽刺的是，如今的柏林也被称作Techno的首都，Raver一生必须体验的城市而吸引了全世界的年轻人来到这里。Berghain也变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旅游景点，吸引着不同人群前来朝拜。互联网上猎奇而模糊的大开眼戒，也巧妙地将人们不一定喜欢的东西变成了不得不一睹为快的目的地。

Berghain 每月与不同艺术家合作的海报节选

这里变得流行了，让不少老炮高呼：

「柏林已死。」

当然，那也只是情绪化的表达。随着时代的变迁，柏林人的精神面貌也在逐渐变化，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对多元文化的尊重，对现实世界保持永恒的精神抗争，同时对任何事物拥有超然的适应力。

Berlinner，去爱，去迷失

Lonely Planet 德国卷是这样介绍一战后德皇倒台时的柏林：「柏林是一个大熔炉，仿佛一个堕落的兽穴，同时也成了创造力的熔炉。」如今的柏林脱胎于那个西方意识形态的世界尽头，如今也融入了整个世界洪流中，接受着世界各地的人群。

他们在这里寻找对方与自己：一场场派对，一位位陌生人，一对对朋友，从今天到明天。柏林很大，确实，在这里很难找到爱情；柏林人也遍布全球 —— 你要你有着自由的灵魂，你也可以自豪地称自己为柏林人。

但没有任何人可以拥有柏林。

这是一个灰色调的乌托邦

彻夜的Techno节奏

是她的脉搏

平和，躁动，启发，细腻，超然

这个城市是适合跳舞的

流动的人群和沉淀在这里的历史

柏林人承受着，也放纵着

他们的幽默很笨拙

但他们的舞步

将给你带来最强烈的震撼

*资料来源——

https://everylittled.com/article/124682

https://www.berghain.berlin

https://www.biederen.com/archives/9511

https://www.douban.com/note/692808322/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3589118/answer/212553477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8828012/answer/353754782

https://zhuanlan.zhihu.com/p/30447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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